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成被罵得灰頭灰臉，躬身退下，正要轉身走，黃母又把他叫住，“這梅子味兒酸，甜度低，向來低賤，我府中老媽子買來做酸梅湯是三文錢一斤，看在他們日子艱難的份上，你給個五文錢吧。

　　若是對方還價，你最多給六文錢，要高了你別急著答應，假意要與老爺商量，回來晾晾他們。

　　記住啊，你要咬緊了這個價，不要松口啊。他們缺錢，楊梅能換錢，他們舍不得吃的。”

　　王家成冷汗都下來了，“夫人您有所不知，他們并不缺錢，這個價恐怕……”

　　“不缺錢哪個還當難民逃荒？”黃母不耐煩了，“就按我說的做，快去吧。晚了他們都要分吃完了。”

　　一聽會楊梅會被分沒，那小兒子又蹬腿閉眼哭鬧不休，“楊梅沒了，楊梅沒了！我要吃，我要吃！”

　　黃夫人急忙哄，“哎呀我的小祖宗，馬上買，馬上買！”

　　王家成還想說什么，又怕被黃嫣兒諷刺說窩囊，便抓著錢袋子走了。

　　盛長生這邊，盛秋香正在分楊梅。

　　大家看著楊梅，嘴巴里的唾沫快速分泌。

　　但是，他們還是忍不住說：

　　“秋香啊，這楊梅品相這么好，拿去換都能得不少錢，你不分了吧。”

　　“可不是么？外邊都沒水果賣，這楊梅準能賣出高價。”

　　“我看一兩白銀一斤，那些富人都舍得出。”

　　“這么說，這楊梅我們不能吃。”

　　大家越說心里越有負罪感，原先都排好隊的，現在都紛紛散開了。

　　盛秋香忙說，“我嫂子說了，錢是掙不完的，不能有點吃的就拿去賣，自己都吃不上，那掙錢也沒什么意義了。

　　再說了，眼下天黑了，楊梅過一晚上就不新鮮，夠嗆能賣出，我大哥也懶得折騰。來來來，咱一人拿一點，把它分了吃。”

　　大家遲疑了下，又圍攏過來。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回頭咱幫她家多干點活兒便是。”

　　“是這么個理兒。哇，這楊梅好甜啊，不怎么酸，一口下去，全是汁兒，好吃得很。”

　　“孩子他爹，咱少吃幾個，留給孩子。”

　　“你別提那小兔崽子了。方才他就被分了一衣兜，老子問他要個嘗嘗，他不給，還怕我搶，拿起來挨個舔了一遍。”

　　“哈哈……老李，你這兒子盡得你親傳啊！”

　　大家吃著楊梅，有說有笑的氛圍歡樂而和諧。

　　就在這個時候，王家成舔著個笑臉往這邊走來。

　　大家笑容一收，滿臉的厭惡。

　　趙義擋在王家成跟前，“你來做什么？”

　　不等王家成說話，趙義的媳婦便說，“是不是想要楊梅？我告訴你，沒門兒！”

　　其他人也都神色不善地盯著他。

　　王家成神色訕訕，“縣丞大人想出錢買些楊梅，不知諸位是否能割愛？”

　　大家沉默了。

　　不管楊梅再好吃，只要能換錢，他們都舍不得吃的，心里都希望盛長生賣掉。

　　盛秋香不悅地道，“問我們作甚？你要有心買，就該問正主兒。”楊梅是嫂子的，她不會自作主張。

　　趙玉蘭就在旁邊抱著小四，聞言便接口說，“就這么點楊梅，只夠我們自己吃，就不對外賣了。”

　　王家成堅持，“大人說了，你盡管開價，多少大人都要了。”

　　“呵，這么大方？”盛長生走過來，“這樣你回他，二兩銀子一斤，看他還愿不愿意買。”

　　“二兩銀子？”王家成覺得盛長生是故意刁難自己，驚訝又氣憤，“平時二兩銀子能買兩千斤了，你這是漫天要價！”

　　趙義媳婦反駁他，“你也會說是平時！災荒前，那些野生楊梅掉一地都未必有人撿，如今你見過一顆嗎？生哥兒這些楊梅果品相是最好的，拿到外頭賣，不知多少富人要。”

　　王家成壓著怒火，“可……也不用如此昂貴吧？盛秀才，你這樣我不好向大人交差啊。”

　　趙義粗聲粗氣的，“誰管你好不好交差！不買就滾！”

　　王家成被他吼得嚇一跳，“又不是問你買，你發什么惡？”

　　趙義揚了揚拳頭，他頓時噤聲了。他現在是半個殘廢，再被人打一次就徹底殘了，哪里還敢說半個字。

　　他語氣透著幾分卑微，“盛秀才，請你稍等，我回去請示下大人，很快回來。”

　　說著他轉過身，一瘸一拐的跑了。

　　盛長生說，“二妹，分楊梅吧，管他買不買，分完就算。”

　　王家成聽了這話更心急，一時不慎，腳下踢中石頭，一個踉蹌朝前，撲個狗吃屎。

　　“哈哈……”隊伍里的人大笑起來。

　　王家成的傷腿二次受傷，痛得他面色發白，大汗淋漓。

　　聽見大家幸災樂禍的嘲笑聲，他心頭大恨。

　　他就不明白了，他又沒對這些人做過什么，為何個個都對他如此大的惡意？縱使他有什么不對，他都已經這么慘了，也該揭過了吧？這時應該上前扶他，而不是落井下石！

　　王家成吼了一聲，“莫笑了！”不料大家笑得更大聲。

　　“讓你們不要笑，不要笑，啊啊啊！”

　　王家成在那兒掙扎了好半天都起不來，整個人崩潰發瘋，不住的捶打自己的斷腿。

　　聽到動靜的陳婆子跑來，把他扶起，那雙仿若淬了毒的眼睛瞪著盛秋香，攙著他一步步離開了。

　　盛秋香莫名其妙，她又沒怎么他，是他自己摔倒的，怎的反倒把她給恨上了？

　　母子倆有病！

　　她抓起一大把楊梅，泄憤似的連塞了兩個在嘴里，腮幫子一邊鼓起一個包。

　　盛佳寧覺得這小姑還挺可愛，笑了，“姑姑，咱再繼續分楊梅吧。”

　　盛秋香吃楊梅的動作一頓，“不是要賣給他們？”

　　盛長生道，“傻丫頭，我那是推搪之詞。這么點楊梅，留我們自個兒吃，不賣。”

　　“那萬一縣丞大人真愿意花二兩銀子一斤買下呢？”

　　盛長生雙手一攤，“我們都分吃完了，他想買我有什么法子？”

　　盛秋香懂了，大哥這是鐵了心不賣的。

　　她笑了，將額頭的碎發別到耳后，“那……好。鄉親們，排好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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