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要嫁人了
離著婚期還有十幾天的一個傍晚,鄭氏帶著人端著著兩個大小不一的泛著紅木光澤的官皮盒來到了林素萼的院子里。
日子越往后推,天黑的時辰的就越早,林素萼的院子里栽了幾棵常青的樹,樹葉深綠茂密嚴嚴實實將外界本就稀薄的亮光都擋了去。
故而當鄭氏進到內室的時候,就看見林素萼正讓人在燭臺上點上火光,屋子也被照的暖黃。
旁邊幾個丫頭舉著半臂高燭臺,而她正低著頭借著燭光在床上整理她那百寶箱的金銀玉飾品,瞧見鄭氏走進來起身溫溫柔柔喊了一句母親。
鄭氏拉著她一起坐到床上,瞧見泥金撒花錦被上擺著一堆釵環簪佩,她一眼就看中一個華貴的蝴蝶金簪,綴著滴紅似血的寶石實在不凡。
“這是哪來的,怎么從未見你戴過?”
林素萼看著鄭氏手上的簪子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如實答道:“是去年瑞文送我的生辰禮物,我覺得太貴重招搖了,便一直沒戴放在箱子里。”
鄭氏點頭簪子放回她的百寶箱里道:“你做的對,有時候太過招搖了反而惹人嫉恨。以后你為人婦了也切記萬事明哲保身為主要,你那家里既有當家的婆母也有能干的嫂嫂,若你貿然出頭反而不好。”
林素萼點點頭道:“女兒知道。”
鄭氏知道她是聰明且聽話的便也不多說,同她一起將她的床上的首飾收拾好放到百寶箱里,讓丫頭將百寶箱收好,隨后就將所有人都屏退下去。
昏黃燭光籠罩的閨房里面,只有他們母女二人,鄭氏將早已放置在旁邊的兩個盒子拿到了床上,林素萼看著這兩個花鳥云紋的紅漆官皮箱有些不明所以然。
還是鄭氏笑著說:“快來看看你的嫁妝。”
先打開那個稍大些的官皮箱,從里面拿出來的是一沓地契和銀票,鄭氏說:“咱們家也算不上什么富貴之家,之前你父親官職不高所以也沒多少俸祿,也沒攢上多少錢,故而給你的嫁妝到底比不上你那個國公府小姐出身的嫂嫂強,你別怨我和你父親”
林素萼搖搖頭笑道:“父母將女兒生養這么大已經是天大的恩情,這一生都難以償還,女兒感激不盡。”
鄭氏滿意笑:“這就好。”
這便開始給她介紹道:“這些銀票和田宅地契,都是從你出生就開始準備的,有些是從我的嫁妝里面的,有些是這些年家里田宅店鋪的收租,還有些是你父親的俸祿和蘇州祖宅那邊送來的。”
一邊數著那沓銀票和地契道:“這十張共計一萬兩白銀是我的嫁妝,這十二張共計一萬兩千兩白銀是你父親那邊的,剩下的十張共計一萬兩白銀是從家里的收租拿的。”
林素萼聽著這一連串的萬字開頭的單位的銀票微微吃了一驚,一下子她竟然也算頗有家產了。
看著她的樣子,鄭氏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笑著同她道:“你不要以為這些錢很多,你到了侯府要用錢的地方多的去了,自己若不是好好謀劃的話這幾萬兩便如那掌中流水一樣是留不住的。”
林素萼點點頭,鄭氏又繼續給她講剩下的地契:“在城外岳山底下有一處宅子,依山傍水的帶著兩百余畝水田,另有仆婦四,人幫忙打理,那莊頭鄧才原是你父親剛中狀元時采買的奴才,咱們家去西北的時候我就把他留下了,是個實誠人你盡可以信任。”
至此鄭氏就簡單的將這些固產嫁妝都講清楚了,將銀票地契重新裝好放到一旁,林素萼看見旁邊那個小箱生疑問道:“那那個盒子里面裝的是什么?”
“這個呀。”
鄭氏正色道:“你且坐過來些,我同你仔細說。”
林素萼挪過去挨著她一些,鄭氏將扣合打開后拉開左右小門,燭火搖曳昏黃亮光下,林素萼看見一本左右兩邊各放了一卷畫冊和幾個圓溜溜的東西。
鄭氏先抽出畫冊遞給她,林素萼接過隨意展開,第一眼她就被里面大膽奔放的彩繪內容驚了一下,又見上面有詩云“輕盈倦體不勝衣,杏子單衫懶自提”不禁紅著臉將這本卷冊覆在床上,結結巴巴道:“母……親,這個是……什么?”
