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出租屋內，女士衣物散亂遍地，穿過的內衣褲，用過的衛生棉，甚至還有發酵惡臭的煙灰缸和裝著不明液體的飲料瓶陸離拿著水果刀，心一橫，踩著地上臟物，走到沙發前，沖衣衫不整，打著響天鼾的女人大呵“我爸的遺物呢！”沙發上的女人被嚇醒，見來人是陸離，本想潑皮回去，又瞥眼看到他手中三寸長的水果刀，頓時啞了聲，只翻了個白眼，伸手拿過茶幾上的煙和火機，開始吞云吐霧。

        陸離氣不打一處來，搶過女人的煙，狠狠丟在地上，近乎絕望的怒吼“我爸的遺物呢？還給我！”水果刀又向前慫動了幾分，女人自知陸離的火氣已達極限，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她再不敢怠慢。

        整理好衣裳，女人淡淡開口“東西被我賣掉了。破銅爛鐵，勉強有幾樣老物件兒，也只得了三五萬”陸離紅了眼，抓過女人頭發，將水果刀尖抵在了女人咽喉處。刺痛襲來，女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陸離，隨即厲聲怒罵“小雜種！我是你媽，你竟敢用刀子指著我！”

        媽？陸離只覺可笑，生而不養，她怎擔得起媽這個名號！“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那扳指，是爺爺用命換來交到爸手上的！”女人被嚇出了身冷汗，扳指的來歷她也聽說過，幸虧她留了個心眼兒，否則今日，這小雜種還不得真拿刀宰了她！

        “那破扳指還在！諾，就你身后的柜子，左邊第二層抽屜。”陸離放開女人，轉身在柜中搜找起來，果然如她所說。

        抬腳出門之時，身后傳來女人的乞求“阿離，我知道是我這個當媽的對不起你，可都怪你那負心的爹！休國不要我了，沒良心的！阿離，媽只有你了，你可不能拋下我不管”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傷心，陸離只覺兩耳脹痛得厲害，不想再多待片刻，便狠狠摔過門，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回到小破屋中，陸離拿過供臺上過世老爸的照片，蜷縮在床上，哭得稀里嘩啦。照片中的人，穿著白黃玄三色道袍，左手拿鈴，右手持符，笑得燦爛。

        陸離自小沒爹，他娘生下他后，寒冬臘月，沒吃沒穿，就將他丟在了一小破道觀門前。天不忍絕，小陸離的哭聲吵醒了這破爛道觀的主人，一個在外看來神神叨叨的窮道士。窮道士心善，含辛茹苦將小陸離拉扯大，眼看陸離就要成材之際，卻因一場意外車禍去世。

        高考時，陸離無心應試，成績本就普通的他，不用想也知是一塌糊涂。街坊鄰居幫忙料理了陸坎的后事，陸離在家渾渾噩噩躺了兩月，若不是前日那個所謂的媽趁他下樓買泡面之際，偷偷撬開門鎖，偷了陸坎為數不多的遺物

        拿起水果刀時，陸離才發覺自己真的還活著，陸坎走了，將翁山易符宗發揚光大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頭上。若自己真想不開，一覺睡死過去，怕是到了九泉之下，陸坎厲聲問起“小子，咱易符宗，可有新的繼承人了？”時，都無言以對。

        搜遍家中上下，陸離勉強湊出了三千塊錢，到批發市場討價還價，整了一輛可帶煤氣罐的小吃推車。陸離自知讀書難有出路，故而一直秉承‘技多不壓身’的祖訓，憑他多年的餐館兼職經驗，賣個炒粉炒面，還是綽綽有余。

        因陸離模樣俊秀又青澀，加上凄苦悲慘的身世，生意竟比想象中要順利太多，剛開張一月，便有了小筆收入。人紅是非多，陸離火爆的生意，引得周邊其他賣炒粉炒面的商販不滿。有倆黑心的一合計，便商量著定要讓陸離如何如何好看，麻煩就此而來。

        “兩位大哥，炒面還是炒飯？炒河粉，米粉也有！菜您自己加，籃子和鐵夾在您右手邊！”來人面相略顯兇惡，雖隱有不詳的預感，回顧從前，也未與他人結過仇怨，陸離便放下戒心，仍與往常一樣耐心接待。

        兩位大哥相互對視一眼后，故作正經拿起了小菜籃和鐵夾子，挑挑選選半刻，才將菜籃遞給陸離。“就這些，加倆蛋，一個炒面，一個炒飯！”“好嘞！兩位大哥吃辣不？”“微辣，微辣就行！”

        這會兒夜幕初上，廣場的客流還不算多，見那倆人在旁邊的小木桌邊坐下，天南海北吹著牛，陸離放心涮起了鍋，自嘲何苦將社會想得那般險惡。

        “這位大哥，您的炒飯！炒面還得再等會兒”“不急不急！”單從這二人目前的言行舉止中，陸離并未察覺出任何異樣。重新開火，右手拿勺放油，左手將蛋磕進鍋中，攪散，一氣呵成。

        見陸離如此熟練老道，那兩人似乎來了興致，有一搭沒一搭問著。“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將菜倒入鍋中，陸離抽空回答“今年十九。”“這么小！該是正讀書的年紀吧？”陸離嘆氣“生活所迫，沒辦法！”

