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歸途·往事(柒)
晚間的時候,小素萼于睡夢中悠悠轉(zhuǎn)醒。
一睜眼,正瞧見母親坐在她旁邊溫柔的看著她,她抿嘴一笑甜甜的喊了句:“阿娘。”
鄭慈心撫著她側(cè)臉笑道:“睡了這么久,可算是醒來了。”
小素萼從床上坐起來,環(huán)顧房間道:“黃朱朱呢?”
鄭慈心哼聲道:“果然是長大了,一醒來就竟然就去找別人。”
房間內(nèi)響起丫鬟們的低笑聲,小素萼被她說的有些羞澀,只是撅起嘴巴對丫頭們喊道:“不準笑,小心我罰你們月俸。”
鄭慈心好笑道:“果然還是以前那般潑辣。”
見小素萼一豎眉,也知道不能再笑她了,便答她剛開始的那個問題道:“他被你父親叫走了。”
這個他自然是黃朱朱,小素萼疑惑看著鄭慈心道:“阿爹喊他過去干什么?”
鄭慈心正拿過丫鬟送上來的衣裳給她穿上,一面穿一面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想必是聊聊你的事罷。”
卻不知道這句話又讓小丫頭不高興了,氣憤憤的道:“這個黃朱朱,出去也不知道告訴我一聲。”
“還有阿爹,回來都不知道先看看我,竟然先去找黃朱朱。”
鄭慈心連忙捂住她嘴巴不悅道:“你這孩子,怎么這般沒規(guī)矩了,你父親你也敢指責(zé)了。”
看她不開心,又繼續(xù)解釋道:“你父親下午來看過你了,只是你正睡覺不忍打擾你,后面知道那孩子和你相熟就讓人把那孩子叫去了。”
鄭慈心猜測道:“想來應(yīng)該也是想問問那孩子的意見,他無依無靠的,又對你又救命之恩,我們家是不怕養(yǎng)著他的。”
小素萼這才開心了一點,坐在床邊穿好柔軟的緞面繡鞋,前頭還有兩個小小的金粉繡球,她好玩似的坐在床邊抖著雙腳看那繡球顫動。
鄭慈心早就坐到了梳妝鏡前,找出梳篦朝著玩的不亦樂乎的小素萼道:“玉娘快過來,阿娘給你重新扎個頭發(fā),等下咱們還要去吃飯呢。”
小素萼乖乖站起走過去立在鄭慈心面前,鄭慈心把她翻了個面,拿出梳子在她背后輕梳這頭發(fā)。
這一邊的母女,自然溫情脈脈,另一邊吳家的另一處客房里,卻是氣氛低沉,滿室寂靜。
黃朱朱坐在上首處的椅子上,他淺淺喝了一口茶放到桌案上,茶杯在桌子上落下輕微一聲,算是打破了原來的平靜。
站在他下方的是他曾經(jīng)的臣子,從前梁帝親封的中書舍人,初見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早不復(fù)存在,站在黃朱朱面前的是一個低著頭的芝麻小官。
只是林參清仍是臣,但黃朱朱不是李珩,他再也不是他的君。
他早已從林參清口中得知,梁帝駕崩后,太子李珩因病“暴斃而亡”,張元妃悲痛之下焚宮自殺追溯二人而去。
先帝再無子嗣,亦無兄弟親王繼承大統(tǒng),大將軍擔(dān)心民心動亂,家國不安,已于一月前應(yīng)百官所求在西京“被迫無奈”登基為帝。
國號改為裕,年號改為順平,前朝舊臣個個搖身一變?yōu)樾鲁迹瓉聿恢獜氖裁词菚r候起,崔固早已和其他文臣武將暗中勾結(jié)。
所以他這個前朝君該怎么能得到新朝臣的衷心呢?
林參清抬起頭開口稱呼他道:“太子殿下。”
黃朱朱輕笑,起身從凳子上站起來道:“林大人,現(xiàn)如今早已沒有了什么太子了。”
林參清復(fù)跪下叩頭恭敬道:“臣只認大梁的皇帝為君主,太子殿下是大梁皇帝的兒子,就是臣的太子殿下。”
黃朱朱走到他身邊,伸手扶起了他,眼睛也在不動聲色的將他仔細打量。
林參清目色清明,神情誠懇,黃朱朱知道他還與當年初見忠心無二,父皇果然沒看走眼,他當真是個忠心之臣。
黃朱朱心下思量,他將心中積存已久的疑惑道出:“莫非林大人貶官,是父皇有意而為?”
林參清點點頭,仍恭敬道:“殿下聰慧,陛下知曉逆賊狼子野心終有一日必起兵造反,但苦于無計可以抗衡,便特意對外厭惡臣將臣貶黜以保留帝黨實力。”
話已到此,轉(zhuǎn)身向東邊俯身一拜感嘆道:“沒想到,陛下一語成讖。”
黃朱朱聽此話,才知一切竟然都是梁帝的安排,他復(fù)問道:“帝黨除你之外還有何人?”
