回到府里何青根本睡不著，勉強集中精神把公務處理完才晌午光景，一下午凈在書房里打轉了，光吩咐廚房做菜煲湯就吩咐下去了七、八回，一回一個樣，最后還是李管家實在看不過意，哆哆嗦嗦地過來示下才把飯菜品樣給定下來。

        天剛一擦黑他就催著備車出門，正月過去沒多久，還有春節的余韻，加上最近天氣又好，街市上很熱鬧。這就算了，偏偏那巷口還有個老頭支了個賣糖人兒的小攤，想瞅個沒人的時候下來都不行，何青在車里實在等得心焦，給了駕車的小廝五兩銀子：“去把那攤上的東西都買了去，多出的你自己留著罷”，

        小廝受寵若驚地點頭跳下車，遠遠看著老頭收攤走人，他不待小廝回來便急忙提著食盒奔到熟悉的院門前，沉了沉氣才拿出鑰匙開鎖進去。客廳冷冰冰的，里屋門沒扣，只放下了門簾，一縷熟悉的蘭花香氣從縫隙里斷斷續續漏出來，

        何青把飯菜輕輕放下，掀開門簾進屋，何蕓還在睡著，裹著被子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黑緞子似的頭發松松鋪了一枕頭，發尾是卷翹的，垂到了床下，他輕輕走進床頭攥了攥手，心在剛一觸到光滑微涼的頭發時猛地一跳，直到把快垂到地上的頭發放回到枕頭上縮回手，心臟還在那兀自重重跳著。連大口喘氣都怕吵著她，何青正要轉身出去，

        “過來了？”何蕓沒睜眼，只是把頭偏了偏，

        因為她這熟稔的口氣，心跳得更劇烈，簡直要承受不住，“是”

        “嗯我再睡會”，被子里的人聲音甕里甕氣，顯然還沒怎么清醒。何青有些后悔是不是來得太早，從里屋退出來時心還是慌亂的，可是能早一分看到那張臉，他又覺得早得到一份心安，心安和心慌同時出現是什么感覺，他算是知道了。

        退到客廳他也沒閑著，他知道木炭放在哪兒，把大大小小幾只炭盆生起來，去廚房煮了一大壺水備著，又把帶來的燕窩銀耳羹放在何蕓常用的紅泥小爐上緩緩煨著，這才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

        “您這手腳好麻利啊”

        何蕓素著一張臉，仍穿著棉布便服，裹了件淺紫色的長袍靠在里屋門口輕輕笑道，

        也許是因為受傷失了血的緣故，何青覺得她今天看起來有些蒼白，也格外顯得小了。雖然已經見識過她的身手，他仍然覺得她很小。

        因為不用出門，何蕓只用自己自制的玳瑁抓夾把頭發夾著作罷，來到古代生活處處不便，為了不引人注意，她每次出門都要仔細把頭發梳好，哪有在現代直接扎個馬尾或干脆披著方便。她現在覺得頭發散著舒服極了，沒注意到何青已經慌的不得了。大齊風氣相對開放，女子多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成婚，未婚時雖發型多樣，卻也不會毫不修飾直接散著，成婚后更不可能在丈夫之外的人面前披發，故而饒是知道何蕓是因左肩受傷沒法好好梳理發髻，他仍然控制不住地慌張得發顫，

        “督公您怎么了？”

        “”嘴唇咬了又咬，最終何青還是沒說出一個字，他曾經短暫地伺候過先帝的宮妃，各種發式自然是會梳的，可他有什么資格去碰她的頭發呢？剛才在里屋見她睡著頭發就快滑到地面，他才去捧起放回枕頭上，并沒敢多停留一分一毫，現在面對已經醒來的何蕓，怎么也說不出口替她把頭發梳起來的話，

        何蕓有些不明所以，也沒去多想，在桌前和何青相對坐下，“您用過晚飯了么？”

        “沒”

        “那就先吃飯吧”

        相對而食想到這四個字何青覺得心跳都停了。他回到府中后一夜未眠，斷了所有的非分之想。如果說之前還有隱隱的念頭不時攀爬出來，那么現在他已然明白兩人有云泥之別，她的世界和天地一樣廣闊，而他連頭頂的云，都只敢認那一片。他只求她不厭棄他，還能和他說說話見見面，他就心滿意足了，當然了，要是她可以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就更好了。

        見何青一直神情肅穆，只顧低頭吃飯，何蕓覺得好歹這是在自己家，她應該先說點什么，

        “嗯既然督公知道了我到底是干嘛的，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何蕓睡足了覺終于可以靈活運用大腦了，“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就您知道就好了”

        “那是自然”，何青終于抬起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嘴里在嚼的是什么，從進門開始到現在的心理活動已經快把他折磨死了，

        “那在您面前我以后可就放飛自我了”，何蕓笑了笑，是他熟悉的，可愛自然的笑，這讓他心頭稍稍松了松，

        他放下碗，看著她，她也看著他，“您為什么不問我是怎么受傷的？”

        “這不需要問啊那姑娘是怎么受傷的？”

        “太需要問了啊!我第一次受這么重的傷!而且接不是殺人的活!”

        何青自小在宮里長大，陪伴皇上左右，知道這時候只要露出好奇的眼神就行了，可他是真不想去知道，一想到那個血窟窿和昨天晚上拔出箭頭時的手感，就心痛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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