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余國公府門口，林素萼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只見國公府門口立著兩只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后面金柱大門雙開，彩繪涂金，雕梁畫棟，雖不比從前去華光園的華麗精巧，也不比鎮遠侯府的莊嚴肅穆，卻也是一個瑰麗精致的朱門繡戶。

        她和陳婉由丫鬟們扶著下了馬車，便往那邊余嫻處走去，余嫻那邊早有婆子接應，林素萼到她身邊的時候正聽見那錦衣婆子說了一句：“夫人在家中常念叨大小姐，如今總算因著老夫人的壽辰把大小姐盼來了。”

        余嫻眼里也似乎閃過一些淚花，看著林素萼帶著陳婉過來，連忙用帕子拭去后便對那婆子笑道：“丁嬤嬤，這是我家二弟妹和四妹妹。”

        丁嬤嬤瞧見林素萼的容貌先是微微驚了一下，然后很快掩住眼底驚艷之色后恭敬行禮道：“辛苦林二少夫人和陳四小姐了，我們家夫人早已念叨諸位，請幾位和奴婢進去吧。”

        林素萼微微頷首，走在余嫻旁邊跟著那婆子從偏門往國公府里去，府內精致富貴比之府外是更勝一籌，全府游廊通透景色非凡，進了大門后起初是丁嬤嬤隨口介紹了幾句，后面余嫻插了一嘴后丁嬤嬤就停了下來，該有余嫻為幾人詳細講解府內各物淵源。

        余國公府里種了許多花草樹木，松柏槐竹常見的不說，單高大粗壯的銀杏樹一路上就見到許多，除了銀杏樹外還有花開紅似火的楸樹，一片望去勝似霞云。

        另有海棠十余種，芙蓉玉蘭等物，又有各色芍藥牡丹，菊花盛放，可謂數不勝數。

        余嫻眉眼淺笑，悉數一一講解，約莫是回到了從小生活的家中，林素萼總覺得她比在鎮遠侯府時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輕松與歡快。

        陳柔似乎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只是偏著頭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些什么，陳婉問她她又收了視線讓人不要多管閑事，陳婉也不再管她自己慢慢欣賞這沿路景色，嘴上問道：“大嫂嫂，你家里怎么種了這么多花花草草，我都瞧不過來了。”

        余嫻微微一笑，頗有些自得：“這還不算多，祖母那邊才叫多呢，她老人家一向最愛打理這些，她院子后面有一處梅園，種了百十來株梅樹，又有臘梅、美人梅、綠萼梅等多個種類，如今正是快要盛放的時候呢。”

        十二月已然過半了，按往常的時候算，這時候早該下起了大雪，梅自雪中凌寒開放，是百花中最為頑強不屈的代表。

        陳婉頓時心生向往之意，拉著林素萼的袖子悄悄道：“二嫂嫂，我好想看一看。”

        林素萼拍拍她的手低語：“咱們正是要去給余老夫人祝壽，總會看到的。”

        陳柔在一邊瞧著她們的樣子，剛想恥笑一句，但似乎顧忌著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道：真是沒見過世面。

        一路上只有余嫻低低的聲音，總算相安無事的到了余老夫人的院子。

        果真如余嫻所言，從進了那垂花拱門起，只瞧見那被整個游廊環抱的庭院放置許多盆栽花草，多是正是鮮艷開放的花卉，密密麻麻擺滿了一院子，為著寡淡初冬添上些許生機并冷香。

        林素萼用手指拂過一顆盆栽龍血樹張開的綠葉，看著院里那眾多并非當下時節怒放的鮮花，心中猜測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暖房抱過來的。

        栽種這么多奇花異草也算是一個極費錢財和心力的工程，若不是余國公府還有前朝積攢的家業，只怕依照如今的形式也是難以維持的。

        一行人到了正堂房門口，外面立著兩個青衣侍女，皆是容貌清麗身材欣長，林素萼瞧著倒是氣質不凡。

        左邊的侍女一見著丁嬤嬤帶著余嫻便行禮揚聲笑道：“大小姐可回來了，老夫人剛才還和眾位夫人念叨您呢？”

        又對著林素萼等人笑：“林二少夫人，陳三小姐，陳四小姐，可把你們盼來了，請一齊進去吧。”

        說著兩人便拉開厚重粉荷色牡丹刺繡門簾，幾人便跨了朱紅色門檻進去，里頭先是一道精致的刺繡山水五屏風氏座屏，里頭炭火燒的熱烘烘的，一下子把人在外頭吹的寒氣都祛除七八分。

        許是聽到外頭的動靜，里面原本熱鬧的聲音忽的一靜，下一刻就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出：“可是嫻兒來了。”

        林素萼身邊的余嫻當即從屏風一邊繞過去走了進去，林素萼等人緊跟其后，只見余嫻對著上首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夫人盈盈下拜，嘴上喊著“祖母”。

        林素萼這才明白，原來這頭戴抹額，服飾莊嚴貴重的老夫人就是余老夫人。

        余老夫人從上首座位上微微頷首，面上并不見些笑顏，反而略有些冷意，她旁邊的一位嬤嬤連忙去將余嫻扶起來，同余嫻道：“大小姐，快拜過各位夫人吧。”

        余老夫人下首坐著幾位同樣服飾莊重的夫人，其中一位尤其雍容華貴，林素萼聽見余嫻喊“母親”，原來是余國公夫人，另外幾位相貌眉眼處略有幾位相似，是余老夫人的幾個女兒，這幾位姑奶奶的夫家個個也是家世不凡。

