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謝疏穿衣后到了外間,朝坐在窗邊的林太傅走去:“先生這么晚還沒睡?明日天不亮就要出門,先生當養(yǎng)足精神才是。”
林太傅抬頭朝他看過來,笑了笑:“年紀大了,睡不了多久,見你這里燈還亮著,就進來看看。”
謝疏在他對面坐下:“那我與先生手談一局吧。”
林太傅點頭應好,伸手拿了棋盒放在旁邊,從里面捏出一枚棋子,卻看著棋盤遲遲未動。
謝疏問:“怎么了?”
林太傅嘆息一聲,朝謝疏看過來,神色難掩憂慮:“彥知啊,你我?guī)熒粓觯壏植豢芍^不深,我是拿你當自家子侄看待的,就不跟你繞彎子了。”
謝疏頓了頓,微微躬身:“先生請講。”
林太傅道:“我自認了解你的秉性,也清楚你的為人,可先前聽你那些話,我著實糊涂了,你可是受了何人唆使,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謝疏面露詫異:“先生何出此言?學生聽不明白。”
林太傅眉頭深鎖:“你就不要糊弄我這個老頭子了,我雖然年紀大了,卻還沒到眼瞎心盲的地步,你病還沒好就從長安冒著風雪趕來,總不會是為了當值吧?還有你帶來的那幾個護衛(wèi),瞧著可不像謝府的人。”
謝疏笑起來:“先生多慮了,那幾人確實不是謝府的,是我花銀子雇來的,畢竟途中不太平,多帶些人手,心里能踏實一些。”
林太傅微微瞇起雙眼,雖然眉眼處都是松弛的皺紋,可眼神依舊清明有神,他意味深長地打量謝疏,又朝旁邊兩個小廝看了看:“你身邊有三個人,一個叫思正、一個叫言正,還有一個這回沒來的,叫行正,我記得可對?”
謝疏:“是。”
林太傅:“思正、言正、行正,這是你為人處世的準則,我希望你能牢牢記著,君子立身于世,當問心無愧,不該碰的人,不要碰,不該做的事,不要做。”
謝疏正色:“學生謹聽先生教誨,先生請放心,學生絕對不會做有愧于心的事。”
林太傅沉默半晌,也不知安心了幾分,最后幽幽嘆口氣:“下棋吧。”
兩人沉默對弈,一局結(jié)束,夜色已深了,林太傅沒再說什么,起身離開。
謝疏送他到院門口,望著他背著手的身影緩緩融入夜色,心里生出幾分寂寥和愧疚。
夜風襲來,鬢邊發(fā)絲迎風揚起,謝疏攏著狐裘、握著袖,依然抵不住噬骨的寒意,他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思正開口催促,才轉(zhuǎn)身往回走,進屋后坐在燈下一徑沉默、半晌未動。
凈室里響起腳步聲,嵇重從屏風后面繞出來,言正嚇一跳,險些叫出聲,讓思正捂住了嘴。
思正朝謝疏看看,低聲提醒:“公子,世子出來了……”
謝疏抬起頭,與嵇重四目相對,這才回神,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態(tài):“世子要走了?卑職送一送吧。”
嵇重神色未變,也不見惱:“不用送,外面冷。”
謝疏便站著不動了,只道:“還請世子將那幾個眼線帶走,卑職廟小,供不起。”
嵇重轉(zhuǎn)身看著他:“他們并非眼線,是留下來保護你的。”
謝疏冷笑:“是嗎?那世子是如何找到我的?”
嵇重:“我猜的。”
謝疏:“……”
嵇重怕他以為自己在胡謅,又解釋道:“你來洛陽,必定要先見太子和林太傅,太子如今閉門拒客,我便猜你可能會宿在林太傅府中。”
謝疏:“……世子將他們留在我這兒,就不怕我利用他們?”
嵇重:“不要緊,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謝疏蹙眉,不動聲色地審視他,卻未能從他臉上看出什么。
嵇重有些不舍,但到底還是轉(zhuǎn)過身:“我走了,你好好歇息。”
說著抬腳跨出門檻,大步離開。
謝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墻角竹林中,竹葉在夜風中“簌簌”作響,掩蓋了他翻墻離開的細微動靜。
半晌后,謝疏扭頭問思正:“他剛才一直站在屏風后面?”
思正點頭:“是。”
謝疏朝旁邊廂房示意:“你去看看那幾個人在做什么。”
思正應聲去了一趟,回來道:“在跟二郎喝酒,二郎一直盯著他們,沒見他們和外面聯(lián)絡,若不是我悄悄問起,二郎都不知道世子來過。”
謝疏垂眸,面露沉思:“他來這一趟,究竟想做什么?”
思正覷著他的神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揣測道:“小的瞧著世子像是特地過來探望公子的。”
謝疏冷冷瞥他一眼,扭頭進屋。
思正縮了縮脖子,趕緊跟著走進去:“公子先把藥喝了吧。”
謝疏卻沒動,而是道:“去把二郎叫過來,有些事要吩咐你們?nèi)プ觥!?
