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fēng)浪再起
半年前時間回溯,將我送到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時代。
最初的恐慌和茫然過去后,在外公的幫助下,我順利在這不屬于我的地方安定下來,日復(fù)一日看太陽東升西落,感受每個季節(jié)來了又走不曾停留,茫然的隨著本該成為歷史的時間滾輪前進。
剛開始,我在書房里經(jīng)常一坐就是一整天,翻看書柜里晦澀難懂的古書,逼迫自己花時間理解,把思緒全部放入知識海洋,刻意與這個時代保持距離,耐心等待外婆回來告訴我回去的方法。
回到過去最可怕的不是孤立無援,而是發(fā)現(xiàn)無論你做什么,接觸到的所有人和事都被大腦判定成歷史,虛假的感覺如同腳踩云朵,令人覺得害怕。
我就像貿(mào)然闖進數(shù)據(jù)流里的錯誤代碼,無法與大數(shù)據(jù)融合,進入時的后門也被關(guān)閉,只能靜止在奔騰的數(shù)據(jù)流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于是外公把我拉去了診所,跟著他早起上班,按照他的生活方式度過每個我漫無目的的日子,試圖讓我融入這個時代,至少,不再像太空中脫離航線的探測星,失去自我存在的認知。
雖然笨拙,但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源源不斷的和來問診的病人接觸交談后,我開始有了縹緲的安定感。
病人痛苦的神情,孩子的啼哭,母親輕柔安慰的拍打……人間百態(tài)在眼前不斷上演。
好比看戲的人終將入戲,我從觀眾席起身走上舞臺,成了這出人生大戲中一名演技拙劣的演員。
但是,演技拙劣的演員擔(dān)任不了過于漫長的劇情,她的入戲如同仙女教母的魔法,具有的時效絢爛短暫。
將冬裝收整到布箱里塞進衣柜深處時,我開始成宿成宿的做夢。
夢里光怪陸離的場景顛倒交錯,記憶化作混亂的漩渦將我卷入其中。
時而是平安夜的那條小巷,我叼著煙和電話那頭的前任爭吵,責(zé)怪他為什么要來打亂我的生活;時而是一步踏入漫天慘白的冰冷,遲鈍的拳頭砸在有溫度的皮骨上,溫?zé)岬难玖藵M手,不良們□□著躺了一地。
但更多的時候,是雨。
烏云壓頂,傾盆大雨。
陰暗得就快伸手不見五指的天色中,雨如彈珠噼里啪啦射向大地,爆竹般的破裂聲塞滿耳朵。
這種雨打在人的身上又冷又疼,我躺在空曠的大街上,被雨水潑灑得睜不開眼,臉也凍得麻木,冰冷如鐵的手貼住我脖頸間的皮膚,手指不斷收緊,窒息感隨之而來。
瀕臨缺氧昏厥的那一刻,我會惶然驚醒,劇烈喘息著爬起來,在昏暗的室內(nèi)四處摸索,花上大把時間確定我還在外公家的客房里,然后冷汗淋漓的拉開門逃離,跑去書房度過后半夜。
然后,某天清晨我在書房中驚醒,窗外不知名鳥兒掠過,留下歡快的鳴叫,我拿手搭在眼睛上,發(fā)現(xiàn)自己再次回到原點。
一切就如同剛到的那天一般,我又一次變得格格不入。
……
“我時常會想,這是不是對我的懲罰。
因為為了不可為,所以被扔到這里,接受精神上和心靈上的折磨,每天都在現(xiàn)實和虛幻中撕扯自我。”
寫完最后一句,我合上日記本,伸手摁滅臺燈。窗外,空蕩的公路上獨留路燈破開黑暗,遠處的居民樓漆黑一片。
正式工作后,我偶爾會寫日記,記錄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和心境的改變,幫助自己建立和這個時代的聯(lián)系,努力嘗試融入。
將日記本收進抽屜,解開夾在腦后的鯊魚夾,隨手撥弄著讓長發(fā)散落,我有些疲憊的向后倒靠住椅背。
墻壁上的鐘表里,時針盡職盡責(zé)的挪動,準確指向數(shù)字十二,我伸長手在鬧鐘響起來前一秒抓住手機,眼疾手快的將其摁掉。
約定的時間到了。我閉了閉眼。
下午mikey走之前邀請我參加今晚的集會。
“愛美愛主的人最近不怎么安分,大大小小的麻煩多得像垃圾堆的蒼蠅。”mikey手里抓著我勉強做成的彈弓,臉上之前被掐住的地方微微泛紅,難得嚴肅的看著我,“昭,晚上來集會聽一下他們的匯報,或許能得到關(guān)于那些甩棍的買家的消息。”
買家……
轉(zhuǎn)頭去看那塊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進展的白板,我忍不住皺眉。
距離上次用紅線劃掉圍繞中心點的詞句已經(jīng)是三個月前,在那場令人心驚的大雨中,我最后一次落筆劃掉了目標的猜測對象,翻到背面寫出結(jié)論。
在這之后的三個月,我停留在海岸上寸步未行,不斷涌來的浪潮驀然平息,海面歸于平靜,天地間突然靜謐無聲。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但我和mikey都清楚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在遙遠的地方,或許已經(jīng)有濃厚的烏云在集結(jié),電閃雷鳴地緩慢逼近。
咚咚——窗口傳來輕響,我轉(zhuǎn)頭,看見場地站在外面正朝里揮手。
我起身走過去拉開窗戶,少年放下手招呼到,“走了,昭,mikey他們已經(jīng)到了。”
考慮到集會的地點距離我家有點遠,集合的時間又很難打到車,我和mikey約好晚上十二點碰頭,再一起前往集會。
但不知道為什么來的是場地。
我于是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怎么讓你來接我了?”
