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掐著一姑娘的下巴，左右端詳。

　　這姑娘長著一雙死魚眼，面色青白，骨瘦如柴，人牙子搖搖頭，“這個不行，半死不活的，帶回去也養不好，賣不上價錢。”

　　他說著又指了指另外幾個瘦成紙片人一樣的女子，“你、你還有你統統不能要，你們走吧。”

　　那些女子的丈夫或者親爹便著急了，“老爺，你就收了吧。”

　　一個餓得臉頰凹陷的男人，鼓起勇氣一把抓住人牙子，“大老爺，你行行好，買了我婆娘吧，你給我半斗米就成。”

　　有他帶頭，其他難民也都拽著人牙子，“是啊大老爺，只要你收，糧食好說。”

　　人牙子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假惺惺的道，“我也不是要壓你們的價，只是這些女子品相真不太好，我帶回去也不好和我家老爺交代啊。”

　　難民們紅了眼，“那、那老爺，半斗米行嗎？”

　　“這……”人牙子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成吧。看你們可憐的份上，我自己貼點糧食收了吧。”

　　難民們大喜過望，迫不及待的把人推給了他。

　　沒過一會兒，人牙子身后便跟著一群少女和年輕姑娘，拿了糧食的難民早就著急忙慌的跑了，一些餓得眼睛發綠的流民跟了上去。

　　人牙子雙手背負在后，慢悠悠地晃蕩，嘴角微翹。

　　大老爺讓他收人，可沒規定多少糧食收。

　　按現在的行情，一般是一斗、兩斗米一人，他壓縮到半斗，余下的糧食，可都進了他自個兒的口袋里。

　　這一幕讓盛長生隊伍里的人，生出唇亡齒寒之感。

　　人真的渺小如螻蟻，身不由己的被饑荒的潮流裹挾向前。

　　餓到極點人會發瘋，在要餓死的情況下，他們或許也會賣兒賣女。

　　能不能活下去，全靠運氣。

　　他們十分慶幸，自己一家跟著盛長生走。

　　“嗯？”人牙子忽然盯上了這支隊伍。

　　看到隊伍里的姑娘，他眼睛半瞇。

　　這幫人衣裳干凈，眼神清明，面色紅潤，少婦與姑娘皮膚白嫩，一點兒也不像難民！

　　尤其李小月、曾桃這個少女，養了這段時間，雙眸水潤亮澤，膚色白里透粉，如出水芙蓉般，美得教他移不開眼！

　　這樣的貨色，若是買下獻給那些士族公子做妾做通房丫鬟，那得到的好處，不可估量啊！

　　人牙子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抬腳疾步往前。

　　“這位老爺，請止步。”

　　李大山往前踏出一步，手里的劍指著他，在外圍守著的漢子們也亮出了武器。

　　人牙子腳步一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們帶這么多物資和婦孺，還有武器和牲口，排場挺大啊。”

　　原本就盯緊了這支隊伍的流民們眼睛齊刷刷亮起。

　　有排場就不可能是逃荒的難民，這些財物定然也來路不明！

　　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光明正大的搶，官府也不會管！

　　有機會了！

　　隊伍的人心頭發慌，女子往后躲了躲，婦人抱緊了懷中的孩子。

　　牛大力往前一步，大聲道，“我們全村人逃荒，鍋碗瓢盆舊衣破被堆在一起，自是多些家什的。只不過路途遙遠，我們請了江湖人士護送，這路上走得倒也不算艱難。”

　　有江湖人在，尋常人不敢動的！

　　隊伍里立即有人附和，“不錯，我們是去國都投奔親戚的，要是出點什么事兒，我們族兄定會追查到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害了我們的人的。”

　　這是盛長生被搶出經驗后，教給大家的說辭。

　　人牙子面色不太好看，“你們這些破落戶，在國都的親戚又能有多大本事？莫不是個丐幫幫主？”

　　他的隨從下人哈哈大笑，笑聲充滿了嘲諷。

　　盛佳寧一臉憤懣，大聲說，“我侯爺伯伯才不是乞丐。他一直不讓我們不要往外說起他的身份，就是想看看有多少壞人跳出來欺負我們，他回頭一個個摁死，就跟捏螞蟻似的，過癮著呢！”

　　人牙子等人笑容僵在了臉上。

　　侯爺！

　　他們的親戚居然是侯爺！

　　那樣的大人物，對于他們來說，是高山仰止的所在。要弄死他們不過一句話的事，比弄死一點螞蟻還要容易！

　　人牙子撮著牙花子，“就你們這副窮酸樣，會有個當侯爺的親戚？真是笑話！小丫頭，撒謊都不帶眨眼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盛佳寧揚起小下巴，很是驕傲，“皇帝爺爺都有幾個窮親戚呢，何況我侯爺伯伯？我侯爺伯伯是大清官，他關心宗族子弟讀書，給我們置辦田地，卻不搞裙帶關系，免得遭人詬病。我們在鄉下過得很好，這回家鄉鬧災荒，才迫不得已投靠他。”

　　人牙子這回對她的話深信不疑。

　　他曾聽他家老爺說過一嘴，那些老臣子深譜為官之道。族人得自己有本事往上爬，他們才愿意伸手拉一把，不然不以理會。

　　這些若是沒人和小姑娘說，她是不懂的。

　　而她身邊的人也全是農民，大字不識。

　　能跟她說這些的，定是了不得的貴人。

　　總之，她沒有說謊！

　　人牙子心慌了，面上故作鎮定，“什么侯爺伯伯，小孩兒滿嘴胡言，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說著他背著手，轉身大步走了。

　　那背影瞧著有幾分急促，像是落荒而逃。

　　而他身后跟著一群烏泱泱的人。

　　那些流民也將目光移了開去。

　　他們不會再打這支隊伍的主意了。

　　連人牙子都不敢招惹的，他們更加沒膽。

　　不然即便搶了糧活下來，也會遭到他們的侯爺親戚清算。

　　隊伍里的人虛驚一場，默默地對盛佳寧豎起了大拇指。

　　小姑娘臨危不懼，張嘴就能生造出一個侯爺伯伯來，說那些話也很有深意，他們都聽不懂。

　　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就很棒！

　　盛長生給差役塞了些銀子，出示路引，便能進城。

　　但是，這城里城外都很危險，他不準備逗留。

　　從城門出來，他們快步往隊伍走。

　　不少乞丐攔住他們行乞。

　　他面無表情的繞過去，什么都沒給，蘇有才等人緊緊跟著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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