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奇女子
林參清到聽雪軒的時候,陳瑞文正立在桌案前寫字。
神情專注,見著林參清進來他也并沒有起身迎接,反而是林參清站在書桌前靜靜等他把那字寫完。
墨盡停筆,拿起宣紙側身對著透光的窗戶仔細觀摩,陳瑞文忽然側過頭對林參清道:“世叔覺得我這字怎么樣?”
一個“忍”字,狂勁的草書,飛揚不羈帶著一絲冷厲的筆鋒,誰能想到一個平常待人敦厚的人能寫出這個桀驁的字呢?
林參清的表情帶這些懷念,“和你父親的字是很像的。”
陳瑞文笑,眼睛也帶著笑意,“當年執筆的時候就是他親手教的!
眼神瞟過桌案上那本已經被翻閱的有些舊的《尚書》,繼續道:“還得多謝世叔留著這些抄寫本!
林參清從進來到現在整個人就一直彎腰低著頭,是一種很恭敬的姿態,他仍然沒有直起身,只是用同樣恭敬的語氣道:“太子殿下,這是臣下應該做的!
太子殿下四個字讓陳瑞文有些恍惚,想起合安五年那年他初次見到林參清,那時候他是真正的太子殿下,是大梁未來的儲君。
林參清是合安五年的新科狀元,是他真正的臣子。而如今他這個太子是前朝的太子,林參清也只不過是一個芝麻大的縣令。
到底時過境遷,令人忍辱頗多。
見他神色晦暗,林參清安慰他道:“叛賊篡位多年,暴虐無道,民間憤恨萬千,我們要做的只是靜等時間,舊主還朝,指日可待!
房中沉默了些許。
許久才聽見陳瑞文低聲道:“等到那一日,必定將崔固那狗賊頭顱看下懸于西京城門前暴曬!
二人不談舊事,陳瑞文讓林參清過來其實是有另一樁事情,“密探傳來消息,吏部侍郎劉天亮冒犯崔固已遭杖殺,如今官位空缺,我會讓人在崔固耳邊多提你的名字!
言下之意就是陳瑞文有意讓他回京,畢竟林參清屈居縣令之位多年,也是是時候回到人們的視野之中來了。
林參清猶疑,“崔固怎么會同意?”
陳瑞文凝神看著窗外,嘴上卻隨意淡淡道:“我自有辦法!
林參清應下,想了想還是將一直憋在口中的話說出來,“玉娘,并不同意!
陳瑞文闔下眼簾,沒什么表情,林參清揣測不出他的意思,只是靜靜等待他開口。
他只說了一句,“既如此,那就順其自然吧。”
就讓林參清離開了,看著離開后他才面無表情的摩挲腰上熟悉的青獅圖案香囊,繡工并不精美,他卻十分珍重。
順其自然,也要是順他的自然。
哥哥帶嫂嫂回門那日,恰巧林素萼要去城外送吳怡然去西京,便和哥嫂一道出了城,要分道走得時候林談言一直耳提面命玥兒和充作馬夫的周泉:“好好護送小姐,要是有什么閃失,拿你們是問。”
林素萼覺得啰嗦,掀開馬車上的簾子連忙對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的張氏說:“嫂嫂快來把大哥拉走,今日他怎么如此啰嗦!
張氏拉開簾子捂嘴笑,對林談言道:“快走吧,玉娘都煩你了,我們再不走就趕不到家了。”
林談言這才不說話,坐回馬車上一行人往張氏娘家去。
林素萼這才放下車簾繼續安心等待,不多時玥兒在車下喊道:“小姐,看到郭家的馬車了!
林素萼探頭一看,果然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其中竟然還有兵衛相護,有馬車停到了林素萼的車旁,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林素萼聽見里面若有若無的抽泣聲。
她知道是吳怡然,便隔著窗簾對吳怡然道:“姐姐莫傷心了,此去西京路途遙遠,姐姐萬望珍重身體!
吳怡然在那頭也是哽咽著道:“經此一去,不知你我姐妹二人可還有再見之日!
林素萼也傷懷,只能寬慰她道:“有緣自會相見,姐姐要是想見我就多在京中幫我物色好的男子,來日我也嫁到京中也不是沒有可能。”
難得的,她還開起玩笑來了,吳怡然被她逗笑了,卻也認真道:“那就說定了,你以后可也要嫁到京中來!
林素萼答應她,她這才展眉一笑,掀開窗簾道:“玉娘,讓我再握握你的手。”
林素萼掀開簾子伸出一只手和她相握,兩只溫熱的手握在一起,互相給予對方溫暖。
吳怡然這才走了,林素萼看著她的車隊漸行漸遠,吩咐周泉道:“去福慶樓!
玥兒疑惑道:“小姐,我們不直接回府去福慶樓干什么?”
林素萼淡淡一笑:“莫多問!
玥兒連忙捂嘴表示自己不問,周泉趕著馬車便往福慶樓去了,下車時林素萼對周泉道:“來福慶樓的事不要告訴哥哥,爹娘也不要告訴。”
周泉應下,看著她帶著斗笠和玥兒進去后才沉默地牽著馬車到一旁等候。
報了一個名字后,小二馬上就引主仆二人往天字一號房去,上樓梯時林素萼問:“可有人來了?”