即便是深夜,夏日的悶熱仍舊不會消散,場地穿著長袖長褲的特攻服,額頭已然泛起薄汗,棕蜜的鷹眼卻透露出精神奕奕的亮。
他簡短的解釋了緣由,“我家離你這里比較近,集會那里也需要mikey提前去坐鎮(zhèn),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換成我來接你。”
我說了聲好,跑回書桌旁把口罩戴上,以防東萬里溝中的學(xué)生認出來,然后拎著一早偷渡進書房的鞋子來到窗邊,翻身跳了出去。
附近的人家大多進入深眠,居民樓烏漆麻黑一片,從遠處看去倒像邊線規(guī)整的群嶺。
在窗前的草坪上把鞋子穿好,我心思一動,側(cè)頭開始忽悠,“mikey有沒有告訴你,接人前提是機車由我來駕駛。”
涉世未深的少年當場被忽悠住,表情都控制不了,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哈?”
我再接再厲道,“是的,我,駕駛,機車。”怕他理解不了,我好心的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場地看起來快要裂開了,他試圖反抗,“那是你和mikey約好的,不是和我。”
“不論是誰。”我舉起食指朝他搖了搖,在口罩后惡劣的笑了。
僵持了半晌,見我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少年只得將口袋里的機車鑰匙拋給我,口中不情不愿的咕噥,“mikey沒告訴我啊……”
我接住鑰匙,心情甚好地招呼他快點走,口中瞎話一套接一套,“可能趕著去集會忘了吧,畢竟是mikey。”
跨坐到車座上,把鑰匙插入鑰匙孔里一擰,機車嗚——嗚——低聲轟鳴著發(fā)動,我朝場地招手,“上來啊,站著干什么。”
場地不情不愿地坐到后座,雙手抓住車座上半身使勁往后仰,和我之間空的位置都能再塞下一個人。
他皺著眉頭說道,“走吧。”
“……走你個頭,信不信車一開你人就得飛出去。”我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伸手去掰他的小臂,“坐過來點,手抓好。”
人好不容易回到正確的位置上,結(jié)果我剛抓著他的手放到腰上,這小鬼頓時跟挨了火炭似的彈開手,死死掰住車座任人怎么說都不肯松手。
我:“……”
也不知道是鬧別扭還是怎么的,一張小臉憋得通紅,虧他還能顧及周邊已經(jīng)睡了的居民不敢大聲嚷嚷,“我這樣就好了!趕緊走!”
“行吧,”我只得轉(zhuǎn)過身擰動把手,借著口罩的遮擋笑得不懷好意,“那你坐穩(wěn)了。”
十分鐘后。
黑色的機車化成一道閃電馳過街頭,留下雷聲轟鳴般的響動,隱約夾雜著某人的喊叫。
“昭!你故意的!”
“哪里故意了?玩機車不翹頭也太無聊了!扶好,加速了!”
“喂!”
