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峙了不知多久，最后是顧城先抽出手。

        虞照晚心驚膽戰地盯著他的動作，生怕他要強來。

        但顧城最后只是撂下簾子，側頭問道：“可有治療外傷的紗布和傷藥？”

        這些都是行醫者隨身攜帶的，太醫從醫箱里翻出幾個小瓷瓶，一一交代了使用方法，道：“不知陛下要的是哪種？這些藥效各有不同……”

        顧城皺了皺眉，不耐煩道：“都留下吧。”

        又冷笑道：“給她開兩副方子調養一下，別死在這兒。”

        老太醫被他突如其來的火氣嚇了一跳，一時分不清顧城是不是真的想治這人，遲疑之際，只聞簾帳內傳來一道溫婉動聽的女聲：“勞您費心了。”

        聲音如潺潺清泉，聽得人心情舒暢。

        老太醫又偷瞄了眼顧城，見他沒有其他表示，才放心落筆。

        寫完后吹了吹紙，叮囑道：“藥必須按時吃，斷一日都不行。”

        虞照晚隨口應下，心中卻不以為意，且不說這藥能不能送到她面前，就算送到了，她不喝也沒人能管她。

        顧城淡淡掃她一眼，道：“行了，都下去吧。”

        屋內只剩他們兩人后，他將那幾瓶藥扔到床上，冷道：“不讓人看就自己上藥。”然后負手離去。

        簾帳落下，內外隔成兩個世界，虞照晚起身，將藥瓶斂到自己身前，緩緩拉起裙子。

        雪白的褻褲早已被染紅了，血糊糊一片看起來異常刺眼。

        她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別過頭簡單上了藥，又仔細用紗布纏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方才拉開簾子，恭敬道：“陛下。”

        顧城回過身，面色淡淡，問她：“和我同房就這么讓你害怕？”

        顯然也想清了其中關節。

        虞照晚努力露出謙卑的神情，道：“罪臣卑賤之身，不堪伺候陛下。”

        本是想以月事為借口避開侍寢，沒想到竟是下人們自作主張，鬧了個大烏龍，如此也就罷了，多捅一刀的事兒，養幾天就好，偏偏被顧城看出來了。

        但她總不能這么承認自己不想侍寢，只能換個理由。

        虞照晚自認這個說法就算談不上真誠也不會激怒他，未料顧城聽罷輕嗤一聲，傾身而來。

        然后單手挑起她的下巴，曖昧的摩挲了一下，戲謔道：“沒事，朕……”

        聲音越來越低，另一手也摸上她的腰。

        不同尋常的熱量貼上她的身體，隔著薄薄一層衣物幾乎要燙傷那塊皮膚。

        虞照晚呼吸急促，往旁邊躲了一下，豈料那只手不依不饒緊跟著過來。

        顧城的呼吸聲纏繞在她耳邊，離得越來越近，薄唇幾度擦過她耳廓。

        這感覺真是糟糕到了極點。

        察覺到那只手還有往上的趨勢，虞照晚既驚且怒，情急之下一巴掌拍開他，快速后退一步拉開距離，一撩裙擺跪到地上，叩首道：“請陛下降罪！”

        又是一片沉默。

        越是如此，顧城的存在感就越強。

        虞照晚額頭觸地，心跳的厲害，腦子里卻異常清醒。

        在顧城碰她那一刻，她想了很多，想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想鳶微怎么辦，想與自己相隔千里，不知去向的祖父。

        甚至想，不如就這么從了他，更進一步，與他虛以為蛇，等博得他信任后再設法離開。

        其實這是最好的辦法。

        但她最后仍是出于某種自己都不理解的心情，憑著直覺拍開了他。

        不該這么沖動的。

        太蠢了，蠢到不像是自己會做的事。

        可如果重來一次，虞照晚想，她還會這么做。

        她手腳發涼，幾乎抱著必死的心情等顧城開口。

        “虞照晚。”過了許久，顧城道。

        虞照晚閉上了眼。

        “出去。”

        她微愣。

        只聽顧城又不耐煩的催促道：“出去。”

        “是……”她直起身，后退兩步，快步離開。

        走到門口兒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俊美冰冷的帝王正低頭看著自己被打紅的手背，神色莫名。

        虞照晚白著臉拉上門。

        外頭等得打瞌睡的郭平聽到聲響，回頭一看，半個下巴都驚掉了：“姑娘你你你你……你怎么出來了？”

        邊說邊探頭往她身后看。

        可惜門掩著，什么也看不到。

        虞照晚道：“陛下讓我出來的。”

        “陛下？”郭平咂舌不解，陛下明明對這個姑娘頗為在意，人在房里怎么還給趕出去了？

        他小心翼翼試探道：“姑娘，陛下還說了什么嗎？”

        虞照晚搖搖頭：“什么都沒說，可能是我哪里惹了陛下不開心吧。”

        郭平摸了摸下巴，把她的敷衍理解成了失落，安慰道：“姑娘放寬心，陛下這段時間來心情不好。”

        虞照晚心道他整天擺著張臉心情就沒好過，面上恍然道：“原來如此。”

