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日出
我曾數次見過大海,但運氣總不夠好,不是遇上陰天,便是恰逢雨季。
印象最深的是大一時隨年紀去外城區調研時,入住的別墅區后院正對沙灘與海面。老師還特意把樓層的總平圖拿出來講解,分析過往的人流動線。
可惜聽進去的沒幾個,大家的心思全在晚上自由活動時的狂歡上,盤算屆時的游玩路線。
聽了幾句老師的叮囑,我側目往遠處眺望,灰蒙蒙的云層接壤蔚藍海平線,隱約透露寒意的風吹在臉上,鼻息間便盡是海水腥咸的味道。
與現在沖進鼻腔的風十分相像。
只不過盤桓在耳畔的不再是老師喋喋不休的講解,而是滾雷般碾過山間公道的引擎轟鳴。
地心引力驟然向后拉扯,我不禁收緊環在少年腰間的手臂,耳邊呼嘯的風隨車速降低而輕柔。感受到道路發生傾斜,場地循序漸進的收緊手剎降下車速,敏捷如黑豹的機車謹慎的攀上坡道,前后分散的野獸們也開始小心翼翼的降速。
亮如白晝的車燈照明前路,行駛在最前方的少年衣衫翻涌鼓動,金色頭發在黑夜中隨車燈晃過若隱若現。寂寥無人的主干道上,他引領著車群向前飛馳,偶有誰的車座追趕上來并駕齊驅,也很快退回后方。
夜晚的旅程并不如白日那般肆意,能見度降低,騎行難度也隨之提升。成隊的夜騎一般會配備兩名及以上熟悉道路狀況的騎手,一前一后與大部隊相距一段路程,帶領著其余騎手往前行駛,并防止有騎手掉隊。
如若是人均熟悉道路的情況,夜騎會安全許多,可以避免騎手與大部隊走散的情況,對于一些突發的狀況,也能在經驗的幫助下更好的應對。
我越過場地肩頭觀察了半刻,發現眾人默契的追隨在mikey身后,車隊陣型不斷變換,卻自有他們的規律。
卷過身側的風逐漸轉涼,空氣中海水的味道愈發濃郁。終于,在拐過一個弧度較大的彎道后,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闖入眼簾。
“好美!”艾瑪驚喜的高聲呼喊。
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距離,避開彎道處,少年們驅車駛入路邊的緊急停靠帶,嫻熟的捏離合掛空擋熄火。他們并不急于下車,只向前靠住車頭,安靜的眺望海面。
驅車飛馳一整夜,終于在月亮快要退場的時候抵達目的地。疲懶的倦意順尾椎骨爬升上每個人的后背,再精力旺盛的少年也忍不住軟了腰背,倚靠在機車上,享受這片刻難得遠離城市喧囂的寧靜。
宣泄入海的月色在海面浮動,揉散成稀碎光斑,跳躍在詭暗流渦間,仿若天上的晨星繁盛被神明撕下,融進廣闊無垠的大海。
洶涌的海風不斷撕扯身上的溫度,好不容易在風息間積攢的溫度轉眼便被吹散。縱然是入伏的夏夜,擁有烈風的海岸線低溫依舊不容小覷。片刻時間而已,衣著單薄的艾瑪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往draken身后躲的舉動根本無濟于事,她環著手臂不住地揉搓,試圖挽救一些溫度。
距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這么吹下去必然會著涼。于是我將帶來的外套裹到艾瑪身上,順手幫她整理好一路上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長發。
小姑娘瞧著有些困倦,穿好外套卻不忘捂熱了手來抓我的手臂,想將體溫渡過來,驅散風吹過肌膚留下的刺骨寒意。
“那你怎么辦?”艾瑪抓著我不放,娟細的眉緊皺在一處,仿佛只要她松手,失去這一小片溫度的我就會被凍病著。
剛要開口說沒事,柔軟寬大的圍巾就從身后劈頭蓋臉的鋪下。場地三下五除二的把圍巾纏過來,差點將我的腦袋裹成蠶蛹。
“打住……等一下!”我連忙抓住就快要擋掉整張臉的圍巾,艱難的把頭冒出來保證呼吸,“哪來的圍巾?”
