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明白組織讓自己教導(dǎo)蘇可的目的，他的年紀(jì)到一定程度，身體機能總比不上年輕人，總要有人接班，而蘇可是當(dāng)年的佼佼者。

        在不同的心理測試和現(xiàn)實測試中，蘇可仿佛是一個無機質(zhì)的機器人，面對任何血腥的、慘無人寰的場景，她的心跳甚至沒有為此加快些許。

        組織里面的訓(xùn)練，與殺手日常的任務(wù)無異，畢竟再好的理論都比不上親手收割一個人生命來得真實。

        而他的存在，是為懵懂的蘇可保駕護航，除了大量的理論知識教導(dǎo)，最重要的是在蘇可第一次出任務(wù)殺/人時，保證她的安全護航人，也是防止蘇可有所猶豫的監(jiān)察者。

        殺手不需要感情。

        當(dāng)?shù)谝淮胃铋_人的脈搏之時，生命的鮮血迸濺在臉上那溫?zé)岬母杏X，這條路就再也沒有回頭了。

        但蘇可就像是一個完美的殺手，從來沒有猶豫過。

        當(dāng)年教導(dǎo)蘇可的時候，局限于小女孩的身體素質(zhì)，所以更注重于格斗的技巧，以及謀略。

        即便是諾亞，在某個時候也不得不承認(rèn)蘇可的腦子實在是非常人可追。

        每一次任務(wù)的完成，體力損耗極少，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策略，如同替被追殺者一步一步地鋪好通向地獄的道路。

        “可惜里面沒有雞蛋。”是他的錯覺么，竟然聽出了一絲小失落的遺憾。

        諾亞看著眼前的炒飯，回憶起那段訓(xùn)練，語氣已經(jīng)不那么生硬冷漠，“二號，說出你的要求吧。”

        蘇可是他看著長大的后輩。

        若是以往，蘇可背叛組織、而追殺的人是他，或許他也會有所猶豫，但顯然，現(xiàn)下他是被拯救者，于情于理，情感上都不自覺有些軟化。

        “先生，我只是恰好想救下你而已。”琥珀般的圓溜溜眼睛睜大看你時，真誠無比，哪怕是諾亞也不得不有一瞬間的怔愣。

        “二號，分別之前，說出你的要求，不然作廢。”諾亞心里輕嘆了一口氣，總會有原因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拯救別人，更何況她是一個完美的殺手。

        諾亞不認(rèn)為短暫的師生情誼，能夠讓蘇可冒著共同死亡的風(fēng)險救下自己。

        “好的先生。”極快的應(yīng)答，溫順的話語讓諾亞有些意外，卻也不打算追究，他總會自己找出來，或者，時間總會告訴他答案。

        “以后請叫我可可。”停了一瞬，少女的聲音再次傳來，加重了聲調(diào)“里面加了迷藥，對身體無害。”

        諾亞只以為叫她“可可”是一個稱呼的改變，根本沒認(rèn)為是個要求，沒放在心上，有些疑惑地抬頭，望向站在那里、好像在說著這份炒飯放了糖一樣自然的少女。

        “要帶先生去一個地方，我沒有辦法保證完全瞞得住你。”即便謀略多詭的蘇可，也不敢保證諾亞不會在中途找到辦法逃脫，轉(zhuǎn)移的風(fēng)險太大了。

        諾亞雖然是受傷昏迷，但堅強的意志和強悍的體質(zhì)會令他很快醒來，這也是一個優(yōu)秀絕頂?shù)臍⑹直貍涞囊�素之一�?

        她身邊也沒有趁手的工具，單獨扛著一個成年男性離開已經(jīng)很費力氣了，剛才那段短暫的時間根本來不及轉(zhuǎn)移諾亞，現(xiàn)在所在只是一個離剛才戰(zhàn)場不遠的廢棄房間罷了。

        直白得令人窒息的語言。

        蘇可這樣說，確有根據(jù)，在黑暗甚至封閉環(huán)境中辨認(rèn)或留下標(biāo)記，或者借助有力條件逃脫，是每個殺手的必修課，何況長期占據(jù)組織一號的諾亞。

        但諾亞卻在思考蘇可是否考過了“語言的藝術(shù)”這一門課程，很多走媚殺路子的殺手在語言藝術(shù)方面真是登峰造極。

        雖然蘇可不走這一路子，但她真是談話終結(jié)者。

        即便是諾亞，也未曾有過被人直白說出飯中有迷藥，就是為了迷倒你的經(jīng)歷。

        當(dāng)初教習(xí)的時候蘇可也這樣子嗎。

        諾亞有心回憶，卻發(fā)現(xiàn)蘇可當(dāng)初沉默寡言得仿佛一個啞巴。

        炒飯在蘇可略顯僵硬的一次次動手喂食中，被安然地送入諾亞口中，他心中有些異樣，頭一次被人喂食，想要說自己吃，卻發(fā)現(xiàn)雙手已經(jīng)被綁起來。

