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盛夏】

        故事發生在上海市中的某一區縣的普通人家，這家人正在門口附近老牌字號的“華德飯店”擺桌慶祝自家閨女考上了區里的一所普通高中。

        葉照江坐在偌大的轉臺桌前不是滋味，她看著面前琳瑯滿目的菜肴，身邊都是親戚家人們議論自己的話題，拿著筷子的雙手不由得抖了抖。“小梅啊！我講真的，你有這閨女是你的福氣！成績那么好！很爭氣的！……”

        一個親戚站起身舉起酒杯沖著葉照江的母親—許梅女士舉杯示意，嘴上夸的那叫一個猛烈。葉照江忍不住轉移視線，不管面前是什么菜先夾一筷子送進嘴里假裝緩解尷尬，她一定有尷尬癥，不僅自己尷尬，還要替別人尷尬。

        過了好一會兒葉照江以上廁所為由離開了包間，出門打開手機，看到消息列表冒著紅點顯示有條新消息，她急忙點開窗口。

        ——【你去吃飯了？】

        葉照江不由自主彎了彎嘴角，快速回復

        ——【沒呢，我悄悄出來透口氣】

        剛發完，葉照江抬頭看見服務員正端著一份果盤準備走進包間。手機振動了兩下，消息映入眼簾。

        ——【你們家知道你考上常青，還挺隆重的。】

        葉照江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因為我成績差吧，考上高中就很不容易了。”打好的一句話又被一個一個字刪除，她看著聊天

        窗口陷入沉思。

        事實的確是這樣，葉照江的學習成績不好，考上常青這所高中完全可以說發揮超常了。但她知道初三那一年，她確實比以往都更加努力更加用功，再加上聊天那頭的人——張奕舟，每天在教室里都會給她過一遍錯題，雙休日有空了也會和她一起去圖書館寫卷子。

        最初她在班里沒和張奕舟說過一句話，成績好的同學名字總是時不時被大家掛在嘴上，他是其中之一。是什么時候開始偷看他？葉照江說不清，就突然會不自覺地側頭看一眼，再收回視線。

        張奕舟沉默寡言，不會主動和人攀談，但是身邊的同學和他搭話或者問作業問題，他是不抗拒的。觀察他下來，他很少參與班里的活動，和她一樣，不過葉照江是沒人邀請，而他是主動拒絕。

        張奕舟最擅長數學和化學，數學老師很喜歡點名讓他上黑板講題，還要他再想想另一種解法。他有些偏科，語文一般，但沒有很差。葉照江沒有上過語文補習班，成績卻意外不差，也許正如大家所說的，女生偏文男生偏理。她記得有回期末考試，自己的語文成績比張奕舟還高了兩分。

        可是沒用，文科拉不開差距，總分上來看，他們依舊相差甚遠。

        就好像一個天一個地，隔了好遠好遠的距離。葉照江以為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際，卻沒想到是張奕舟主動拉她進入了他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封閉的，只有張奕舟和葉照江兩個人，她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直到很后來才慢慢意識到，這個世界是葉照江自己幻想出來的，因此受傷的也只有她一個人。

        ——【我先去忙了。】

        手機又發出振動拉回了葉照江的思緒。

        ——【好的。】

        她收起手機回到了包間，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身旁表哥瞄了一眼她問：“你出去干嘛？這么久。”葉照江扯了扯嘴角：“里面太悶了。”

        大人們還在孜孜不倦的聊著天，看到葉照江回來又提了兩嘴，說她乖巧懂事，聽話有出息。葉照江越聽心里越涼，像是被加了buff一樣，隨著親戚的夸獎在不斷低落，隨著爸媽的高興回復也在不斷沉淀。

        她只是考上一個普高，并不是考上了什么名牌大學，大可不必把她吹的那么高。

        除了親戚這邊虛情假意令人作嘔，葉照江耿耿于懷的還有剛剛張奕舟發的消息。

        當初中考結束，又是一年畢業季。上海的中考是先填志愿再參加考試，葉照江的志愿填的很保守，也可以說是很有自知之明。第一志愿做做樣子，填了個離家近的重點高中，當然這不可能考上，除非發生奇跡。

        第二志愿就是常青高中，其實這中間還有兩三個高中比常青分數高，她沒填，她有她的小心思。為了保底，最后填了五所職校。葉照江看過張奕舟的志愿表，常青是倒數第三個，剩下是兩所普高，沒填職校。

        葉照江看完還給他，還嘆了口氣：“唉，我要是這么有底氣就好了。”

        分數比錄取結果更早兩天出，葉照江看到分數的都驚呆了，她原本以為她大概撐頂只能到第八志愿，沒想到英語和語文比她想象中的高好多，對比了往年的分數線，她驚喜又害怕，這個分數如果放在去年，正正好好卡在常青高中的最低錄取線，就連小數位的05都不差。

        可是每年錄取分數線都會根據中考難度不斷變化，她又開始慌了，給張奕舟發消息他沒回，她四處去問今年分數線是降低還是上升，回答又各不相同。

        最后的結果出乎意料，常青分數線近兩年沒有變動，葉照江被錄取了，包括……被退檔到第十三志愿的張奕舟。

        畢業了葉照江都不知道張奕舟當年中考到底考了幾分，得知他被常青錄取的時候，葉照江根本不信，還和他開玩笑：“你怎么可能和我考一個學校啊？”

        直到看見他發來的錄取學校通知，葉照江心情復雜。她不知道是該高興張奕舟竟然和自己又在同一所高中讀書，還是該替他惋惜怎么會發揮不好進了普高，她明顯感覺到張奕舟從那之后一直郁郁寡歡。葉照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能試圖找別的話題陪他聊天，讓他不要再想這些事，隨遇而安。

        她告訴張奕舟，是金子，在哪里都會發光的，他未來一定，一定會成為很優秀的人。

        七月底正值炎炎夏日，今天這頓升學宴葉照江穿的短袖，表哥突然伸頭過來拉開她的袖子看向她手臂，被袖子擋住的臂膀上有一條條劃痕：“你手臂怎么回事？”

        她試圖擋住：“過敏了。”

        “過敏是這樣？”

        葉照江沉默不語。許梅走過來想問葉照江的表哥飯菜合不合口味，表哥直接詢問：“五媽，她這手臂怎么回事？”

        只覺得頭疼。

        許梅立馬回答：“她啊！她自己有毛病了，之前在家自己劃的。我告訴你五叔，你五叔知道了把她打一頓，她這下不敢了。”

        說著她又扯過葉照江的右臂看：“這消下去好多了！以前比現在還要嚴重！你再劃當心被你爸看見，看他不打死你！”

        “五媽，葉照江這么大了，打人不能解決問題的。”表哥有些無奈，他知道自己的五叔是個什么樣性格的人，小時候表妹葉照江就在自己床上被喝醉酒的五叔一頓毒打。

        許梅搖搖頭：“你不是不知道你五叔什么性格，他不是只打你表妹一個人。以前沒她的時候，你五叔不知道怎么打我的，你那時候在吧。我不想在你們小孩面前提……”

        葉照江心里有些發酸，沒由來的想哭。她好像是有那段記憶的，記不太清了，但是有一個畫面她記得很深。

        他們家是一室一廳，葉照江睡房間里的小陽臺。

        許梅鼻青臉腫渾身是血抱著小葉照江坐在房間里的大床上大聲哭泣，葉照江不知道怎么了，看許梅這樣她只覺得好難過，問媽媽怎么了，許梅只是一個勁的哭，她也哭了。

        除了哭，她做不了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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