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真假
孫若清的刺史府和林素萼想象中的倒是不一樣,她原以為雖不比京中高官住宅莊嚴雄偉,到底也該是精美華麗。可當蓮蕊從外頭輕卷了青色車簾扶著她踩了杌凳下了馬車,她才瞧見眼前的宅子是十分的簡單低調的。
墻邊栽著幾棵老柿子樹,門口的石獅子因為常年受著日曬雨淋又不曾修繕,原有的雕刻都有些模糊不清,看著還有幾分清貧之感。
林素萼雖然詫異一州刺史的府邸如此平常,面上卻也不表露出來,靜靜地跟在陳瑞文后面往刺史府里面去。
刺史府里頭也不算寬大,從外院到內院也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因為賀管家說孫若清正在另一處院子養病,所以陳瑞文須得和林素萼分開單獨跟著賀管家往孫若清的院子去,林素萼便只能由著一個叫春麗的丫鬟領著往女眷住的地方去。
臨別時陳瑞文貼心撫慰她:“刺史夫人是父親的堂妹,按輩分你還算她的侄媳婦,你去了她自然會照顧你的。”
林素萼點頭應下又囑咐他:“若是碰上宴席,你可記得少飲些酒,就算飲酒也要叫人把酒熱一熱,這冷天喝冷酒最傷腸胃。”
兩人這才分開,一路上林素萼等人跟著春麗又過了幾個月洞門,終于到一處院前,進了垂花門往院內一看,最前面正房不大,不過三間屋子的模樣。
左右游廊頂梁都有些許年代,但凡仔細一看都能瞧出一些風化受損的模樣,再往臺階之上看便見門口站著一眾素雅打扮的女眷,瞧著林素萼盈盈走過來有臉上堆笑的,有貼面耳語的,更有個子不高墊著腳翹首看的,個個眼中都透著些許驚艷之色。
為首的一位夫人神態頗為凌厲,長得是一張端莊大氣的臉面,衣著打扮在眾人里也算比較貴氣。
林素萼觀其眉眼和陳贛略有相像,更同早就嫁出去侯府大小姐陳慧有五分相似,便知道對方就是孫若清的夫人,林素萼走上前去便屈膝欲拜見。
陳夫人及時扶住她兩只手,微冷的面容此時也露出一個笑容來到:“早聽說我那二侄娶了一個天仙一樣的人物,今日親眼見到才知道傳言還比不上真人呢。”
林素萼露出一個害羞的神態輕輕一笑:“夫人謬贊了。”
旁邊一個婦人笑道:“少夫人,該是叫姑母的。”
林素萼依言喊了姑母,陳夫人爽朗一笑攜著她就往里面正屋里面走,林素萼原想著陳夫人該是一副威嚴冷峻的氣勢,沒想到為人倒是頗為和善,親自牽著林素萼坐到自己身邊,又讓眾位女眷上前來林素萼簡單認識了下。
剛才那位插話的婦人是孫若清的一位妾室,因娘家姓黃所以大家都叫她黃姨娘。另有姨娘張氏和李氏也都見了一面。
再上前相見的便是刺史府的眾位小姐,按年歲順序排來共有六位小姐,分別是:蘭卿、桂卿、芳卿、文卿,玉卿和愛卿。年紀最大的孫蘭卿小姐正是十六歲,年紀最小的孫愛卿也才五歲,眾小姐個個都著春衫羅裙,生的都是花容月貌,氣質斐然,坐在一起恰有滿室春花之色。
其中排行第三的孫芳卿小姐很是天真率性,她走到林素萼面前問:“嫂嫂可會使刀?”
她的問題實在匪夷所思,林素萼不免面上露出詫異之色,旁人也都笑開了花,只有陳夫人無奈解釋道:“你這個妹妹像極了她父親,從小便是個武癡,因著自己擅使長刀,所以但凡碰到生人都要問一句對方會不會使刀。”
林素萼這才明白,心里倒覺得孫芳卿很是可愛,于是便也認真答道:“我從小身子弱,所以并沒有學過。”
孫芳卿笑道:“這也不妨事,身體好有身體好的刀法,身體弱有身體弱的刀法,嫂嫂若不嫌棄以后我可以教你幾手,將來嫂嫂再遇到賊人便也不會受傷了。”
原來她也聽說了林素萼曾在京中遇刺之事,今日瞧見林素萼貌美超群我見猶憐,不禁生了幾分想要保護的心思。
林素萼沒想到是這個理由,她一時也十分感謝她的熱情善良,只是又不知道陳夫人是個什么態度,所以也沒一下子答應下來,而是轉頭去瞧陳夫人的臉色。
陳夫人也看出她的想法,轉而笑道:“她是個慣愛舞刀弄劍的,我和她父親也從不拘著她,你其他那些妹妹們多多少少也都會些自保之法,家里人是從不插手的。”
陳夫人話說至此,林素萼也明白這家中是并不避諱女子學武的,于是也心里一樂朝孫芳卿答應下來:“那就承蒙妹妹關照教導了。”
孫芳卿咧嘴一笑,這才又坐回姐妹堆里,眾人又熱鬧開來聊起天來。陳夫人問了林素萼許多京中之事,林素萼知道的便都一一說了,不知道的也沒敢妄言。其中陳夫人問到陳柔為何突然被送到寺廟里去,林素萼知道真實原因不可外揚,便也只說是陳柔心孝去給王氏祈福的。
陳夫人卻嘆了一口氣道:“這理由蒙混別人可以,蒙混我卻不行,我從前見過那丫頭幾次,知道她從小就被我堂嫂慣壞了,三兄妹中性格最是頑劣,就連那個婉兒都比她好些。說是行孝我卻是不信,多半怕是她闖了禍被送出去的吧。”
她已猜出大半真相,林素萼卻不好直接說是或不是,只是溫順笑著并不言語。正在這時有丫鬟進來道:“夫人,廚房的關嬤嬤來了,說是飯菜已都備好,可要傳晚飯嗎?”