古語云,不要跟比你年長的人比心臟,場地同學(xué),你還是太年輕了。
……
我們是最后到集會的人,于是,在東萬群眾們的注視下,我駕駛黑色機車載著場地拐進集會,不良們紛紛避讓空出一條路。
速度減慢后場地的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到了車座邊,因此,在一眾小弟面前,他勉強保住了身為一番隊隊長的尊嚴。
但他明顯不是這么想的。
“場地哥!”一個黃發(fā)少年遠遠舉起手跟場地打招呼。
車還未停穩(wěn)場地就黑著臉跳下車,額角青筋跳動顯然一路上被氣得不輕,他都不帶搭理我這個辛勤了一路的車夫,轉(zhuǎn)頭就去找那個少年,邊揚聲回應(yīng)邊快步走遠,“千冬!”
年輕人啊……
心情頗好的四下環(huán)顧一圈,我在停車位旁找到了draken他們,于是駛車溜達過去報到。
參與集會的不良約莫有百來人,聚集在公園的空地上,數(shù)不清的機車層層環(huán)繞,自發(fā)將東萬的核心人物圍在正中心。
我騎著車通過一層又一層的人墻,終于到達包圍圈中間,看見被幾個衣袖上繡著番隊長標志圍住的mikey。
“晚上好,昭。”坐在機車上的mikey注意到我,笑著道安,周身氣場與白天截然不同,沉穩(wěn)內(nèi)斂令人不自覺的拘束。
“晚上好,來的有點晚,抱歉。”我回了句安,停下機車雙腿著地撐住重心。
“等你倆半天了。”邊上的draken稍稍抱怨了句,回頭喊來艾瑪,“喂!艾瑪!昭來了!”
正在和熟人說話的艾瑪聞言,轉(zhuǎn)過頭沖我揮手,高聲道,“昭!你等等,我馬上來!”
抬手示意她不用著急,我有些詫異這孩子會在集會出現(xiàn),于是偏頭去問draken,“艾瑪怎么也來了?”我猝然想起之前的伏擊事件,“難道……”
draken點頭,沉聲道,“今天放學(xué)的時候有人跟蹤了艾瑪,但技術(shù)不好,被她發(fā)現(xiàn)了。”
跟蹤?
“愛美愛主的人?”我猜測道。跟蹤技術(shù)不好還被艾瑪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不是花錢聘請的專業(yè)人士。
draken搖頭,臉色不是很好,“不清楚是不是,艾瑪說對方穿著私服,沒有看到標志性的服飾和裝飾。”
“私服……”那就是不想被人認出所屬勢力。
我將機車熄火往后一靠,幾步外,mikey正和一個灰白短發(fā)的男生交談。
“愛美愛主的人最近不怎么安分,大大小小的麻煩多得像垃圾堆的蒼蠅。”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mikey沒有笑,看不出情緒的黑色眼睛里壓抑著什么。
我看著男孩的側(cè)臉,口罩后的嘴緊抿成線。
稚嫩的眉眼間肆意少年人的張揚和傲氣,在彌漫的夜色中如陽光般耀眼,吸引著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機車的車前燈從各個方向打過來,將少年們的影子裁剪得破碎難分,也將那眉眼間殘留的情緒痕跡曝露無疑。
我瞇了瞇眼,習(xí)慣性的抬手摸口袋,意料中的摸了個空。
“坐得舒服嗎?我的機車。”一塊硬糖被塞到我摸了個空的手里,場地瞪了我一眼問道。
“……還不錯。”我跨腿從機車上下來靠住車座,拆開包裝紙拉下口罩把糖塞進嘴里。
戴口罩的時候我抬眸去看場地,不出所料看到了一只怒氣沖沖卻不得不隱忍的大黑貓。
看來剛剛把他叫過去的那個黃發(fā)少年,已經(jīng)把零碎的情報告訴他了。
“很生氣?”我把及車鑰匙拋回給他。
場地接住鑰匙塞進口袋,悶聲道,“啊,氣得要死。”
氣就對了。
我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盯著mikey,他已經(jīng)和同伴說完話,正在等待各個番隊之間的情報共享結(jié)束。
那邊那位也正氣得要死。
強烈的聚光燈下,仿佛一對小黑洞的眼睛默默注視著東萬的眾人。
黑洞后被壓抑著的,是怒火。
悶熱的空氣環(huán)繞每個人,氛圍愈發(fā)凝重,我抬頭看向夜空,璀璨星河在輕薄的云層后若隱若現(xiàn),耳邊的交談聲喋喋不休,逐漸化成有規(guī)律的浪潮,一波波襲向海岸。
開始漲潮了。
平靜四個多月的大海迎來了沒有規(guī)律的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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