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顧城的母親封號蕓妃,是先帝宮里一個無寵而不起眼的妃子,出身嶺北武林世家,與微服出巡的先帝兩情相悅,入宮后很是得寵了一段時間,但最后也泯然于眾人。
蕓妃善良正直,待人和氣,得寵時未曾盛氣凌人,到她失寵,也沒人為難她。
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在闔宮歡慶的小年夜暴斃于自己寢宮,尸體面色紅潤,肌理豐盈,宛如十幾歲的少女。
先帝看到尸體,終于想起了曾經那個美麗活潑的女子,哀痛不已,追封她為溫僖皇貴妃。
當年二皇子一派風頭正盛,顧城又因理念不合與虞照晚分道揚鑣,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蕓妃的死對顧城是一方面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另一方面,也讓先帝想起了這個兒子,重新啟用他。
太監來傳旨那日,顧城意氣消沉,躲在書房里喝酒,最后是離府多日的虞照晚回來替他接的旨,打點上下,陪他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
沒有虞照晚,他真不敢想象自己以后會怎樣。
是她支撐著他走過來的。
但是虞照晚那天……為什么會出現在宮里?
顧城拿起一封褪色的帖子,歷經多年,上面的顏色已經變淡了,卻仍可見質地精良。
是北齊皇宮夜宴的請帖。
建元三十五年的小年夜,宮里設宴,顧城收到了帖子,卻沒去。
而眼下這方請帖,上面清清楚楚印著三個字:虞照晚。
其下還壓著一個陽綠飄花的鐲子。
這鐲子顧城見過,當年他帶虞照晚入宮,蕓妃將腕上兩個一模一樣的鐲子褪下來一個給她,虞照晚一直隨身攜帶,有一天這鐲子突然消失了,自己問起,她只說不小心丟了。
顧城略有失落,但當時局勢復雜,虞照晚四處奔波,丟了一個鐲子也是很正常的事,就把自己身上的玉佩給她了。
眼下這鐲子卻出現在這里。
顧城掩在袖袍下的手微微顫抖。
他突然也想起這匣子為何如此眼熟了,之前他找人給虞照晚打造了一幅頭面,店家送過來時就用這匣子裝著。
這確實是虞照晚的東西。
小年夜,母妃暴斃那日,虞照晚入宮了。
是誰帶她入的宮,她入宮又是去做什么?
謝寅跪地道:“這是二皇子被抄家之后,官兵從他府中發現的。”
顧城合上蓋子,沉聲道:“這也不能說明什么。”
“臣也是如此以為。”謝寅道,“虞姑娘勞苦功高。若光憑一封帖子和一個鐲子就定了她的罪,確有不妥。”
“不過。”他話鋒一轉,“前幾日,臣府上來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家丁心善,見她可憐便請她進門喝口茶,沒想到這人以前竟是蕓妃娘娘身邊的宮女,蕓妃娘娘去世當日,她就在門口守夜。現下那女子正在門外等候傳召,陛下可要見見?”
“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門口進來個身形纖瘦的女子,一身青布棉裙,頭發攏到腦后以一支木簪束起,看著極為簡單利落。
顧城冷眼看著她行禮叩首,認出了這人確實是母妃宮里的二等宮女,叫杏兒。
杏兒行完禮后,謝寅對她道:“圣駕在上,小年夜那天你都聽到了什么,如實說出來。”
杏兒聞言悄聲抬眼,飛快的掃了一眼顧城,只覺面前帝王威儀赫赫,和之前爽朗愛笑的四皇子完全是兩個人,不由抖如篩糠,小聲道:“是……小年夜那天,蕓妃娘娘身體不適,向中宮告了假,在寢殿休息,奴婢在外面守著。”
她咽了口唾沫,回憶當時的情景:“前面開宴沒多久后,虞姑娘來了,奴婢在外面,隱約聽到她們說什么‘死啊’,‘二皇子’,還有‘什么局勢’之類的話……沒過多久,虞姑娘就走了。”
“再然后……”她聲音發抖道,“再然后屋子里一直沒有動靜,等奴婢進去查探時,娘娘已經走了!”
顧城臉色發沉,問道:“既然你都聽到了這些,母妃死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
杏兒道:“當初奴婢以為是您讓虞姑娘過來的,就沒有生事,后來才知道她是大啟的細作,之后……”
之后此事已扯上兩國邦交,她一個宮女意外得知了這么大的秘密,保命都來不及,怎敢妄言?
再后來顧城登基,將宮里的人都換了一批,她被放逐出宮,就更沒有機會說了。
她說完這些,以為顧城總該信了,但等了半天上面的人都不開口,不安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極致,不由求助般地看向帶她入宮的謝寅。
轉頭一看,只見謝丞相低眉斂目,如老僧入定。
杏兒見他如此,以為無事,心下稍安,卻突然聽見上面一聲冷笑。
顧城將那帖子摔倒謝寅腳下,怒極反笑:“難為謝丞相把這些陳年舊物一個個搜羅起來!”
杏兒一驚,忙俯身叩首,頭都不敢抬,心道那虞照晚就如此得顧城信任,事情鬧到這一步還護著她?
謝寅仿佛早有預料,半點不慌:“臣只是覺得此事不該欺瞞陛下——臣有罪,惹陛下不快,請陛下責罰。”
顧城冷冷看著他,道:“你確實有罪,窺測內宮,私查皇室,罰俸一年。至于杏兒——”
他目光轉到另一個人身上,道:“扣押慎刑司,聽候發落。”
杏兒瞬間慌了,喊道:“陛下,我說的都是實話,虞姑娘她……”
下一刻便有人捂住她的嘴拖了下去。
謝寅從頭到尾都沒看那宮女,叩首道:“臣謝陛下隆恩!”