那樣的艷詩,實在讓她難為情。
鄭氏溫聲安慰她道:“不必羞怯,這都是咱們女子出嫁前必須要知道的,你自己好好看著這畫冊,將來成婚后夫君也能更喜歡你一些。”
林素萼還是有些懵懂,再聰慧的女子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還是有些慌亂,所以既有些好奇想看又礙著鄭氏在場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小雞啄米似的紅著臉點頭。
鄭氏又從小盒子里拿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遞給她,林素萼接過才發現這原來是個可以從中間分開的梨形木雕,雖然早有準備必然還是跟男女之事有關,可當她微微用力掰開看見梨形木雕里面親密貼合的立體人偶時還是震驚了一下。
看著這栩栩如生巧奪天工的設計心下感嘆:真是厲害。
鄭氏笑著同她道:“這叫壓箱底,同畫冊一起你好好收著,千萬不要讓人發現,免得讓人笑話。”
林素萼點點頭,一股腦將東西都塞回官皮箱里面收好,鄭氏難得看見她這樣慌亂害羞的模樣,也覺得她實在可愛,好興致的同她面授了一些房中之事這才放心的離開。
林素萼等著鄭氏離開,這才微微嘆了一口氣,眼神飄忽不定的停在旁邊不顯眼的小盒上,又控制不住的紅了臉,連忙將那個箱子藏到床底下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夜晚的時候周嬤嬤發現破天荒自家姑娘早早就上了床,碧色的紗帳也已經全都掩好。
周嬤嬤隔著紗帳關心問道:“姑娘,今日怎么這早就睡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只聽見她家姑娘在紗帳里面溫溫柔柔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想早點睡,嬤嬤忙碌了一天也快去睡吧。”
“哎。”
周嬤嬤應下拿著銀剪子準備滅了蠟燭出去,或許是察覺到她的動作,紗帳里面的人說道:“嬤嬤給我床前留一個蠟燭,我一時可能睡不著,等我快睡了我自己來滅掉。”
周嬤嬤便給她留了一個蠟燭,然后輕手輕腳的退出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屋內床邊那根蠟燭燃燒小半夜至蠟油將盡之時,才被人“噗”的輕聲一吹熄滅。
隨著日子逼近,整個林府也開始漸漸忙碌起來,先是從某一處開始有了一點紅色,然后慢慢增加一些喜慶的新玩意,又見府中各處匆匆而過的丫鬟婆子,都知道這一大家子都是在為林素萼出嫁作準備。
氣氛灼熱以沁芳軒里尤甚,林素萼出閣自然是要帶丫鬟婆子過去的,她院子里伺候的人少,鄭氏先頭就問過要不要給她再買幾個丫鬟,被她笑著搖頭拒絕了,只道:“買回來的畢竟不熟,只怕倒生是非。”
鄭氏覺得有理,便把自己身邊一個叫云筑的丫鬟送給了她,云筑也是個沉穩大氣的,卻又不失風趣溫柔,小時候也算伺候林素萼一段時間,林素萼便也笑著收下了。
她側躺在美人榻上,手腕支著額頭正閉目靜思,蓮蕊拿一對美□□坐在她身邊給她輕輕捶腿。
蓮蕊問她:“姑娘在想什么?”
林素萼睜開眼睛問她:“想起昨晚上似乎聽見有人在墻角哭,是誰在守夜?”
蓮蕊如實答她:“本來是白蘇,但昨天她生了病就讓她姐姐替了她一夜班。”
林素萼從榻上坐起來,身上蓋著的薄毯滑到腰間,讓蓮蕊將杜若叫進來。
杜若低著頭跟在蓮蕊身后進來,福身道:“姑娘找奴婢有什么事嗎?”
林素萼柔聲問:“昨夜廊下墻角哭泣之人可是你。”
杜若聽了她這話卻是渾身僵硬不敢言語,咬著唇一副怯弱的樣子,林素萼知道她有難言之隱,便讓蓮蕊出去留下她和杜若單獨相處。
房內無人杜若才跪下來哭泣道:“奴婢不是有意哭泣的,只是心中難過情不自禁這才擾了姑娘清凈。”
林素萼知道她一向是埋頭做事的,不比她妹妹機靈聰明,便問:“可是有人欺負你?”
杜若連忙搖搖頭,沉默一陣后才難為情結巴道:“奴婢……只是不想要離開林府。”
“為何?”
林素萼沉沉看著她,杜若對上她眼神心下一橫將心中所想說出來用力磕頭道:“奴婢已有了意中人,奴婢怕要是跟著姑娘陪嫁過去,奴婢和他這一輩子就再無可能了。”
她是破釜沉舟的說出這番話,早已抱定必死的決心,畢竟在這個時代,簽了死契的婢女同外男暗地里交往本來就是會被主人杖斃的罪名。
林素萼聽了她這話反而心下一松,扯開嘴角朝她笑了笑,道:“原來是為著這個事。”
杜若聽出她不追究,惴惴不安問:“姑娘不生氣?”
