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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禪房中只有幽幽一點燭火,木魚誦經(jīng)聲中斷,滿室寂靜中,嵇重的足靴踩在木質(zhì)地面上,發(fā)出沉沉聲響。

        蒲團上的人雙目微闔,嘆息道:“世子怎么又來了?”

        嵇重走過去,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坐下,微微傾身看著他:“半路遇到主持的俗家弟子,聽說主持就是當年的茅太醫(yī),便與他一道回來了!

        對面和尚便是靈廣寺的主持釋意,聽了嵇重的話,他眼皮輕輕顫了顫,扭頭朝何錦看過來:“你說的是……何施主?”

        何錦雙手合十:“此事我也一頭霧水,不知世子從哪里聽來的消息,非說我是主持的徒弟,我與主持不過幾次聽禪的緣分,從未想過出家,這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

        嵇重道:“主持若能出手相助,我愿每年來靈廣寺捐貢香火,并為寺內(nèi)佛像重塑金身。”

        釋意盤著佛珠,目光淡然地望向嵇重:“貧僧與何施主確非師徒,也不認得茅太醫(yī),世子執(zhí)念過深了!

        嵇重擰眉沉默片刻,沉聲開口:“岷州茅家世代從醫(yī)、懸壺濟世,歷來為世人稱道,茅太醫(yī)身為茅家后人,當真要見死不救?”

        釋意再次嘆息:“求醫(yī)該去找醫(yī)者,而不是來找我這個出家人,世子何苦在此糾纏,萬一延誤了救人的時機……”

        何錦急忙問:“果真是太傅病了?那世子方才怎么不帶我進去?何某雖才疏學淺,卻也愿盡綿薄之力!

        釋意道:“世子說的并非太傅,而是謝疏謝大人。”

        何錦愣了愣,眼睛驟然亮了:“是那位三元及第轟動天下、又因美貌揚名四海的謝大人?”

        嵇重眸色沉下來,瞥他一眼:“謝大人就是謝大人,哪來那么多花哨的名頭?”

        何錦對上他冰冷的目光,立刻收斂神色,清清嗓子道:“聽聞謝大人身子不好,已經(jīng)遍尋過各地名醫(yī),何某區(qū)區(qū)一個小郎中,怕是有心無力,甚是遺憾,唉……”

        嵇重道:“何大夫不要妄自菲薄,你既然師承茅家,想必也有些真本事,能不能治,看過才知道,既然何大夫有心,我明日便帶你去見見他!

        何錦連連擺手:“世子誤會了,何某的醫(yī)術是年少時在藥鋪里自學的,三腳貓的本事,有各地名醫(yī)珠玉在前,我去豈不是班門弄斧,還是算了……”

        嵇重一手離膝,緩緩搭在腰間的刀柄上,側(cè)眸時神色已經(jīng)添了殺氣,淡淡道:“這就由不得你了!

        親兵接到指令,齊齊拔出腰間的刀,一時間“噌噌”聲響,滿室白光。

        何錦面色微變,往后退了幾步。

        釋意捻著佛珠的手頓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fā)青。

        嵇重起身,垂眸居高臨下看著釋意:“謝大人那里,總要有個人去,茅太醫(yī)或何郎中,主持你選一個吧!

        釋意手指微顫,抬起頭,臉上的皺紋都在隱隱顫抖:“貧僧真不知茅太醫(yī)在哪里!

        “刷——”嵇重的刀瞬間橫到何錦的脖子上:“那就讓何郎中去!

        何錦僵硬地梗著脖子:“世子,我與主持非親非故,你拿我作威脅,這不是緣木求魚嘛……”

        嵇重將刀刃往下壓,立刻有血珠滲出來。

        主持大聲念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世子豈能濫殺無辜?更何況世子有求于人,得罪了大夫,就不怕謝大人因此受累嗎?”

        嵇重道:“自然是怕的,若謝大人因此傷到半根毫毛,我便將何郎中活活剮了!

        何錦白著臉咽了咽口水。

        嵇重取了桌上一支香,單手折斷,引燃后插在香爐里,抬眼看著釋意:“是你去,還是何郎中去,給你一柱香時間,好好考慮。”

        何錦看著那僅有手指長的一截香:“……”

        青煙裊裊中,主持無奈地嘆息一聲,放下手中佛珠:“貧僧年少時確實學過一些粗淺的醫(yī)術,遠不及茅家醫(yī)術的萬分之一,而且時日久了難免有些生疏,世子若不嫌棄,我便去給謝大人看一看吧。”

        嵇重盯著他看了片刻,將架在何錦脖子上的刀拿開。

        主持雙手合十微微躬身:“只是明日皇上要過來,貧僧實在走不開,世子還請再等一等!

        嵇重收刀回鞘:“可以,那明日就有勞何郎中先隨我去謝大人那里吧!

        主持猛然抬眼:“此事與何施主無關,還請世子放他離開,明日一過,貧僧便去拜訪謝大人,世子連一日都等不得嗎?”

        嵇重淡聲道:“待主持過來了,我再放何郎中離開不遲。”

        主持嘴唇微微顫抖,最終頹然地垂下雙眼:“還請世子言而有信,阿彌陀佛!

        嵇重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快下山的時候,嵇重又站住,回頭望去,禪房的燈依舊未熄,主持跪坐在香案前的身影照映在窗上,燈火忽明忽暗,連帶著那身影也虛虛晃動起來,仿佛隨時會從眼前消失。

        親兵疑惑地看著他:“世子,怎么不走了?”