        她們身后又站著一些女孩，想來便是與余嫻同輩的表姊妹們，個個相貌美麗，氣質不凡，一個個的比芙蓉嬌艷，比牡丹貴氣。

        余嫻行完禮，這才把把林素萼引見給眾人：“祖母，這位是我弟妹，二弟瑞文的媳婦。”

        余老夫人眼睛一瞇，將林素萼上下仔細端詳打量，林素萼露出淡淡笑意，屈膝行禮從容道：“問老夫人安，祝老夫人身體安康，松鶴長春。”

        余嫻又將陳柔和陳婉介紹過去，陳婉中規中矩，跟著林素萼說了差不多的話，倒是陳柔顯然十分激動，玉盤落珠似的說了許多討喜的話，只可惜白費她的努力，余老夫人對她的態度與陳婉并無差異。

        嘴上說著想要安靜，讓這幾個未出嫁都到了后堂的小屋子里去玩，陳柔內心頗為不滿，離開之前還回頭看了一眼，卻正好看見余老夫人親自向林素萼招招手，在酸枝木背嵌云石寶座輕輕一拍，示意林素萼坐到她身邊去。

        更加憤憤，擰著帕子跟著人離開了。

        這邊余老夫人這個動作，倒是讓屋內的氣氛些許不同，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聚焦在林素萼的身上，幾位夫人尤其認真，想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子引來自家母親這樣關照。

        只仔細一瞧，果然見這林二少夫人身材裊娜舉止大方，雪膚鴉鬢朱唇皓齒，眼如秋水笑如月輝，一身煙霞衣透著清雅脫塵色。

        林素萼面色不變的走上前輕輕坐在丹碧色蝠紋刺繡厚墊上，老夫人牽起她的手仔細端詳她的面容，問她：“你父親是誰？”

        林素萼如實道：“家父是禮部侍郎林參清。”

        老夫人仔細想了想，腦海里面浮現一個多年前身著紅袍，胸戴紅花，打馬御街的清俊身影，笑道：“原來是他。”

        又道：“聽聞你母親姓鄭，可是滎陽鄭氏那邊的？”

        林素萼搖搖頭，落落大方道：“并不是，我母親是姑蘇鄭氏家族的，與滎陽鄭氏并無關系。”

        余老夫人點點頭，似乎也并不在意，仍然看著林素萼，只瞧著這小婦人端莊有禮容貌美麗，頓時十分滿意，便溫聲細語的問了林素萼許多事情，多是夫妻之間怎么相處的事，也不知道是余老夫人年紀大了，竟然也對這樣的問題感興趣。

        林素萼也斟酌著細細講與她聽，她說話并不露怯，反而引經據典妙語連珠，引得余老夫人連連點頭，臉上溢著笑容。

        座下國公夫人輕輕撫著女兒手掌，眼神卻往座上瞧，并與余嫻耳語道：“你這弟妹是個什么來路，讓你祖母這個冷面佛第一次見面就這般喜歡她？”

        余嫻眼眸低垂，笑的淡淡：“她呀，是個妙人，總有讓旁人喜歡她的本事罷了。”

        母女兩個又講起了家常的貼心話，期間幾個姑母插進話來問余嫻可知道她這弟妹家可還有什么兄弟姊妹，想來是見到林二少夫人神仙樣貌，心中也生了想結交姻親的心思。

        余嫻笑著捂嘴道：“姑姑們不知，她家中只有一對雙胎弟妹尚未婚配，只是她那對雙胎弟妹還是不經人事的垂髫小兒呢。”

        幾人一笑而過，這才罷了。

        后堂里，陳柔和陳婉正在余國公府的幾個女孩玩了起來，都是余老夫人的外孫女，其中有一個穿著淺紅裙子的女孩，名叫薛煙微，母親是余老夫人的大女兒，父親是太傅之子，從前與陳柔見過幾面也算有幾分交情。

        薛煙微手上盤著一只掌心大的葫蘆問：“陳柔，你這二嫂嫂可真美，難怪我外祖母那樣喜歡她。”

        陳柔面露不虞：“你們都眼瞎了嗎？指著她說美，天底下比她美的女子多多了。”

        薛煙微知道陳柔一向善妒，從前陳柔與安陽公主交好她不敢得罪陳柔，如今安陽公主馬上就要遠嫁和親，她可不用怕了。

        便問：“比她美的女子在哪呢？我怎么沒瞧見？沒她好看的女子我面前就有一個。”

        陳柔聽了之后大怒，當即就怒目而視，旁邊幾個姐妹連忙擋在薛煙微的身邊，其中一個道：“陳柔，你要打人嗎？如今可是在我們外祖母家里。”

        陳婉也連忙扯著陳柔的袖子，生怕陳柔沖動之下惹下禍端丟了鎮遠侯府的臉面。

        陳柔哪里不知道幾人這么無禮對她的緣故，不過是看公主要遠嫁，以為她失去了靠山，就統統都來奚落她，從前她跟在公主身邊，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俯首做低？

        一群落井下石的賤人！

        想打不能打，想罵不能罵，她一股怒氣郁結在心中，煩躁的一把甩過陳婉的手，自己起身就從這后堂屋的后門里跑了出去，旁邊伺候的翠兒連忙拿上她碧綠色的披風跟上去。

        陳婉起身也準備去追，被薛煙微和她的姐妹一把拉住道：“別管你姐姐，好不容易出門管她作什么，咱們一起好好玩才是正事，你是叫婉兒是嗎？”

        陳婉瞧著這幾個貴女熱絡的樣子，許久不被重視的冷寂內心忽的灌入一股熱流，她心中斟酌一番，而后用一貫端莊文靜的語氣點點頭道：“我叫陳婉。”

        幾個女孩子便擁著她，歡歡喜喜拉著她玩起了投壺，陳婉一時也忘記了陳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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