林參清如實答道:“另有朝中官員十余人,臣稍后就將名單寫下請殿下查看。”
黃朱朱點點頭,他走到堂中忽的又轉(zhuǎn)頭問道:“這十余人里如你一般能全身托付的又有多少。”
林參清啞然,其一是感動李珩的信任,其二是感知肩上責(zé)任重大。
他沉默良久,如實答道:“陛下說只一人。”
“即鎮(zhèn)北侯陳贛。”
鎮(zhèn)北侯陳贛,黃朱朱匆匆走到原先的椅子前坐下,他端起茶卻沒有飲,望著淡黃茶水他沉聲道:“可他與崔固交好。”
林參清答:“是,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得崔固信任,殿下復(fù)國才有望。”
黃朱朱捏了捏額心,這樣老成的動作落在他的身上卻絲毫未見變扭,只是讓人覺得更顯穩(wěn)重。
他抬起頭,眼中平靜道:“既如此,便即刻修書一封送到陳贛手上。”
林參清應(yīng)下,即刻就到桌案前磨墨落筆,不多久黃朱朱手中拿著的除了要送到西京的書信外還有一張寫有帝黨成員的名單。
他一目十行,將眾人名字牢記在心后便將名單點火焚燒。
他看著紙張在銅盆中燃燒殆盡,眼中焰光閃現(xiàn),他知道從今日起他又要摒棄黃朱朱這個短暫的普通身份,重新做回他的太子李珩。
卻是前朝的太子。
復(fù)仇,復(fù)國,那樣沉重的事自此以后他要自己扛起。
一年后。
寒冬晨起,小素萼聽著著窗外雪壓樹枝的簌簌而落之聲,終于忍不住從翻了個身裹著被窩坐起來。
房內(nèi)燒著暖爐,熱熱的烘出一股子暖香。
她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嬤嬤周氏聽著動靜連忙端著東西進來。
她是小素萼的奶娘,早在林參清一家離京前奔赴姑臧縣打理林宅的系相關(guān)事宜,如今已經(jīng)一年有余,林家人一到姑臧縣便能住進收拾好的宅子她屬實功不可沒。
此刻她只笑著道:“好姑娘,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小素萼把伸出手讓她給自己穿著衣服,她道:“昨日黃朱朱說下了雪便帶我去堆雪獅子。”
“今日我可聽著外面好大的落雪聲了。”
周嬤嬤手上給她穿衣服的動作不變,嘴上卻訝異道:“那可真不巧,奴婢估摸著今日怕是不成了。”
看著小素萼朝她投來疑惑的眼光,周嬤嬤便將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聽說有位客人遠道而來,此刻老爺正在和對方在書房論事,并且早早叫了瑞文少爺作陪。”
瑞文即黃朱朱,小素萼是在他和父親第一次見面的宴席上知道這個名字的,他姓陳名瑞文,朱朱是小名,和她的“林子”一樣“黃朱朱”也是他行走江湖的化名。
黃朱朱是這么和她說的,當然她也信了。
一聽見黃朱朱不能來了,她忍不住苦著臉催促著周嬤嬤道:“嬤嬤,你快點,我還是想去看看。”
周嬤嬤知道阻止不了她,一邊笑著一邊手上加快了速度,服侍她洗刷完梳好丱發(fā),還沒等周嬤嬤簪好所有珠花便一股腦的朝外面跑去了。
今日她外面穿了一件金粉飛蝶戲花紋的兔裘披風(fēng),披風(fēng)及腳踝,脖頸處一圈雪白兔絨,更加顯得活潑靈動,自然可愛。
外面果然下了好大一場雪,幸而一路階石都有下人清掃,她裹緊披風(fēng)很快就輾轉(zhuǎn)到了父親書房之中。
門外守著小廝,一看見她過來竟然就擋住她不準她進去,并說了這是林參清下的命令,小素萼生氣道:“我也不行嗎?”
小廝們義正言辭的點頭道:“老爺知道小姐會來,特意吩咐了奴才不準放小姐進去。”
她雖然生氣,可也知道分寸,嘴巴一撇就郁悶的蹲到了門口坐下。
小廝哪里敢讓她在外面受凍,連忙苦著臉蹲下來道:“小姐,您要不先回去吧,這天寒地凍的您在這里凍著了奴才可要挨罵的。”
小素萼頗為義氣的擺擺手道:“不妨事,不怪你們,我再等一會兒他們。”
小廝見勸不動她,只能先脫下自己的帽子讓她墊在身下坐著,免得寒氣入體凍壞了小主子的金貴身子。
小素萼無聊拾了根樹枝在雪地里面默寫學(xué)過的的詩,正寫一句:“誰知寒雨里,也作小春花。”
這是黃朱朱教給她的一句詩,他說冬賞寒梅春賞海棠,都是耐寒凌霜開放的花朵,常比喻心性堅韌之人。
只是因海棠嬌艷妖嬈,故不如梅花受文人雅士推崇喜愛。
當時她聽至此,當即起身道:“做人就當轟轟烈烈的活著,做女子嬌艷一些又有何不可,那群酸儒書生只知道用自己的喜好要求別人。”
“我就要喜歡這樣美麗的花朵,到時候我要在院子里也要種上幾棵海棠樹。”
那天,她說完后看見明亮窗案下黃朱朱清雅一笑,他雖年少可卻是難得美儀姿,少年稚氣未脫的臉上隱約可見日后容貌清俊。
他說:“好,等到時候我就陪你在院中一起種幾株海棠花。”
那時她年幼,只知道瞧見他開心她也會不由自主的開心,知曉他贊同她,于是心里愈發(fā)有底氣,堅定自己喜歡海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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