小二答道:“早早就來了,如今茶都喝了好幾壺了!
林素萼了然,小二推開門請她進去,林素萼眼神示意,玥兒連機靈的從懷里掏出錢袋給了賞錢。
林素萼輕聲道:“勞煩送套沏茶的工具上來!
小二知曉她的意思,收了錢后喜笑顏開的跑下樓辦事去了。
林素萼讓玥兒守在門外,自己跨進門檻走了進去,一環顧房內,只見靠窗的位置拉了一面棕色竹紋垂簾,隱約的透出一個人影來。
她徑直走過去,簾兒一掀,就看見褚思裘十分懶散倚坐在窗邊,穿一身便裝,眉目疏朗。
一見她進來也不有其他動作,只是笑道:“林小姐,請坐吧。”
她也不拘謹,十分從容的取下斗笠放在地上就跪坐在他對面,窗外對著大街,鬧市中心,人聲鼎沸,吆喝四起。
林素萼拿出一張字條放在桌上道:“褚公子,現在我人來了,總可以說什么事了吧!
褚思裘并沒有看那張紙,只是依舊一副懶散的樣子,“林小姐,雖是我寫的字條,但是也是你主動邀我在先,不若你先說你的事吧!
林素萼依舊十分端莊,只是眼神漸幽,她慢慢道:“褚公子莫嫌我唐突,我是來毛遂自薦的。”
“自薦什么?”褚思裘歪著頭看著她,面上雖然十分疑惑,內里卻隱隱有了猜測。
林素萼淺笑,眼神里有光迅速一閃,很快又落寞下來,消失不見。
“自薦成為褚家的兒媳,你褚思裘的妻子!
好大膽的女子!褚思裘幾乎想拍手大笑,不愧是她林素萼,也只能是她林素萼。
他斂下一身隨意之態,端正身子頭次肅著一張臉對她,他道:“林小姐,為什么是我!
他沒有反感她的狂妄自大,只是問她為什么選了他,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往日那些想要攀附他的女子他都會不屑一顧,但對著林素萼的告白他卻反而有一絲喜悅。
或許是因為她的美貌,她的與眾不同,長成她那個樣子,做什么事都會被人憐愛的。
林素萼淺淺一笑,她似乎很喜歡笑,笑得時候連眼睛一并柔和。
這時候小二送了東西進來,陶泥小爐里炭火正紅,上面燒著的泥爐水壺已經滾了水,林素萼起身溫杯。
手上動作不停,嘴上也在輕輕訴語。
“因為我對褚公子你有好感,我知道你也是,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不促成這樁天作之合呢!
褚思裘看著她行云流水般的的動作,一舉一動,是大家風范,真正有涵養的家庭用詩書禮儀堆砌養出來的女子。
他是對林素萼很有好感,這樣聰明漂亮的女子,舉世獨有,怎么會讓人不心動呢。
只是他沒想到林素萼說也喜歡她,她此時看他的眼神里是淡淡笑意,可除了淡淡笑意其他再多的也沒有了。
騙子。
這個女子就是個騙子,睜著眼睛說瞎話,他辯駁道:“我知道林小姐為什么著急嫁人,只是再焦急也該找一個真心喜歡的人,而不是哄騙自己和我!
林素萼卻道:“褚公子怎么就斷定我對你沒有好感呢!
褚思裘盯著她:“我們只匆匆見過幾面。”
林素萼笑:“古有“一見鐘情”四個字!
“褚公子,從目前的情況來講你不想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妻子,我也不想嫁陌生的丈夫,如今我們感情淺,婚后慢慢培養就是的了。”
褚思裘敗下陣來了,也可以說他不想“贏”她了。
他本來就是喜歡她的,如今她自己送上前來,他又何必再遵守君子之禮。
心想,這樣也好,她如今不喜歡他又有什么關系,后面嫁進來成了他褚家的人,他會馴服她的。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聰明人和聰明人在一起是很輕松的。
林素萼將手掌往前一遞是個紅色的梅花絡子,“我的信物。”
她收起剛才的進取姿態,又成了她溫婉端莊的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看著褚思裘接過絡子,知道今天贏了,但一點也感覺不到高興,心里反而實在累的緊。
褚思裘莊重的從自己腰上取下一枚玉佩遞給她,接過一看是一塊雙面刻的牌形玉佩。
鏤空蘭草花樣,玉質溫潤,顏色澄凈,是塊好玉。
“我從小佩戴的,聽說是我抓周的時候抓到的,當時所有人還以為我會做個溫潤君子。”
他說出這塊玉的來歷,雖是調笑的語氣,可字字句句中都表明這玉佩的珍貴和他的重視程度,聽了他的話,林素萼也當著他的面微微一笑將東西收好。
此時茶泡好了,她快而勻的倒出茶,一雙柔荑捧著茶杯奉到他的面前,柔軟的像是那初春舒展開的花蕊。
褚思裘接過,飲茶入口,茶香四溢。
飲完茶,借著爐中余燼,褚思裘把原先那張紙條扔到爐中“毀尸滅跡”,只余裊裊一縷青煙飄飄直上。
林素萼看著他的動作,抬起頭,眼神中多了一絲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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