        郭平咧嘴一笑：“正是呢，額……既然今晚都這樣兒了，姑娘先回屋休息吧。明日陛下若有需要，老奴再來喚你。”

        虞照晚點點頭：“有勞公公了。”

        郭平連連擺手道哪里的話，叫宮人送她回去。

        他看著虞照晚遠去的背影長嘆一聲，伴君如伴虎，本以為把她送過來能討陛下開心，現在看來，好像起了反作用。

        真是君心難測。

        郭平推門進去：“陛下。”

        顧城負手立在案前，背對著他，問：“走了？”

        郭平摸不準他在想什么，心里打鼓，遲疑道：“剛走沒多久……可要再叫她回來？”

        “不必。”顧城回身，手里把玩著一個白玉杯子，轉而挑起另一個話題，“朕記得前幾日你說，紫宸殿缺人手？”

        郭平一愣。

        皇帝身邊怎么會缺人手？其實是前些日子剛遷都，宮里到處都缺人，紫宸殿剛好有個職位空缺，郭平看了一圈覺得沒有合適的這才和徒弟小安子抱怨了兩句，前幾天已找人頂上了。

        沒想到陛下表面對內宮放任自流，卻連他說了什么話都一清二楚，郭平心驚肉跳，一邊回憶自己有沒有做過什么缺德事兒，一邊附和道：“有這回兒事，不過……”

        他看到顧城漠然的臉色微微一頓。

        陛下從不過問這些小事兒。

        遂轉而道：“是。”

        顧城點點頭，喃喃自語道：“看她那身嬌肉貴的樣子，也派不上什么用場，勉強能伺候個筆墨。”

        “她”只得自然是剛剛出去的虞照晚，郭平心道那姑娘是哪兒得罪陛下了惹這么大禍，口中應承道：“奴才這就去安排。”

        “不用那么費事。”顧城又道，“讓她明天就上值，無需在內宮登記。”

        他將玉杯舉至眼前，像是想在上面雕出朵花兒來：“還有，看緊點，別讓她出紫宸殿。”

        這是要軟禁？

        郭平對那姑娘的身份更好奇了，斗膽試探道：“奴才遵命，那是給她宮女的衣服還是讓她……”

        顧城抬眸，涼涼掃了他一眼。

        郭平一驚，只覺自己被他從里到外看了個透兒。

        但好在那眼神不過短短一瞬，顧城便道：“隨她。”

        郭平松了口氣，重新衡量了一下虞照晚在顧城心里的分量，心思活絡起來：“陛下放心，奴才一定把這事兒辦的漂漂亮亮！”

        豈料顧城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出聲警告道：“郭平。”

        冷淡的語調聽得郭平渾身一緊。

        顧城森然道：“今天的事朕姑且不和你計較，再有下次，再敢在她身上動手腳，朕就……”

        話未說盡，底下暗藏的陰冷令人后脊發麻。

        郭平忙不迭跪下，連連磕頭：“奴才知錯，奴才知錯，奴才再也不敢了！”

        “行了。”顧城皺眉，將手上的白玉杯擲到他懷里，“杵這兒鬧心。”

        郭平眼珠轉了轉，爬起來告退，剛轉過身，只聽身后又傳來帝王冰冷的聲音：“那個。”

        他指了指，示意他看手上的玉杯：“找個地方，好好收著。”

        郭平低頭快速瞄了一眼，道：“是，奴才這就去！”

        眼瞅著顧城轉頭翻出本書，才退出去。

        然后不由仔細端詳了下那盞玉杯，看了半天也只得出一個平平無奇的結論。

        這東西有什么好收藏的？

        郭平不解，但還是叫人把它放到陛下的書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虞照晚就得知了消息。

        她睡過一夜，臉色比昨晚好了些，淡淡看著宮人呈上幾件衣服，挑眉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除了宮女穿的粉色宮裝，赤橙黃露青藍紫都備了一套，就差再來件白的讓她在皇宮披麻戴孝了。

        來人正是昨天帶她去沐浴的小安子，聞言撓撓頭，面露難色：“奴才也不知道，師傅就是這么吩咐的。”

        虞照晚抬眸：“你師傅？”

        小安子道：“奴才的師傅是郭公公。”

        想起那個圓滾滾的身影，虞照晚奇異的沉默了。

        她想了想，保險起見，拿起那件粉色的宮裝。

        小安子道：“您要穿這件嗎？”

        他有點遺憾，覺得虞照晚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哪兒一站就是一道風景，看著多開心！

        “嗯。”

        虞照晚倒不拘什么衣服，她只是不想再激怒顧城了，既然他想看自己卑躬屈膝的樣子，那裝一裝也無妨。

        為了生活，不寒磣。

        換好衣服后，她去了紫宸殿。

        顧城剛下朝，一進門看到虞照晚俏生生站在那兒，再瞥到她身上的衣服，額角一跳，壓著火問：“郭平沒給你別的衣服？”

        虞照晚不解其意，答道：“準備了，但奴婢覺得這件就很好。”

        顧城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道：“虞照晚，你這是惡心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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