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玉的故事
中年男子已在女子的琵琶聲中逐漸被炎火燒成了灰燼。
少曇此時突然想起了此前冥主擅出冥界之后,天玦對她說,冥界暴動。她當時還不以為然,只覺得冥主雖不在冥界,可是底下仍有那么多的鬼神,怎么就能讓冥界暴動。
她現在明白了,若冥主不在,那輪象征冥主的紅日便會消失,冥界就會陷入黑暗。
而這樣的黑暗,對于冥界來說,是真正的黑暗。
這樣想著,面前的琵琶女和阿玉忽然朝著她的方向跪在地上,正色道:“恭迎冥主大人。”
“恭迎冥主大人!”周圍的鬼族齊刷刷跪在地上,異口同聲道。
少曇轉身,便看到阿獻步伐緩慢地朝她走來,面上神色難辨。少曇下意識后退一步,僅此一步,她穩住身子,低頭道:“冥主。”
一只蒼白的手出現在她的眼簾,少曇一愣,那只手已扣住她的手臂,將她扶起。
她看向阿獻,卻見阿獻難得的面色柔和,于是覺得有些奇怪。
阿獻也許看出了她的疑惑,也許沒有,總之阿獻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道:“陪本君走走吧。”
她們又來到了冥河畔。
看著滾滾的冥河水,少曇想起了那個故事,阿獻與蚩尤的故事。她不禁思索,若那個故事是真的,阿獻在面對自己這個她認定的蚩尤轉世時,該是怎樣的心境。
她正這樣想著,阿獻卻突然問她:“阿玉照顧你照顧地好不好?”
少曇側頭,望向在不遠處冥河岸邊采花的阿玉,老實回答她的問題:“照顧地很好。”
阿獻于是放心地點點頭,也將目光落在阿玉的身上。
“她啊,原是個苦命的孩子。”
少曇不知道阿獻為何會突然說起阿玉,但是阿獻說了,她便選擇耐心的聽下去。
據阿獻說,阿玉從小便沒有父母,她是在流民逃亡的路上被生下來的,生下她之后她的母親便死了,而她的父親在她出生之前便和他們村子里其他的壯年男子一起被抓走充軍,自那再也沒有回去。
而剛生下的阿玉被逃亡路上的一對好心夫婦撿走,縱使逃亡之路艱難,那對夫婦卻沒有拋棄她,反而用剩下的一點點米面去換羊奶喂養她,她才一點點長大。
他們比較幸運,沒有餓死在逃亡的路上,最終跟著逃亡的大部隊在一個相對富庶的城鎮落了腳。他們身上沒有銀錢,于是只能用木枝和茅草在城外和其他流民搭了簡易的屋子來暫住。
最開始他們以乞討為生,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再后來,他的養父找到了一個苦差事每個月勉強能賺到一些錢,有了這些錢,他們的茅草屋變成了木屋。她的養母就在他們的屋子外養了些雞鴨,每天會帶著那些雞蛋和鴨蛋去城里賣,幾歲的她就在家里喂雞喂鴨,給門口的菜地澆水,日子雖然還是苦,卻能活的過去。
然而,好景不長,在阿玉十二歲的時候,她的養父不幸病逝,她和母親的日子越發難過。又過了不久,為了生計,養母帶著她嫁給了鎮上的一個屠夫,為了不受白眼,瘦弱的養母每日都在屠夫的店里做工,有時候也會偷偷地藏幾塊骨頭回來給她熬湯。
屠夫有一個比她大兩歲的兒子,養母不在的時候,總喜歡對她動手動腳,可是因著有養母在,她還能勉強被護住。可在她十四歲那年,唯一能護著她的養母也去世了,她被迫嫁了屠夫的兒子,她名義上的哥哥。
她雖不愿,可是那個時候,能有一個家能有一碗飯吃,她就已經滿足了。
聽著阿獻口中的故事,少曇抬眸望去,落入眼中的是阿玉坐在冥河岸邊的側影,似是感知到她的目光,阿玉扭過頭,朝她晃了晃手中還未編織完的花環,面上的笑意明媚燦爛。
少曇回給阿玉一個笑容,而后回頭問阿獻:“那她的腳呢?是如何傷的。”
阿獻于是也看向遠處的阿玉,淡淡答道:“那屠夫的兒子后來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不過一年就敗完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后來債主上門,屠夫的兒子將阿玉抵給了賭場。而賭場將十五歲的阿玉買進了青·樓,阿玉不愿接客,被老·鴇關在柴房里不給吃喝,整日里棍棒招呼,再后來,阿玉跳樓逃走,不僅摔斷了腿,還被抓了回去去伺候那些最窮最丑陋的客人。”
“再最后,她得了病再也接不了客,就被麻袋一裝丟進了護城河里。”說著,阿獻走到了少曇的面前,突兀地說了一句,“我決定放你離開冥界。”
少曇還沉浸在對阿玉凄慘身世的悲哀之中,卻冷不丁地聽到這樣一句話,她抬頭:“你相信我不是蚩尤轉世?”