        關火，陸離擦了擦手，將炒面恭敬擺在了藍衣大哥面前“炒面來嘍！若是覺得口味不合，您就跟我說！”藍衣大哥笑吟吟應下，待陸離轉身去收拾之際，朝對面的黑衣大哥努努嘴，示意可以開始行動了。

        “小兄弟，你來！”陸離放下手中的碗刷，走到二人身邊，仍是熱情客氣模樣，絲毫不知大難即將臨頭。

        “兩位大哥，可是飯菜有吃不慣的地方？”那黑衣大哥青著臉，狠狠拍了下小木桌，差點將其拍翻。“你這飯里，我吃出了石子兒！”隨著黑衣大哥的手勢看去，陸離真在餐盤旁看到一米粒大小的碎石子兒。以往也遇到過這種糟心事兒，陸離趕緊賠上了笑臉“確實是我的不對，大哥您消消氣！這樣，我重新給您炒一份，不收錢！”

        換做普通人，要么等著重新炒一份，要么不給錢拍桌走人，頂多有無賴者，賠個百十來塊錢也就心滿意足。可這黑衣大哥明顯找茬，猛地起身一腳踹翻了小木桌，哐哐當當的聲響，引來不少路人圍觀。

        “這么大的石子兒，硌著我牙了你知道不！”陸離此刻仍想著息事寧人，便連連點頭哈腰道歉“大哥，實在對不住！這樣，今天給您二位免單！下次來，我給您二位單獨炒上兩個菜賠罪！我這小本兒生意，也”

        話沒說完，臉上便挨了一拳，陸離打了個趔趄，后腰重重撞在了推車上，火辣辣地疼。“不會做生意就別出來丟人！我這口牙剛鑲的，兩萬，你賠得起么！”有不少路人掏出手機拍攝，那藍衣大哥一改之前和藹模樣，伸手粗魯推搡路人，“拍什么拍！誰再拍別怪老子不客氣！”

        見黑衣大哥抬腳踢向推車，陸離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那兩人應與自己有過節，今天這生意，定是沒得做了。“大哥，有話好好說！”陸離擋在推車前，一月多來，靠著這份活計，他才勉強從陸坎車禍身亡的陰影中走出來，小推車儼然已成了他的良師益友，怎能忍受被他人踐踏。

        見陸離傻愣愣擋在推車前，黑衣大哥既知收不住腳，干脆大力往陸離腹上踹了過去。有路人驚呼“打人了！快報警！”“那邊，城管來了！”陸離被踹倒在地，捂著疼痛不已的肚子，看向匆匆趕來的兩名城管，眸中升起點點希望。事與愿違，誰知竟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瞅著城管越走越近，黑衣藍衣大哥卻沒半點收斂，伸手將推車上的菜籃碗筷等盡數摔向地面。手邊僅有炒菜的鐵勺，陸離艱難挪著身子，將鐵勺偷偷握在了手中。

        “干什么的！”兩名城管大踏步威風走來，有熱心的路人一邊播放手機錄下的視頻，一邊給城管講著前因后果。明著打人確實不對，兩名城管裝模作樣訓斥了黑衣藍衣大哥幾句后，轉頭看向陸離，盡是輕蔑傲慢的神情。

        “飯里吃出了石子兒，說明你這攤子存在食品安全隱患！”另一名城管接著道“廣場上不允許私自擺攤設點，你不知道？”陸離單手扶著推車起身，他哪兒知道城管說得是真是假，這廣場上歷來都有人擺攤，且越來越多，也沒聽誰說過不能擺或是得交錢。

        “你這攤兒不合法，念在你年紀小還受了傷，我們就不罰款，只沒收工具！”有不少商販聞風聽雨，再沒看熱鬧的心思，趕緊收拾了東西就溜。

        兩位鬧事大哥吹哨搭肩，幸災樂禍的瀟灑離開；城管則一個電話，不到五分鐘就叫來了貼著‘城管執法’四字的拖車。陸離背手緊握著鐵勺，再不情愿，他也知民不與官斗，故而只能紅著眼干看著他們將散落一地的工具粗暴扔上了拖車。

        本以為事情到此也就結束，偏那矮個兒的城管非要上前用賤手拍著陸離的臉嘲諷“這模樣和身段，隨便去個地兒，也比賣炒粉強不是？”陸離此刻就是個閥門大開的煤氣罐，矮個兒城管嫌命長，想做那引火之星，自然不能慣著。抄起手中的鐵勺，陸離用盡全力往矮個兒城管腦門上敲去

        鐵勺到底算不得趁手的兇器，勺柄都敲彎了，也只在那矮個兒城管腦門上留了個雞蛋大小的青包。高個兒城管見此，忙放下手中物品，罵罵咧咧與陸離扭打在一起。

        警察來時，陸離已被揍得沒了人樣兒，當然，兩個城管也沒討到好處。只是這多日的壓抑，使得陸離成了完全釋放天性的野獸，管他是城管還是警察，掄起拳頭就是一通亂打。最后，腰背處猛地傳來一陣電擊的麻痛感，陸離翻著白眼，天旋地轉，北斗星移，終不省人事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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