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楊梅是在三月末到五月初的。

　　而且野生的很小一顆，就尾指大小，很酸很澀。

　　可侄女手上的這些成色這么好，還那么甜，只怕比人家莊園種的品質還要好很多。

　　這是怎么來的？

　　盛佳寧眼眸微閃，笑道，“外邊一棵楊梅樹上結的。它熟到發黑了混在葉子當中，我若不是剛好和娘站在那兒，怕沒那么容易發現它呢。”

　　是小四用尿滋樹叢，她才發現那里邊藏著一株小小的楊梅樹，便催生出來。

　　哪知道長出來的果實這么大顆，她也有點被嚇到了。

　　她不敢再催生新的楊梅樹，偷偷喊來幾個弟弟和老媽拼命摘了這一整棵樹的。等大家留意到這邊時，剛好全摘光。

　　足有小半筐，老媽這會兒正在送給隊伍的人嘗鮮。

　　“佳寧，你運氣奇佳啊，難怪娘總喊你福娃娃。旱災這么久，草木都枯死了，你出去走走，卻能找到這么好的楊梅。”

　　盛秋香忍不住又吃了一顆，滿滿的酸甜汁水下了腹，渾身的疲憊感都沒了，涼絲絲的，解渴又解暑，讓人通體舒暢。

　　“佳寧，這楊梅沒有幾顆吧？我不吃了，你拿給你奶奶嘗嘗。”

　　“姑姑，你再嘗幾個吧。楊梅不經放，咱吃不了太多，也會分一些給大家吃。”

　　盛秋香這時也聽到了歡呼聲。

　　她看過去，只見趙玉蘭抱著半筐的楊梅，一路走來一路分給旁人。她也愛憎分明，王家和這邊隊伍的人是不分的。

　　哪怕他們裝得再可憐巴巴，有的孩子甚至吮手指，她都無動于衷——本來就該這樣，兩個隊伍不對盤，人又那么多，他們自個兒都不夠吃，給自己這邊的人一些就好了，對自個兒不友好的沒必要分。

　　盛秋香上前接過趙玉蘭的筐子，“嫂子，我來吧。”

　　趙玉蘭要照顧蹦蹦跳跳的盛四郎，再兼顧分楊梅，確實有點吃力，便把籮筐給她。

　　盛秋香把籮筐扛到肩頭，大聲吆喝，“我們隊伍的，到這邊來。”

　　于是，許多孩子歡呼著跟在她身后，好些婦人也邊說笑邊往那邊走。

　　大熱天的，飽滿多汁的楊梅簡直是人間美味，就算是厚著臉皮，也都要討兩顆吃的。

　　王家成隊伍這邊的人眼巴巴看著，不住咽唾沫，心里那叫一個羨慕妒忌恨！

　　王家成見是盛秋香分楊梅，他抬腳就想過去。王家和卻喊了他一聲“老、二”，然后沖他搖搖頭。

　　他的意思是讓他不要過去。

　　王家成停住腳步，望著在人群中笑面如花的前妻，心頭陣陣悸動，她好像也不差啊，自己當初怎么就這么嫌棄她呢？

　　正怔愣著，耳邊傳來黃嫣兒帶著撒嬌的聲音，“爹爹，女兒也想吃楊梅。”

　　縣丞沒有吭聲，黃嫣兒咬著下唇，絞著手帕，悶悶不樂。

　　她的兩個弟妹也在一旁小聲的哀求母親。

　　黃母哄著孩子，“那是他人的東西，不是我們的。再想也只能忍著。你們爹爹不是時常教導么？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便能人所不能。咱們……”

　　她話還沒說完，小兒子便雙手捂住耳朵，“我不聽，不聽。”

　　吼了這話，孩子還不足以發泄內心的郁悶和委屈，索性坐到地上耍潑，“我要吃楊梅，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一面蹬腿，一面嚎啕大哭。

　　過慣了錦衣玉食生活，這一路都沒吃過水果，都饞得狠了。看到楊梅不能吃，那真真是百撓抓心，不是什么教誨和雞湯就能壓制得了的。

　　見孩子哭，黃母也心疼。

　　加上想起這一路上顛沛流離的生活，她紅了眼眶，淚眼汪汪的瞅著縣丞，“老爺……”

　　縣丞被吵得煩躁，“家和，你去對面問問，看賣不賣？只要對方肯賣，無論多少銀子，你都給我買一些回來。”

　　說完又喊黃母，“給他錢。”

　　黃母抽抽噎噎的遞出錢袋子，“他們缺錢，楊梅能換錢，他們就不會舍得吃，你都買回來。你給講講價，莫要讓他們獅子大開口。”

　　她邊說邊往對面看了看，眼里滿是怨懟之色。

　　敢不分楊梅給他們、惹她的孩子哭，她就用錢砸！

　　等會兒楊梅到手，她讓人反過來引誘對面那些泥腿子，讓他們也嘗嘗能看不能吃的痛苦，哼！

　　王家和心中不愿意，不想去自取其辱。

　　他大概摸清了盛家人寧折不屈的性子。

　　他手底下人沒跑之前，他也讓他們打聽過，盛長生很會掙錢，手里有不少財物，有那價值千金的神奇藥水，暗中還有個他閨女的義母幫助，他還真不稀罕這點錢。

　　況且盛長生講仁義道德，嫉惡如仇，他是寧愿把楊梅分給大家，也不會賣給他們的。

　　王家和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哎喲”一聲捂著肚子，“人有三急，夫人，抱歉，在下去方便，您另尋他人去交涉……”

　　他表情痛苦地貓著腰往樹叢里跑去。

　　黃母有些生氣，目光移過來。

　　王家成心頭一緊，正要找借口推搪，她便開了口，“王小哥，你前妻子一家在那邊，你過去也好說話一些，你幫幫我吧。”

　　說著不由分說的就把錢袋子拍在王家成手上。

　　王家成如同接住了燙手山芋，左手換右手，笑容發苦，“黃夫人，王某與前妻是性子不和，方才您也瞧見了，她不待見我，我娘還與張老太吵嘴……”

　　“懦夫！”

　　黃嫣兒打斷了王家成的話。

　　她那姣好的面容上滿是鄙夷，“讓你拿錢去買，又不是讓你硬要。這都不敢去，還在這兒扯東扯四找借口，你個縮頭烏龜！”

　　王家成啞口無言。

　　他這輩子都沒這么難堪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嫣兒！”縣丞喝了女兒一聲，看向王家成，神情和藹，“王兄弟，就辛苦你跑一趟吧。”

　　縣丞都親自開口了，王家成還能說什么呢？仰人鼻息，他沒有拒絕的資格。

　　他點點頭，“王某自當盡全力。”

　　他看向黃母，“敢問夫人，給這楊梅什么價好？”

　　黃母一臉嫌棄，“剛才老爺不是說了么，不管什么價錢，你盡管買來便是，啰嗦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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