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負責(下)
好在整條街上沸反盈天,小販們的議論很快被此起彼伏的討價還價聲淹沒,沒能傳進楚含章等人的耳朵里。
街道轉角處,許婉兮一身灰色布衣,目光緊隨著兩步一蹦十步一跳的秦無咎,眼里似有淚光閃爍。須臾,她便隱進了烏泱泱的人群中,不見蹤跡。
一路上,楚含章都躲著姬崖,避免和他單獨相處。姬崖走在隊伍前頭時,她就繞到后頭去;姬崖繞到后頭去時,她又飛也似地跳到前頭去了,從始至終姬崖只能看到她翻飛的碧色衣角。
不過趕路的大部隊也是要休息的,終于又到了客棧住店的時刻,楚含章逃無可逃。
他們特意尋了一家大客棧,掌柜的見多識廣,并未像先前的路人那般對他們的出現大驚小怪。
夏紫微等人都忙著安置乞丐和給人販子布結界去了,在場只剩下被慣壞的小師妹楚含章和無人搭理的姬崖沒選房間。
掌柜笑得眼睛瞇成兩條縫:“真是佳偶天成,令人稱羨啊。眼下天字號大房‘入骨銷魂’還空著,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楚含章和姬崖齊刷刷變了臉色。
掌柜心道不好,這兩人一人一仙,莫非只是逢場作戲?
瞇瞇眼掌柜又笑容曖昧地補救道:“更刺激大房也有,‘顛鸞倒鳳’還空著,最是適合萍水相逢,春風一度后便再也不見的江湖兒女們。二位是想住‘顛鸞倒鳳’還是‘入骨銷魂’?”
我去,這難道是一家情趣客棧?房間都起的什么鬼名字?!還有,更刺激是什么鬼!這兩個成語難道不是一樣的污嗎?!
還萍水相逢,春風一度……
蓬萊島上仙民的風格果然獨樹一幟,這大膽奔放到疑似行為藝術的畫風,嚇得楚含章慌忙否認三連:“掌柜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一臉嫌惡的楚含章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徒弟聽完她的話后,攥成拳頭的手已是青筋炸起。
春風一度后……便再也不見么?
百年老油條一朝猜錯?掌柜對于自己的誤判略略有些尷尬:“啊哈,是鄙人眼拙了。可眼下所有的小間已被足下的同伴定完……”
是了,他們帶了一大票人,快把整個客棧都給包下了。
楚含章擺擺手:“那……就這兩間吧。”
掌柜你可快點閉嘴吧!不要再說了!
師徒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踩著梯子,木質梯子不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到四樓后,他們發現這兩名字起得如此露骨的房間居然還是緊挨著的,名牌也貼得相當之近,尷尬指數頓時成倍上升。
楚含章站在“入骨銷魂”門前,姬崖杵在“顛鸞倒鳳”門口。
空氣凝固了。師徒二人面紅耳赤,心有靈犀地分別胡亂推門滾進了自己的房間。
待看清房間全貌后,姬崖,這個想要干掉周天子的不可一世的青年國君,受到了驚嚇。
除了床的三面……不,加上天花板那就是四面,除了床的四面都擺放了巨大的銅鏡外,房間里還有一個十分顯眼的金色架子,閃耀非常,其上錯落有致地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蒙眼布條和瓶瓶罐罐,以及一大把五顏六色的捆仙索。
一墻之隔的師尊,五顏六色的捆仙索……
如果要用十分精準的語言來形容姬崖此刻的狀態,那應該是血脈賁張。
他被自己看到捆仙索會聯想到師尊,還會有血脈賁張這種反應的事實嚇到了。
姬崖立時奪門而出。
楚含章隨意地空手挽了個丸子頭,還沒從乾坤袋里掏出幾件生活用品,就聽見隔壁巨大的摔門之聲。
她忙打開房門查看,見姬崖緊張兮兮地背靠在隔壁房間的門上。
楚含章從門框邊斜探出腦袋,丸子頭在開門的時候就散了,秀發直直地自肩旁垂墜而下:“十七,發生了何事?”
姬崖緊緊抓著身后的門把手:“沒,沒事,師尊怎么出來了。”
少年,你不太對勁。
楚含章:“你若不喜歡顛鸞倒鳳的話,為師可與你換……”
等等,什么叫“你不喜歡顛鸞倒鳳”,這是什么問法?!楚含章后悔地默默捂臉。
“弟子沒有不喜歡……”
意識到這話大大地有問題,姬崖趕緊補充道:“咳,弟子的意思是,沒有不喜歡這個房間。”
楚含章自己這個房間倒是挺正常的,就是床太大了些,還是圓的。而姬崖這個樣子看起來太過緊張,難道房間有什么貓膩?他怕危險所以不想告訴自己?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麻溜地把姬崖推到一邊,抬手去推“顛鸞倒鳳”的門。
“不要!”
姬崖想要阻止,但為時已晚。伴隨著“吱呀”的聲音,房門大開,那些銅鏡,蒙眼布,捆仙索等物悉數出現在二人的面前。
捆仙索和姬崖,與自己同時出現在這種氣氛曖昧的房間里,她竟莫名奇妙地有些熱血沸騰。
可他畢竟是多年來對自己敬重有加的徒弟啊!上次她已經……
楚含章覺得,世上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姬崖:“師尊……”
他剛想要說些什么,楚含章便崩潰地把耳朵捂了起來:“你別過來!也別跟我說話!”