把最后一截圍巾塞進纏繞好的圈里,場地將手揣進上衣口袋,說:“mikey帶的,剛拿過來要我給你。”
他是要你把圍巾轉交給我,不是讓你用它來把我纏成蛹。
我一手掰住圍巾拉到下巴處露出臉,一手伸直,沒好氣的捏了把將我裹成這副模樣的始作俑者的臉,然后越過他跟遠處正與三谷隆交談的mikey揮了揮手表達感謝。對方看見我被裹成蠶蛹,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活像那只經常被我投喂貓條小魚干的三花。
“這是我的圍巾,”艾瑪伸手幫助我解下圍巾重新纏好,將露在外面的肩膀和一小部分手臂也裹進蓬松柔軟的圍巾里,“mikey應該是怕我冷才帶來以防萬一的,結果昭你先把外套給了我。”她把手縮回過長的衣袖里,頑皮的甩了甩,讓衣袖隨風飄舞。
我無奈的捏捏小姑娘的臉,讓她穿好別著涼了,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
風呼啦呼啦接連不斷的卷過,波濤洶涌的海面從未平靜,綿延不絕的海浪拍打在撐起公路的懸壁上,碎裂的水聲四起,還未平息便又被下一道碎響蓋過。
攀住欄桿往下看,依稀可見潮水舔舐石壁留下深深淺淺的斑駁,被打濕的巖石一點點裸露在冰冷的海風里。
開始退潮了。
少年爽朗的笑聲忽而從上風口傳來,我轉過頭看去,阿帕與阿呸不知談到什么,兩人笑得正歡。連日來糾結于他們眉間的郁結之氣似乎被這兇猛的海風吹散了不少,那股獨屬于少年人的松快勁又回到了他們身上。
不止他們,所有人均是如此。
無邊無際的大海似乎借海浪卷走了大家心中的煩惱,短暫的將頭腦清空,盡情享受輕松愉悅的休閑時光,與伙伴們一起等待日出的到來,放松的疏懶縈繞每個人周身。
“昭。”draken忽然叫了我一聲。
我偏頭去看他,高大的少年倚在車頭,金色發辮在身后隨風擺動,他笑著看我,“既然都出來玩了,就不要再想那些事情,讓自己放松放松。”
與他對視半晌,我深深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胸中憋悶已久的困惑都吐個干凈。
“好。”我朝draken勾了下嘴角答應道。
轉過頭后腦子里仍在飛速轉動。
有些事不是你拒絕去想,它就會乖乖停下的。
又看了一眼阿帕,我盯著海面開始思考。
三番隊有內鬼這個猜測,是在我第一次參加東萬集會后整理出的可能之一。
讓受到襲擊的成員按時間排隊的同時,我拜托了draken幫忙統計一下各個番隊的受襲擊人數。
最后呈到眼前的結果顯示,比起其他番隊,三番隊隊員遭受襲擊的人數,出人意料的高出近三倍。
由于數據過分夸張,剛開始的推測甚至偏離主干道,往“可能是尋仇”的方向飛過去。畢竟,“賭架”舉辦者清水將貴就是三番隊的一員。
其舉辦的“賭架”在涉谷的中學內牽連甚廣,導致我無法排除是有人為了尋仇,通過牽線搭橋攀上新宿區不良的可能。
直到診所遭遇襲擊前,與“內鬼”一起并列在所有猜想頂端的,就是圍繞清水將貴泛出的復仇波瀾。
而這個猜想在診所襲擊事件過后,被我用紅筆干脆利落的劃去。
雖然作為東京卍會的新成員出席過集會,但mikey并沒有跟眾人宣布我的加入。
哪怕是番隊長中認識我的人,也只有三谷隆和場地圭介。其他隊長正式知道有我這號人的存在,是一群人擠在手術室外的那晚,經由draken介紹才有了短暫的交流。
更遑論他們的隊員。
且前來支援時,隊員們使用的是mikey隨□□代下去的戲稱“昭老師”,而非“一番隊的昭”。他們連我是哪個番隊的都不清楚。