陳夫人笑著道:“那便傳吧。”待丫頭應下退出去,她又轉頭和林素萼道:“你一路舟車勞頓也是辛苦,咱們先用飯去。”
飯菜擺在另一處大花廳里,因著夜色已黑花廳里早早設了燭燈,這里裝飾質樸,并不得見名貴之物,長幾上的瓷瓶擺件也多是一般人家中常見之物,廳中設了兩套桌椅,一張紅酸枝木的三彎腿如意圓桌置六個鼓凳,陳夫人帶著林素萼及蘭卿、桂卿、芳卿、文卿四位小姐坐一桌,另一張榆木黑漆的方桌留給三位姨娘帶著玉卿、愛卿兩位年紀稍小的小姐用餐。
見主人們都落了席,丫鬟婆子們便井然有序的捧了飯菜入席,孫家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林家也是極盡詩書禮儀的家庭,所以吃飯的時候實在是寂然無聲,待吃完飯大家伙漱口盥手,這才又熱鬧起來。
眾人說話時談起林素萼和陳瑞文的下榻之處,陳夫人笑道:“早知道你們要來丹州常住,若是留你們住在府中也不方便,你姑父特定讓我將府外的一處接鄰的宅子留給你們,我早些時候便已經派了仆婦留在那里收拾伺候,你到時候讓丫鬟將東西都搬到那處院子里就行。”
林素萼知道她家是個女兒國,陳瑞文雖是她侄子但到底也算個外男,留在府內必定是諸多不便,如今陳夫人這樣安排兩邊都可輕松舒適,故而林素萼也頷首微笑起身福身謝過她。
又說了一會子話,外頭有婆子來稟話道:“文少爺已經從大人那邊過來了,正要來給夫人請安呢。”
陳夫人知道他要過來,便讓姨娘們帶著小姐們從后門往各自院里去,這才和林素萼一齊等著陳瑞文,待他進了門先是給陳夫人請了安,陳夫人笑道:“見過你姑父了,他身子可還好?”
陳瑞文道:“姑父身子尚好,還要留我一起吃酒,不過被我勸了幾句又讓人將酒撤了。”
陳夫人聽完,嘆口氣道:“也只有你才勸得住他。”
又跟他略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讓兩個丫鬟掌燈送二人去府外安排的那處宅子里,路上見那兩個丫鬟走在前頭跟二人有些距離,陳瑞文低頭問她道:“你今下午可還好?”
她溫言笑道:“姑母待我很好,有個妹妹還要教我學刀法呢。”
陳瑞文聽孫若清說過家里的這些娘子軍,也知道孫若清有一個女兒刀法極佳,他對林素萼和對方交好倒也沒什么意見,便點了頭不再說話。
林素萼抬頭看了他一眼,夜色昏暗,前頭燈籠透出的亮光尚不能完全照亮他的面容,但他藏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面容無端讓林素萼瞧出幾分沉重。
二人很快便到了陳夫人安排的那處宅子,周嬤嬤早帶著玥兒守在宅門口,等到陳瑞文和林素萼過來后才笑著引著二人進了宅門過了影壁往里頭垂花門內去。
林素萼瞧了幾眼看出是個不大的二進院落,但是他們人也不多所以倒也覺得寬敞,等一行人進了正房,蓮蕊和司琴忙將煮好的茶奉了過來。
林素萼邊喝茶便打量四周,這屋中布置倒也雅致,他們自己帶的枕頭被褥和紗帳等物都已經用上,但瞧著有些原有的瓷瓶書畫卻是比刺史府的還要貴重些,這一點倒讓林素萼有些不解。
喝了茶周嬤嬤方道:“刺史夫人送來的兩個丫鬟和兩個小廝正候在門口,少夫人現在可要見見?”