她整個人抱頭鼠竄,火箭一樣地跑了。
楚含章一路狂奔,最終逃到了條空無一人的小巷子里,借著月光找了個小樹墩坐下,準備一個人默默畫圈圈。
屁股還沒坐熱,還沒來得及宣泄滔滔的羞憤和愧疚之情,然后打自己兩巴掌,背后就傳來幽幽的聲音:“師尊……如此厭惡我么?”
只想靜靜的楚含章嚇了一跳:“你怎么還跟蹤起為師了?”
姬崖垂眸:“島上危險,弟子不放心。”
楚含章閉目嘆息。
逃避多日,歷經各種尷尬場景,是時候鼓起勇氣跟他講清楚了:“那夜之事,事急從權,是師父不好,自作主張……你能忘則忘吧,不要往心里去……”
雖說占了人便宜還讓人忘了這事太過無恥,但她當時也別無他法,現今如此局面,也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一逃再逃,導致自己越來越難以面對。
多年師徒情誼,楚含章相信徒弟也許會責問她,痛罵她,但兩人都決計做不到與對方恩斷義絕。
可那件事情就這樣橫在他們中間。既然姬崖不愿意默契地與她裝作無事發生,就只能攤開來說清楚,讓他盡量忘了。
也許師徒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但認真想想,尬一時總好過尬一世。
姬崖本就心情沉重,聽聞此言,神色更是絕望,撲通一聲跪在楚含章腳下:“是弟子不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冒犯師尊,連累師尊清白。”
她想將姬崖拉起來,奈何他一動不動,這個會說“孤便是王法”的人,就這樣垂頭喪氣地跪在她面前。
小伙子,21世紀穿越來的人沒有那么封建的噶,要說清白也是你的清白被毀了噶,咋還自責起來了!
姬崖繼續道:“師尊若是氣不過,或是實在覺得惡心,那便一劍殺了弟子吧。我不在了,就不惡心了。”
楚含章心里五味雜陳。
靜默片刻,她長嘆一口氣道:“為師……何時說過你惡心了?”
姬崖:“師尊嘴上不說,卻一直避我如洪水猛獸,在他人面前亦不愿與我扯上關系,難道不是因為覺得弟子惡心嗎?”
“沒有。”楚含章頓了頓,帶傷的左手撫上他的頭,難過道:“為師……只是覺得那件事太尷尬,太對不住你,一時不知如何面對。”
姬崖愣了兩秒鐘,仿若窺見曙光般一蹦而起,牽著楚含章的衣袖道:“真的么?經過那夜之事,師尊也不厭惡弟子么?”
楚含章無奈地搖搖頭:“師父從未厭惡過你,真的。”
忐忑的姬崖猶如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決定押上畢生所有豪賭一把。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師尊,可有一點點喜歡我么?不是師父對徒弟的喜歡,是女子對男子的喜歡。”
不是把他當成孩子,而是將他當成一個男人。
不是舐犢情深,而是心生愛慕。
楚含章:“……”
見楚含章不言不語,又疑似默認,他激動中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戰戰兢兢地繼續道:“徒兒大逆不道,心悅師尊多年……若是師尊亦有半分此意,那我……”
哪怕只有一點點,那我便死而無憾了。
楚含章瞳孔地震:“你說什么?”
震驚!純潔無辜小徒弟竟是虎狼之心!心存歹意暗戀師父許多年!
那你不早說!害老子難過自責了這么久!覺得自己思想齷齪了這么久!摔!
見遲遲得不到肯定的回應,姬崖扯了扯嘴角,垂首自嘲道:“是我恬不知恥,癡心妄想了。”
以為要墜入深淵之際,有人重新將他的臉捧了起來,不染凡塵的碧袍仙人在月光中對他溫柔笑道:“不,你沒有癡心妄想。我……我亦早有此心。”
心底的樹上原本枯萎許久的花,又生機勃勃地綻放開來,重新照亮了他的世界,比原先更亮,更暖,為他驅散角落中潛藏的所有灰暗。
姬崖欣喜若狂,感覺自己走上了人生巔峰,開始抓著楚含章的肩膀語無倫次:“真,真的嗎師尊,有多早?比弟子還早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楚含章使勁擰了他一把:“肯定沒你早。”
天知道你小子何時起的歹心!要是未成年,我還比你早,那我不成禽獸了?!
姬崖捂著胸口,作痛苦狀:“師尊,疼。”
楚含章:“我方才擰的分明是手臂,你捂胸口作甚?”
姬崖迅速改成捂著手臂,他神采奕奕,得了點顏色便馬上大開染坊:“那,那晚之事……”
楚含章:“咳。”
姬崖不依不饒:“那晚之事,師尊到底負不負責?”
楚含章被問得猝不及防:“蛤?”
下一秒,這個多年來對她畢恭畢敬的徒弟,猛地將她抵在了墻邊,還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強勢地打開她右手五指間的縫隙,與她十指交扣。
這熟悉的感覺又勾起了某些春光旖旎的回憶,讓楚含章羞恥地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色情狂魔:“干,干什么,逆徒!快放開為師!”
狼子野心的人沒有依言放開她,魅惑的嗓音低低地在耳邊響起:“徒兒什么都給師尊了,難道師尊還想始亂終棄?”
“……唔……負責!負責行了吧!別咬耳朵,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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