如果是單純的向東萬尋仇,可以選擇的有用人選有很多。
就像找上與阿帕關系不錯的原田,選擇交際范圍廣、名聲響亮的人下手,更能有效達到挑釁與報復東萬的目的。
起碼比找一個只有寥寥數人知道的新成員——我,要來得有影響。
但就是這樣一個拎出去讓東萬成員辨認,十個里十個都不認識的我,被愛美愛主的人摸清了家里診所的位置找上門來鬧事。
我不由自主摸上嘴角還未好全的擦傷,粗糲的結痂磨得指腹略微發癢,風向在緩慢轉變,在頭頂束成馬尾的長發揚過肩頸拂至臉頰。
過了一陣,風似乎靜止了,揚起的長發飄落在胸前,我隨手將它撥到身后,腦中思緒未停。
所以,這并不是單純的報復。沒有哪種純粹的報復會放棄核心,轉而揪住邊角不放。
比起被波及,針對我發動的襲擊,更像是幕后的人在借著騷動拔除未知因素。
想通關鍵節點之后,一切莫名的事情就變得合理。
從針對艾瑪、draken的伏擊,到利用內鬼向東萬成員發起全方位進攻,再到同一時間對我的突襲……一連串的事情就像棋盤上的棋子在不斷推進,朝敵后的所在一步步深入。
設計這盤棋的幕后主使,將我當成了棋局上那顆不穩定的危險棋子,所以出手,想要把不利于勝利的危險剔除出局,還用“復仇”的假象進行掩蓋。
利用兵發動進攻,并在敵方內部埋入似乎沒有威脅的棋子。
遇到突然出現的危險時,也并不驚慌,淡定從容的推兵進攻作為障眼法,驅使車隱蔽其后。妄圖使用閃擊戰術進行攻擊,將敵方超出控制范圍的存在斬殺,以達到提高勝率的目的。
如果真如愛美愛主的不良所曝露在外的情報一般,主使這盤棋的人是他們的總長長內信高……
“太陽升起來了!”阿帕突然吶喊,他的聲音順海面飄出去老遠。
我恍然回神,海面與天空相連接的邊際線處泛起亮光,自遠方輻射出,在天空泛起朦朧的魚肚白。
隨后,像是有人在上天與海接壤的地方燃起火苗,迅速蔓延的火勢將天空染成動人心魄的靚麗色彩。縹緲的浮云纏繞其中,于是連云朵也染上這絢爛,通紅一片熙攘相連。
不過須臾,讓我們等待多時的初日終于翩然升起,拖拽漫天金火迤邐而至。
文學里大多將日出比作希望,因為日夜循環不斷。故事里的人們相信,就像黑夜總會過去,希望也會如太陽照常升起般到來,將前路指與黑暗中絕望的旅者。
溫度因為陽光的出現而逐漸回升,我開始感到悶熱,于是伸手想解下圍巾,卻被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的人制止,我于是轉過身去。
“海邊風大,你傷還沒好,等太陽完全升起了再摘圍巾。”一頭長發被風撥擾得凌亂不堪,場地卻不甚在意,只低垂眼眸勸道。他把解開了些許的圍巾圍好,然后扳著我的肩將我轉了過去,“看,日出。”
太陽東升西落時總是驚人的迅速,眨眼間完整的火紅便懸掛在天際線,在海面灑下無數金紅交加的晶瑩。
忽有自海面奔襲而來的猛烈風勢卷過,我感覺到馬尾被身后的少年抓住撥弄至一邊,應是打了他滿臉。想到那個場面,便忍不住覺得好笑。
“天亮了。”我聽到艾瑪同身邊的draken說道。
是啊,天亮了。
溫暖的陽光照拂過我們,海風似乎也隨之繾綣,側耳去聽,海浪在吟詠。
假期的第一天隨初日離開天際線的瞬間,靜默的宣告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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