        嵇重莫名覺得心里不踏實,然而這念頭轉(zhuǎn)瞬即逝,他轉(zhuǎn)回身:“沒什么,走吧。”

        一行人下山,去館舍落腳休息,嵇重拿了外傷藥給何錦:“先前多有得罪,我也是迫不得已!

        何錦是郎中,自然不缺藥,不過嵇重給的藥用材考究、炮制精心,絕對是上品,何錦坦然接受,口中道:“世子究竟從哪里聽來的消息?怎么就死心眼認定主持了?即便他真是什么茅太醫(yī),那也多少年沒問診了,如今怕是連脈象都難看清,讓他去給謝大人看病,實屬冒險。”

        嵇重沒理會他的話,轉(zhuǎn)身離開。

        何錦:“……”

        嵇重進城后為了照顧謝疏一夜未合眼,躺下后很快便睡著,然而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竟拳腳相加地跟人打起來,與他對打的人并不陌生,正是今日才看到的何錦。

        何錦瞧著像個文弱書生,不顯山不露水,動起手來卻毫不含糊,也是個練家子,嵇重心里清楚他不是自己的對手,可在夢里卻怎么都施展不開,打得毫無章法,全憑一股蠻勁將對方壓制。

        然而不等他將何錦打趴下,旁邊就傳來熟悉的聲音:“三郎,你怎么又跟何大夫打起來了?”

        說話的是謝疏。

        嵇重立刻收手,恍然想起自己在夢里叫三郎。

        三郎轉(zhuǎn)身走到謝疏身邊,見謝疏朝自己看過來,連忙垂眼低頭表示認錯,目光所及是自己手背上猙獰斑駁的疤痕。

        謝疏看著他,溫聲道:“何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要總尋他不痛快!

        三郎心口一滯,本就憋悶的胸腔里更加透不過氣來。

        謝疏見他頭上沾了草屑,便踮起腳,伸手在他頭上撣了撣。

        三郎享受著他親昵的舉止,心里仿佛困獸般焦躁的情緒被安撫住,忍不住抬眼直直盯著他看。

        謝疏卻轉(zhuǎn)過身走到何錦身邊,滿臉愧疚道:“何大夫,你沒事吧?”

        何錦揉了揉臉上的青紫,笑道:“沒事沒事,不要緊,今天不怪你家三郎,是我自己心緒不佳,說話沒輕沒重的招惹他了,是我的錯,不關他的事!

        “何大夫心情不好?”謝疏頓了頓,“我記得去年冬節(jié),你也……”

        何錦嘆息一聲:“冬節(jié)這天是我?guī)煾傅募廊,當年他死的時候,我沒能送他一程,時至今日,我連他葬在何處都不清楚,也沒辦法回去尋找,只能遙遙祭拜!

        謝疏陷入沉默。

        何錦說完又自嘲地笑了笑:“唉……如今這世道,多的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可憐人,我這又算什么……”

        謝疏扭頭對三郎道:“三郎,去屋里把酒和茶水搬出來,我與何大夫去山頭喝幾杯!

        三郎心里有些不痛快,杵在原地不動。

        謝疏無奈笑道:“發(fā)脾氣呢?算了,我自己去拿!

        三郎急了,連忙搶在他前面進屋,動作麻利地將東西取出來,飛快地送上山,又飛奔下來,背起謝疏再次上山。

        謝疏溫熱的氣息拂在他后頸上,用哄小兒的語氣道:“走慢點,何大夫落在后面了,哎我讓你慢點,你怎么越走越快了?”

        三郎心里那股躁意又燒起來,跑得呼嗤呼嗤喘氣。

        他不喜歡何錦,何錦讀過書、會下棋、懂字畫、能談文論道,樣樣比他強,每每想到何錦與謝疏談笑風生的模樣,他便生出莫名的怒氣,甚至想將何錦趕走,可何錦能救謝疏的命……

        諸多復雜的念頭在心口沖撞,讓他生出強烈的挫敗感,他并不能完全理清自己的想法,只能徒勞地拉遠謝疏與何錦的距離,似乎這樣能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

        謝疏在他耳邊道:“三郎,何大夫為我續(xù)命,是我的恩人,他不提他師父也就罷了,既然提起,我總要有所表示,這山頭雖不能望見洛陽,但總歸能面向北方思念故人,也算一種慰藉。再說,他師父是承和十六年沒的,又在冬節(jié)那天,實在過于巧合,若他師父卷入了當年那場風波,恐怕走得并不安詳,你就當可憐他,不要在這時候與他置氣。”

        三郎聽他說那么多,全是為了何錦,心里越發(fā)氣悶。

        謝疏有所察覺,忙在他肩上拍了拍:“三郎,你放我下來!

        三郎聽話地將謝疏放下地,謝疏轉(zhuǎn)到他面前,抬起臉溫柔地看著他,眉眼中滿滿都是關切,試圖從他臉上揣測出他生氣的原因。

        三郎對上謝疏的目光,從那對烏黑透亮的瞳孔中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樣,仿佛被一盆冷水迎頭澆下,劇烈跳動的心驟然停住,開始直直往下墜。

        嵇重從夢中驚醒,滿胸腔都是夢里的涼氣,他在黑暗中坐了片刻,忽然睜開眼,起身下榻。

        親兵聽見動靜走進來:“世子,怎么了?”

        嵇重取下外衣:“去靈廣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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