        好吧，這也是一個合格的殺手要做的，保證敵人的無害而束縛四肢也是必須的手段，沒有直接挑/斷筋膜算得上是仁慈了。

        隨時保持清醒是殺手的基本，但這樣的情況下，已經(jīng)退讓了第一次的諾亞，顯然不在乎再退讓一步了，畢竟再如何也不會比失去生命更慘。

        為了保持秘密，讓人陷入絕對的昏迷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黑暗又一次襲來。

        諾亞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透明天花板，頂部卻隱隱透著莫名的暗。

        從類似手術(shù)操作臺的機械床上下來，環(huán)顧四周，不知名的儀器整齊地排列在一側(cè)，整個房間用類金剛型玻璃制造，觸感光滑仿若一體成型。

        上前敲一下，目前國際上最堅固的防彈款式。

        當(dāng)年他一次出任務(wù)的時候，任務(wù)人物車載的玻璃就是這個，木倉擊對它的傷害幾近于無，最后是他摸尋清楚目標(biāo)人物的出行變化，在其經(jīng)過的路線上埋了地載彈，從車底盤整個炸翻才完成了那次任務(wù)。

        而現(xiàn)在，整個空間都是這樣的玻璃。往后還有兩扇門，不知通往何處。

        但僅眼力所致，都是大手筆、絕無僅有。

        絕對堅固的半蛋殼建筑，底下是巖石層，沒人能從地球巖石圈炸上來，哪怕他退化成一只螞蟻，恐怕也沒人能傷害他。

        就是不知道要用來做些什么。或許就是蘇救下自己的原因？要偷偷做人體實驗。

        有些殘酷的實驗必須要強悍的身體素質(zhì)才能扛得下來，諾亞回想組織內(nèi)的生物試驗，光是獅身人首這一項就挑戰(zhàn)了他的底線，如若那樣，那還是死了算吧。

        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也沒有輕舉妄動，畢竟不了解清楚就嚇自己是最不可取的。諾亞停止了無端的猜測，事情在沒有得到主人明確的答復(fù)之前，一切無意義的想法都是浪費時間。

        他返回中央的實驗床，細細檢查著自己身體上的傷，愈合程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傷口有著快速愈合的輕微疼痛和瘙癢。

        蘇可還用了藥，這樣的藥物他也曾經(jīng)見識過、用過。

        作為組織不可或缺的頭號殺手，他的價值會得到最大的利用，作為“值得擁有”的人物，在進行極其困難的任務(wù)時，曾經(jīng)從組織領(lǐng)取過類似的藥物。

        又一樣罕有的東西。

        一面墻應(yīng)聲打開，纖細的身影從門外走進。

        “先生。”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歡快，仿佛見到自己的珍寶。

        諾亞轉(zhuǎn)身望向來人，隨聲問：“我好得差不多了，沒有意外的話，明天我會離開。”，頓了一下，“你有什么要求嗎，二號。”

        聽到諾亞的回復(fù)，方才還歡快的聲音完全低落下來，“先生，叫我可可。”

        諾亞有些奇怪為什么二號要執(zhí)著于稱呼，卻也沒多放在心上，隨了她的心意，“可可，你有什么要求嗎？”

        “哪怕用生命？”聲音再一次響起，些許起伏，更多的是跟以往一樣的清冷，仿佛拯救的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這樣也好，壓在心口的磐石挪開，諾亞心里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又隱隱有著些微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失落，“哪怕用生命。”

        本身這條命也是輸給蘇可的，哪怕一命抵一命，自己也不會更虧。何況蘇可背著組織，苦心孤詣救下自己，絕不會是為了讓自己去送死。

        “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先生。”蘇可放柔了聲調(diào)，從夾克內(nèi)掏出一管湛藍的液體，利落地開瓶，針尖插入，液體被緩緩?fù)七M針管，前推，液體浸潤針頭，“可能會有點痛，先生。”

        她自言自語式的話語，又跳過了諾亞的回復(fù)。

        聽說東方人擅長一種叫做踢皮球的回答方式，顧左右而言他，現(xiàn)下他只覺得自己隱隱一口氣在胸口憋得有些難受。

        “先生，原來你怕針刺痛嗎？”蘇可聲音帶著些許上揚，仿佛被這樣子的事情驚訝，“青筋隱隱可見。”

        又帶上些許憐愛，哄騙小孩的語氣，“別怕，我看書說，呼呼就不痛了。”

        語畢，精準(zhǔn)找到手臂血脈處，手疾眼快地推進藥劑，再快速拔出用棉簽按壓針口。

        然后，竟真的“呼呼~”兩下。

        藥劑的特殊性的確讓痛楚來得劇烈而迅猛，但蘇可呼氣的動作同樣來得太快、太溫柔，以至于諾亞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微暖的氣息與冰冷的皮膚表面接觸，諾亞只覺得酥麻從針孔處如閃電蔓延上心臟，帶來異于往常的快速跳動。

        藥劑有毒，這是諾亞的第一反應(yīng)。

        馬上他又反駁了自己。

        真想要致命，沒有比一開始熟視無睹他的直接失血死亡更輕松了，甚至連補刀都不需要。

        年齡的增長帶來更多感情上的經(jīng)驗。

        想到一些不可名狀的情愫，馬上不可思議地否決。

        他不應(yīng)該接受蘇可的施救，哪怕是當(dāng)時的當(dāng)場死去，也是應(yīng)有的宿命。諾亞難以相信自己竟然會因為這樣的舉動而有一瞬的悸動。

        現(xiàn)在諾亞只覺得她學(xué)會了東方的太極，殺人于無形的那種，他的心就像是貓籠子里的老鼠，被逗趣得四處逃竄。

        看著蘇可清明的眼眸，那只貓兒可能還一無所知。

        諾亞咬緊了牙幫才不至于讓自己口出惡語。

        她沒有走媚殺的路子，卻仿佛天生自帶本領(lǐ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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