事實上,她到底是不是蚩尤轉世,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你是。”阿獻篤定道。
“那你為何放我走?”少曇問。
阿獻后退一步,像是第一次見她一樣渾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開口道:“因為你根本成不了什么氣候,縱使你是蚩尤轉世。”
少曇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她應該為自己可以離開冥界而高興,可是她又為著阿獻這句話而失落。
看啊,即使她是蚩尤轉世,即使她有震懾六界的九黎劍在手,可她仍舊成不了什么氣候,因為她無用。
失落之余,少曇在阿獻的眼中同樣看到了一絲失落。
“你好像很失望。”少曇問。
“我本應該慶幸,慶幸他的轉世并不是什么罪大惡極之徒。”阿獻沒有否認少曇的話,可是話音一轉,她又道,“可是,我又遺憾,遺憾他那樣一個有野心有能力的人,轉世卻只是你這樣一個沒用的廢物。”
“廢物?”少曇皺眉。
少曇并非是否認,只是頭一次被這樣形容,她多少有些不甘心。在她看來,她雖無用,卻還不至于被叫做廢物。
“你的心太小,少曇上神。”阿獻抬手,食指按在少曇的心口,她輕輕一笑,語氣中盡是鄙夷,“小的只裝的下你自己。”
“我以為你會和天上那群自私又虛偽的神不同,可事實是,你同他們一樣。”阿獻松開手,轉身背對著少曇,看向朝她們顛簸著跑來的阿玉。
少曇啞然。她不贊成阿獻的話,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其實也不一樣。比起虛偽,那群神恐怕遠不及你。”阿獻回頭掃了她一眼,繼續諷刺道,“你擁有凡人所沒有的神力,庇護在帝君們的羽翼之下,過著衣食無憂的逍遙日子,卻還能恬不知恥地埋怨著命運的不公與薄待。你認為那是對自己的憐憫,說錯了,那不是憐憫,那是矯情,那是不知滿足。”
“軒轅老頭真是讓你們這群神吃的太飽了。”說罷,阿獻不忘記吐槽自己的父親。
少曇如鯁在喉,若說昔日百澤歡的話讓她見識到了自己的悲哀,那么如今阿獻的話就是讓她見識到了自己的悲哀有多么不值一提。
尤其是,當她看到正一瘸一拐地走到她們面前的阿玉時。
她的悲哀好像就變得更加不值一提,更加的矯情,更加的沒有意義。
阿獻看著面前的阿玉,抬手理了理她額際散落的幾絲亂發,提醒道:“少曇上神要回去了,你同她告別吧。”
說罷,阿獻捏了訣原地消失了。
聞言,阿玉面上露出一絲訝異,她看向面上愣怔的少曇,忙握住她的手臂問道:“姐姐,你要走了嗎?”
少曇艱難地扯出一絲微笑,強打起精神點了點頭:“對,我要走了。”
“回神界嗎?”阿玉好奇地問。
“對,回神界。”
“那我把這個送給姐姐吧。”說著,阿玉把她方才在岸邊編的花環遞到少曇手上,還不忘握住少曇的手,依依不舍道,“那姐姐你有空再來玩吧。”
少曇看著手中的幽冥花,沉默了。
她抬頭望向浮樂界的方向,那一瞬間她明白了阿玉那時看到那些新魂的悲哀從何而來,因為她現在好似能感受到那種悲哀了。
終于有一次,她不是在為自己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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