另一邊,嵇重翻過兩道墻出了太傅府,親兵領著個衣衫單薄的年輕人迎上來:“世子,咱們現(xiàn)在帶他進去?”
嵇重抬眼看過去。
那人容貌俊朗,神色坦然,吹著冷風也不見瑟縮,頗有幾分灑脫氣度,只是面對嵇重不善的目光,難免有些狐疑,忍不住抬起缺了一截小指的手在臉上摸了摸:“何某可是在哪里得罪過世子?”
此人正是嵇重要找的何錦,出洛陽沒多久就被他們追上,又給先禮后兵地帶回了城。
原本是想帶他進去為謝疏看病的,不過因為太傅過來下了趟棋,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謝疏的精神氣又尚可,嵇重便改了主意,扭頭答了親兵的話:“不進去了,走吧。”
何錦驚訝問道:“世子是打算讓何某去給太傅看病嗎?為何又不進去了?”
“嘖……”親兵將他從嵇重面前推開,“不進自有不進的道理,你問那么多做什么?”
何錦:“……”
這時,另一名親兵走過來,低聲道:“世子,我們抓了幾個人。”
嵇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墻根下縮著幾團黑影。
親兵道:“這幾人不知什么來路,鬼鬼祟祟蹲守了好長時間,連世子的行蹤都敢偷窺,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世子可要去審一審?”
嵇重轉(zhuǎn)身大步走過去,在那幾個五花大綁的黑衣人跟前站定,那幾人嘴里塞著東西,嗚咽著往后縮,在嵇重冰冷威壓的目光中嚇出一頭冷汗。
親兵走過去,抬腳將其中一人踹翻,足靴踩在那人身上,抽出挎刀往下一壓,低聲威脅道:“世子問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則定叫你生不如死!”
那人連連點頭。
嵇重淡淡開口:“不用審,直接殺了。”
親兵:“……”
何錦咽了咽唾沫,后退一步。
墻角幾人猛然抬頭,驚恐地看著他,用力掙扎起來:“唔唔——”
親兵撓撓頭:“這……世子不問問他們是誰派來的?”
嵇重:“不重要,你若實在好奇,就將他們殺了掛在衙門口的樹上,誰來收尸,他們就是誰派來的。”
親兵:“……”
這他娘的誰敢來?
親兵反手用刀柄將人敲暈,提起來扔到馬背上:“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送衙門口了,去城外埋了吧。”
一行出了城,親兵將那幾個盯梢的殺掉埋了,何錦全程旁觀,扶著樹干嘔吐不止,直到血腥味被寒風吹散,他才緩過來,撫著胸口直念“阿彌陀佛”。
處理好后,他們又折返回城,沒多久便到了靈廣寺。
何錦仰頭看向半山腰,隱約可見塔上亮著燈,他見嵇重下馬登山,忍不住后退:“這大半夜的,就沒必要上去燒香拜佛了吧?再說你們拜你們的,帶我做什么?我一不求官二不求財三不求姻緣,不如就在山下等你們……”
嵇重回頭瞥他,淡淡道:“去見你師父。”
何錦臉上的笑容僵住:“啊……什么……什么師父?”
一名親兵過來推他:“裝什么裝,走吧。”
何錦連連擺手:“你們是不是打聽錯了?我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野郎中,哪里來的師父?再說我就算有師父,那也該是個大夫,怎么可能在寺廟呢?”
然而沒等他退縮,山道上就有個提著燈的小沙彌飛奔下來,抬掌低頭道:“阿彌陀佛,明日圣駕要來,本寺正在凈場,各位施主請回吧。”
一名親兵上前,奪過他手里的燈舉起來,照著自己的臉說:“小和尚,我們早上才來過,還見了你們主持,你不記得了?”
小沙彌朝他看了看,大吃一驚:“怎么又是你們?主持說了,你們找錯人了,他不認得也從未聽說過茅千州這個人,你們還是請回吧。”
親兵將何錦推到他面前:“那你認得他吧?”
小沙彌看著何錦,神色茫然:“何郎中?他常來山上聽禪。”
何錦:“……”
親兵道:“那正好,讓他帶我們上去。”
“哎哎,不可!”小沙彌伸手阻攔,“我們主持說了,今晚開始,什么人都不能上山,你們還是快走吧,過不了多久宮里就要來人了,到時各條山道都會有兵把守,山上山下都要搜查一遍。”
嵇重蹙眉:“廢話太多了。”
親兵心神一稟,立刻抬手,一掌將小沙彌敲暈過去。
何錦:“……”
嵇重領著人上山,途中又敲暈幾個和尚,終于順利摸到主持的禪房門口。
禪房里傳來低低的木魚和誦經(jīng)聲,親兵在門上叩了叩,里面靜了片刻,傳出一道略滄桑的聲音:“進來。”
嵇重將徒勞掙扎的何錦拽到身邊,推開門,拖著他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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