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驚鴻太高了,楊珍想去踩馬鐙,結果腿怎么也抬不高。
她趴在馬背上,嘗試幾次上去都沒有成功,還要再爬時,卻覺著腰部有人使力,一下就把她送上了馬。
驚鴻仰天長嘶一聲,嚇得楊珍連韁繩也不敢牽了,只慌張抱著馬兒長頸,眼睛閉得緊緊的。
幸好馬兒也是愛叫兩聲,沒有主人的示意,它也不敢動。
蘇遲一笑,跟上上了駿馬,察覺到他也上來了,少女終于松了口氣。
“驚鴻是我的座下馬,他極通人性,與我相伴五年,我把它當作自己的兄弟了!你不用怕,想必它是喜歡你的!
少女微微側頭,疑惑道:“你瞧,方才我上來,它還叫了一聲,倘若它能說話,定是要說些不愿意我上來這樣的話呢!”
蘇遲哈哈大笑:“你不知,我弟弟曾經背著我想騎它,結果愣是連馬背也沒上,還差點被踢到肚子?蓳Q成你來,它也不過嘶鳴一聲罷了。”
“那定是有你這個主人在,它不敢妄動!睏钫渥煊不氐。
蘇遲嗯了一聲,配合她道:“你說得對,等我不在,看它欺不欺負你!”
男人就坐在身后,教她拿馬韁,教她踩馬鐙,教她怎么告訴馬兒什么時候快點,什么時候慢點,他很有耐心,凡是楊珍所問,都知無不言,語速也比平時慢了許多。
每講一個技巧,蘇遲便讓楊珍親自上手試一試,少女聰慧,又有男人在后方坐鎮,膽子大了許多。
驚鴻十分配合,該快就快,該慢就慢,也不隨意嘶叫嚇到別人。
從前從馬上摔下的恐懼慢慢消失,坐在馬背上的少女現在看什么都覺著又矮又小,她有些享受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連脊背也挺得直直的。
即便她不說,蘇遲也能感受到這份輕松和愉悅,自己原本坐在她身后的那種僵硬也緩和了許多。
二人騎馬,在小徑上悠悠走著,夏末快要過了,秋意稍至,送來涼風,倒把人吹醒了,楊珍這才感覺到自己和一個男子同騎一匹馬的羞怯。
羞怯卻喜歡。
楊珍想,阮大哥是個君子,他刻意往后頭坐著,不與她接觸,極有分寸。
可她才想到這兒,男人便說要下去,讓她自己在馬上試試。
“不要!”
這話少女一下子脫口而出,說完后她才覺著自己太莽撞了。
“我的意思是……嗯……我還有點不熟悉……不太敢一個人騎!
明白了她的意思,蘇遲沒有下馬,依舊耐心道:“好,我不下去,就坐在后頭!
楊珍這才笑了,她輕輕偏頭,小聲道:“我想要驚鴻再快些!”
又來了,又是這股香氣,蘇遲懷疑她嘴里有一塊花蜜,可楊珍不自知,又湊在他耳邊道:“城里人多,不好玩,我們去城外,就去上次說的銀杏樹林子里,好不好!”
說話間,二人間的距離近了許多,而對于蘇遲來說,不管她說什么,他都想應她一聲好好好。
得了主人的示意,在戰場上放蹄狂奔的驚鴻終于可以再展英姿了,馬兒前蹄高高抬起,一聲長嘶下,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哦!”
馬背上的人也跟著叫了一聲,卻是欣喜地歡呼。
風兒把她的頭發吹得高高的,身后有個溫暖的懷抱,奔跑之間,她已經清楚感覺到后面就是男人的胸膛。
她索性不管了,只往后靠去,與那人相貼。
銀杏樹林里只有一道快馬飛奔的身影,那么恣意逍遙,蘇遲讓驚鴻一直在平坦的小道上飛奔,免得顛簸到懷里的姑娘。
她就在自己懷里,他兩只手牽著驚鴻,把人護在身邊,一直縈繞在他們身邊的隔閡和疏離盡數消失,唯剩一層薄紗,只看誰把它揭開了。
銀杏葉又掉了不少,鋪在地上,就是一層金黃的地毯,這地毯不厚,可覆蓋在地上卻剛剛好。
二人一起躺到一處小坡上,楊珍呼呼呼喘著氣,看起來比馬兒還要累。
“真是太好玩了!我下次還要這么玩!”
那種好像仙人乘著風在云霧里穿梭的感覺,讓一個整日只會爬樹的人享受到了新鮮感。
“你知道嗎,我覺著自己真的是在飛,我都看不清從什么東西旁邊經過,太快了!”