顧城不耐道:“出去。”
然后叫來郭平,道:“去把虞照晚叫過來。”
郭平早在門口聽到了動靜,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想來能惹陛下這么生氣不是小事,遂一句話都不敢問,撿起地上的帖子放桌上,夾著尾巴逃似的溜了。
四下無人之際,顧城半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理智告訴他這是謝寅的挑撥離間之計,宮女可以收買,證物可以偽造,虞照晚那日入宮也說明不了什么,他若真信了才是犯蠢。
但心底卻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可能是真的。
借蕓妃之死勾起皇帝心底那點微薄的父子之情,給顧城重新開出一條路來,虞照晚做得出來。
她那么狠心,把所有人都當成棋子,她做的出來。
只要能成功,能達到目的,她不會管過程中死了多少人。
她做得出來。
郭平到鸞鳳宮時,虞照晚正在看書。
昨夜出了那么大動靜,她一宿沒睡,臉色隱隱發白,情緒倒還正常,看著已緩過神兒來了。
沒等他進去,虞照晚就看見他了,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站那兒別動,放下書走了出來,問道:“郭公公怎么來了?”
郭平道:“陛下請您過去。”
虞照晚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陛下叫我過去?”
“是,看著挺急的,您趕快去吧。”
虞照晚心頭泛起一絲異樣感。
昨天剛鬧了那么一出兒,以她對顧城的了解,現在正是他最愧疚最煩躁之時,說不準能連帶著把前塵往事放下些,就算要見她,也應該是他來鸞鳳宮,而不是叫她過去。
所以是前朝出什么事了,還是……謝寅又在背后給她上眼藥?
這個想法才浮出水面,郭平就提醒她道:“剛才謝丞相來了一趟,走了之后陛下的臉色就不太好……您留些神。”
果不其然,又是謝寅。
虞照晚撣撣衣袖,道:“多謝郭公公提醒。”
然后抬手叫來一個小宮女。
郭平斜眼一瞧,那宮女正是前幾日派過去的云箏,陛下看她性子活泛,又懂醫術,就讓她去虞姑娘身邊伺候。
這才幾天,小丫頭已經快分不清誰才是自己主子了。
虞照晚俯身與她耳語幾句,云箏一愣,面露難色:“這……可以嗎?”
虞照晚道:“按我說的做就是,放心,保你無事。”
云箏點點頭:“我聽虞姑娘的。”
虞照晚這才轉身道:“走吧。”
郭平急忙挪到她前面比手:“虞姑娘小心腳下。”
謝寅入宮,顧城緊接著叫她,可見不是好事,虞照晚一路上想過很多可能,她做的虧心事不少,但在顧城眼里都是小巫見大巫,實在沒什么再值得他生氣的了。
直到她看到那封褪色的請帖,面色一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寅是從哪弄來的這些東西?
顧城屏退左右,指著請帖,不帶一絲火氣的問她:“虞照晚,解釋一下。”
越是這樣的語氣才越危險,虞照晚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城,直叫她膽戰心驚,定了定神,道:“建元三十五年的小年夜,我曾隨二皇子入宮……”
顧城打斷她:“我問的不是這個。”
他起身,一步步走過來,好像虎豹靠近自己的獵物:“聽不明白,我就說明白點。”
“虞照晚,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看著他高大的身影緩緩靠近,虞照晚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么后,她咬咬牙,收回腳,道:“我不知道。”
顧城在她身前站定,又問:“我母妃是不是你殺的。”
用的是陳述句。
就算蕓妃的死不是虞照晚動的手,也和她脫不了關系。
若是其他人,顧城未必會如此武斷,但這個人是虞照晚。
虞照晚不會去做一件沒有利益的事,她小年夜冒險入宮,絕不可能是為了和蕓妃閑話家常。
這個距離足以讓虞照晚將他臉上的所有細節收于眼底。
下沉的唇角,冷厲的眼神,以及,眼底的血色。
兩人呼吸相聞,糾纏在一起,沒有半分曖昧,只有殺機。
虞照晚猛地側過頭,下一刻,又被人捏住臉強行掰過來。
顧城喝道:“虞照晚,說話!”
虞照晚咬牙憋出兩個字:“不是。”
“你入宮那日做了些什么?”顧城緊接著發問。
虞照晚極力想回避他的眼神,卻被他死死禁錮著,動彈不得。
她眼底幾乎沁出淚來,也被激起了火氣,一字一句道:“無、可、奉、告。”
“呵……”顧城突然輕笑一聲,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異常可怖。
他死死捏著虞照晚,如抓著一只兔子一樣輕而易舉。
突然,他猛地將她拉到身前:“虞照晚,你嘴里還有沒有一句真話?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
虞照晚一驚,抬手用力抵著他的胸膛,拼命往后仰,快速道:“你心里已經給我定了罪,答案是什么還重要嗎?”察覺到他手臂越箍越緊,口不擇言道:“放開我!顧城,你是不是瘋了?”
“瘋了?”他反手將她按在書架上,從背后摸索她的衣帶,幾近瘋魔,“虞照晚,我讓你看看什么是真的瘋了!”
濕熱的呼吸打在她臉上,虞照晚徹底急了,像個兔子一樣又踢又咬,動作卻全被他輕易化解。
直到雙手被人壓住,她再也動彈不了。
虞照晚氣急,腦子一熱,竟轉頭,狠狠咬上顧城頸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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