林素萼淡笑:“知慕少艾,我為什么要生氣?相反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勇氣。”
想著她能在候府榮華富貴的面前選擇了自己喜歡的人,可見其人其實并不如表面那樣默然,又敢因為主子不是冷心無情的人賭上一賭,這個叫杜若的其實也是有幾分膽量的。
林素萼想著主仆一場倒不如成全這番好姻緣,也算給自己積一些福德,便同杜若問了對方的姓名身份,發現是外院一個做采購管理的小廝,就同她說:“你放心,明日我就去同母親說這件事,將你留在府內。”
“只不過,我仍然要對你小懲大誡,不然今后人人學你我如何管理。”
杜若感恩她的寬容恩情,額頭在地上磕得紅腫,兩眼淚漣漣的退下后自己去周嬤嬤那里領了十板子的懲戒。
十月初十,正是吏部侍郎家同鎮遠候府家的好日子,都知道林參清將自家的嫡女嫁給了陳贛的庶子,西京城內眾人都在暗搓搓的看笑話,心里雖然覺得不入流,但是礙于情面卻仍然要給兩家面子,眾人也都早早預備了禮就等著這一天上門吃喜酒去。
林素萼從睡夢中被人拉起來,先頭閉著眼并不知道在干什么,只聽見身邊人來人往并伴隨的密語之聲,直到被蓮蕊和周嬤嬤解了衣裳按入水中,讓那熱水一燙這才猛地醒過神來,周嬤嬤溫柔而有力給她擦拭著后背,蓮蕊則在一旁細細揉搓她的長發,浴桶里漂浮著厚厚一層芍藥花清香撲鼻。
她看著外面仍然漆黑一片的天色,微微打了個哈欠問道:“嬤嬤,什么時候了。”
周嬤嬤抬起她的一條手臂仔細擦拭笑:“才是卯時,姑娘再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待會等夫人帶著全幅人過來時奴婢再喊姑娘起來。”
林素萼點點頭,放心的將自己交給周嬤嬤,閉著眼睛微微小憩一番,只感受到溫熱的水流從裸露的肌膚上滑過,出了半人高的浴桶,馥郁的花露油涂抹在頭發上,整個人全身上下又撲上一層香粉,讓林素萼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這桂馥蘭馨浸透了。
穿上里衣端坐在梳妝鏡前,還未干的長發被蓮蕊和玥兒挽在一邊用干燥的巾帕仔細擦干。林素萼則看著銅鏡里面還未施粉黛的一張面容,再過一會這張臉上就要妝上一副紅妝,全天下所有的新娘都千篇一律的妝容,嬌紅似火,千古以來對新婚夫婦的祝福。
鄭氏帶來的全福夫人姓李,是住在林家隔壁兵部尚書家的老夫人,這位李老夫人雖然年紀六十有余卻是精神抖擻聲如洪鐘,人又心慈愛笑,所以這街邊諸家誰家有個女兒出嫁的喜事都愛請她過去替人絞面妝扮。
李老夫人一見著林素萼便夸贊道:“好漂亮的美人,陳贛家那小子也算是有福氣了。”
鄭氏謙虛一笑:“也是我們家的福氣。”
當即二人就先讓丫鬟婆子給林素萼梳好發髻后穿上那件由十幾個蘇州繡娘繡了幾個月才完成的婚服,上著真紅大袖金絲繡牡丹的上衣,下穿織金花紋百迭裙,肩披霞帔,頭戴華貴點翠彩冠。
點翠彩冠一上頭林素萼就感覺腦袋似有千斤重,脖子上又戴上了赤金云紋墜綠寶石垂玉蝴蝶瓔珞項圈,加上厚厚的婚服以致于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輕快的。
坐在凳子上后李老夫人拿了幾根白色棉線交織貼在臉上快速上下翻滾,手起手落之間林素萼只感覺臉上一陣一陣的刺痛。
往日那些年輕孩子們不是這個疼得兩眼淚汪汪就是那個小聲哀叫,李老夫人見林素萼十分忍得不吭聲的模樣也是十分滿意,后面給她上妝的時候也輕柔了幾分。
潤肌膚,敷香粉,上胭脂,畫黛眉,貼花鈿,涂唇脂。
一套流程下來林素萼整個人是迷迷糊糊的,而完成之后在場的其他人卻是十分滿意,尤其以鄭氏為甚,畢竟他們眼中看見的是一個膚白妍麗紅唇皓齒,眉如遠黛目若明星的紅妝美人,且這個美人還不是那些毫無神采的木頭美人,林素萼淺淺一笑眾人頓覺的滿室生輝。
李老夫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濕帕子擦凈雙手,看著林素萼倒是勾起了她一些往事,不禁回憶笑:“上一次給這么漂亮的人兒絞面上妝還是梁帝的張元妃將要進宮之時呢。”
王氏見她提起舊事覺得不好,忙轉移話題笑:“辛苦您了,請出去喝盞茶吧。”
屋內就剩下林素萼和一眾貼身丫鬟,周嬤嬤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林素萼全身早已沉重的讓她有些呼吸困難,只讓周嬤嬤倒一杯茶來解解渴。
喝完茶后就安安靜靜的坐在凳子上等待著迎親的人來,眼睛看向一旁紅色托盤上那疊的工工整整的大紅蓋頭,柔白的手指撫在那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的圖案上。
她心里一顫后那些做夢一樣的迷糊思緒一掃而凈,清醒意識到:她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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