她竭盡全力與男人分享自己的驚喜,要把剛才的美妙傳染給他,可自顧自講了許多,卻沒等到回應。
她偏頭看去。
他不是沒有回應,而是一直看著自己。
楊珍也不說話了。
他們看著對方,眼神里都是看不見的情思,不知是誰先纏繞著誰的,可無人糾結,已經分不清了,無非都是心甘情愿。
不記得是男人先擁上來的,還是她自己主動抱去的,可是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她什么也不想,只感受著唇上糯意翻滾。
這是誰的呼吸聲,怎么這樣緊張?
這是誰的心跳聲,怎么這樣快?
分不清了,真的分不清了。
騎了好久的馬,她現在才感覺到口渴,那可惡的人偏偏還將她最后剩下的水兒卷走,她氣急,紅舌伸出,要去奪回來……
蘇遲悶悶一笑,由她侵奪著,手臂卻是將人越纏越緊,生怕一個松開,她就逃走了。
過了好久,男人將額頭貼于少女眉心,兩人都閉著眼睛,享受不可多得的溫情。
月上中空,該是她回去的時間了,可誰也沒說話。
她被緊緊抱著,臉下是溫暖的胸膛,如小鳥歸巢一般,蜷了身子往里鉆。
下頜處就是毛茸茸的頭發,男人輕輕抵著,一手拍著她的薄背,一手緊緊摟著人兒。
“該走了!迸丝吭谒靥,悶悶說道。
“再給我抱一會兒,嗯?”蘇遲的聲音有些低沉,有些嘶啞,還有些……可憐。
他定是施了什么法術,才肯讓自己乖乖聽他的話,楊珍這樣想道。
太晚了,一陣涼風吹來,少女的身子抖了抖,蘇遲察覺,將她抱了起來,送到馬上。
他脫了外衫給她披上,將人裹在自己懷中。
馬兒飛奔,回了信安城,果然晚了,街面上冷冷清清,連個人也沒有,唯獨更夫敲鑼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街道。
楊珍欲要下馬,可腰上一雙手臂緊緊纏著不肯她動。
男人抱著人兒,吸嗅著她頸間的味道,怎么也聞不夠。
她有些癢,肩頭不由得動了動,男人埋在頸間一笑,又游移到白皙的側臉上。
又纏繞在一起了。
沒人愿意分開。
馬上的兩個人,已經不在乎有沒有人看著他們了。
驚鴻今晚格外聽話,不敢打擾主人的好事,只低著頭,當作什么也不知道。
“別鬧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楊珍無力道,可盡管這么說,她也不愿意停下,男人的雙手與她的交叉在一起,沒人松開,越纏越緊。
她還是下了馬。
“你快回去吧!”
蘇遲“嗯”了一聲,還是緊緊抱著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松開。
他站在原地,看著心上人離去的身影,久久不離開。
想追上去,看看她是哪戶人家的女兒,想要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可是……一想起那個如枷鎖一般拷在身上的婚事,他又氣極,找父皇下旨退婚的事宜要快些了,他有些等不了了。
悄悄回到了侯府,紫薇院里,一條大狗聽到動靜,立馬起身,豎起耳朵作攻擊狀,瞧見是那個喜歡晚上在院里走動的人,黑狗又躺了下去,不再看她。
前幾日得了她幾個肉骨頭,它早就被收買了。
少女吐吐舌頭,輕輕開了門進去。
她不敢在外院點燈,只燃了一只蠟燭,放在梳妝臺上。
銅鏡里的女子嘴唇別樣的紅,輕輕舔了舔,還能嘗到腥甜的血味,是她的,也是他的。
她還能回想到,自己用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咬過他的唇。
舌尖朝那處碰了碰,有些疼,可卻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瘋了。
可怎么那么開心呢!
左手邊放首飾的小柜子用鎖鎖著,少女打開后,抽出最下頭一層,里面,是一層□□。
她沒有拿出來,只輕輕撫摸著那張假臉,原本高興的神色此時也黯淡了許多。
楊珍,楊真,可哪個才是真的呢?
如果那時她不去宮里,是不是就不用戴著這個假面具過一輩子。
她曾經問娘,什么時候可以不戴它,她總說快了快了,可這個快了卻沒有盡頭。
今天很累了,可睡著時卻一點兒也不安穩,十多年前的事在夢里重現,有些記不清了,有些卻永遠也忘不了。
長胡子的老頭一直在她臉上量量畫畫,像是在打量一件東西,娘親緊緊抱著她,眼里說不清是難過多還是擔心多,父親坐在一邊,低著頭,難得喪氣懊惱。
畫面又換了,她的臉上好像刷了一層膠,好難受,她想抓,可手被任夫人拉住了。
再然后,她在門外,聽大人們講著悄悄話。
“真是越來越像了,這樣下去總有一日會被人看穿的。”
“還有陛下,他怎么還記得裊裊,江海,我好怕,我真好怕!”
是娘親的聲音,她在哭泣。
她已經聽不清母親在說什么了,她想安慰她,告訴她不要哭了,可嘴巴怎么也張不開,身子像灌了鐵水一樣重,走也走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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