林素萼想了想后道:“明天再見,今日天色已晚就不折騰了,你去把人安排一下吧。”
周嬤嬤應下后便出去安排人去了。
林素萼本來還有事問陳瑞文,但瞧著他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模樣,便暫時歇了心思。又問了蓮蕊可否有熱水,蓮蕊笑道:“知道您和少爺必定要沐浴梳洗,早早就叫人在灶上燒著呢。”
林素萼頓時安心下來忙叫她去準備熱水浴桶準備沐浴,一路上舟車勞頓早就讓她苦不堪言。
蓮蕊很快就和玥兒備好了熱水放在臥房的一件屏風隔間里頭,林素萼起身時到他身邊推了一把,他仿佛才反應過來還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林素萼撒嬌道:“等下我先去沐浴,等我洗完了你就去,今夜里你要是不沐浴我可不讓你往床上去。”
他這才微微傾了傾身子朝她笑道:“我洗干凈了娘子就和我往床上去嗎?”
他后面幾個字咬字微重,顯然另有一層含義,林素萼聽明白后紅了臉,罵了他一句后自己便往臥房里去了。待她沐浴完躺到了床上,就見著他也往剛才沐浴的地方去,林素萼只聽著里面響起嘩啦的水聲,腦子里劃過在床上時他那精瘦漂亮的身子,不由得又害羞的將被子向上扯蓋過腦袋。
不一會陳瑞文就揭開被子躺了進來,一股淡香混著熱氣直往她身上撲,他長臂一伸一下就將她摟在懷里,她也乖順不掙扎緊緊回摟住他,這下子薄薄的中衣仿若無物,兩個人相貼的肌膚都熱的滾燙。
林素萼側首躺在他胸膛上,她聽著他身體里那陣陣強有力的心跳聲自己心里也安定下來,這才將原本的準備的問題問他:“余良那些人你怎么安排?”
陳瑞文撫著她后背淡淡道:“暫時先留在孫若清的軍中,但是如果將來你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們去做,可以直接略過孫若清下令指揮安排他們。”
林素萼注意到他說的是你而不是我們,她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問:“那你呢?”
陳瑞文仔細凝視著她,似是要將她的模樣深深刻在腦海里,他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后答道:“玉娘,帶他們來本來就是要保護你的,我是用不到他們的。”
他總算攤牌了,可林素萼的心卻沒有從嗓子眼落下去,心里依舊七上八下的難受,她目光逐漸清明后直視看著他:“你是要離開嗎?”
她的鎮定自若并不讓他意外,陳瑞文一直知道她是個聰明膽大的女子。
“是,但又不是。”他坦然一笑繼續道:“我暫時離開的這段時間,會有另一個陳瑞文還在這里。”
林素萼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大概是要使瞞天過海那一計,只是她不明白他到時候要如何瞞呢?
她從床上坐起后被子從身上滑落,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跪坐在寬大的床上,臉上露出美麗又脆弱的神情,她低聲問了他:“那你什么時候動身。”
陳瑞文也坐起和她面對著面,他比她高一頭所以可以輕易看見她黑亮的發頂,他低聲答道:“明日一早就要動身。”
“太快了。”林素萼喃喃的看著他,她忙抓住他微微啞著聲音克制住問他:“你可以告訴我……你做的是什么事嗎?”
他反握住她的手,用手指在她掌中認真的落下一個字,那是一個梁字,但他并沒有說自己是前梁太子的事。
林素萼卻覺得真相已經明了,難怪,難怪,原來都是有跡可循的。
林素萼對著掌心看了幾乎有一刻鐘的時間,久到腿腳都開始僵硬,脖子也酸疼的要命,房間里也是寂靜無聲,連二人的氣息似乎都凝滯了起來。
良久她才緩緩抬頭問:“你……或者說你們,有幾分勝算。”
陳瑞文緩緩道:“五五分。”
五五分的話外之意便是不成功便成仁,她忽的笑了一下,這個笑比哭還難看,實在滑稽的很。
終于還是落下淚來,她撲過去摟住他在他肩膀上用力咬了一下后狠狠道:“只準贏,不準輸。”
陳瑞文先是低笑,然后捧著她的臉在她臉上毫無章法的親著,一下子將她臉嘬的像個猴屁股,將林素萼憋在心中的驚慌哀傷一下子親了個四散開來。
林素萼憋著氣推他,只聽見他大聲笑道:“我就知道,旁人或許都不理解,娘子你一定支持我。”
聽見他這樣高興,林素萼推他的手卻也落了下來,她默默的想著哪個男子不渴望建功立業,誰又能拒絕載入族譜名留青史的誘惑呢。
都說小別勝新婚,這兩個卻是提前新婚,一晚上兩個人別的事沒干,光新婚去了,架子床嘎吱嘎吱搖了半晚上,聽得外頭守夜的玥兒都臉紅不已。
林素萼被翻來覆去折騰一晚上,折騰到最后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還是由陳瑞文抱著處理干凈了身子,她閉著眼累極了躺在被窩中,腦子還清醒前還在想的最后一件事還是件正事,陳瑞文做的事情照他一個人肯定是做不了的,那么自己的父親和鎮遠候想必就是領頭人。
他們想要推翻崔固的政權恢復大梁的統治,必定是要立一位新帝的,可是前梁皇室都被崔固盡數屠戮,唯一的淮南王也是終生無子,她迷迷糊糊想著他們又是從哪里去尋一位新梁帝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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