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調酒匙與水泥地板碰撞，原本應該發出悶響，遠處一陣隨著音樂突發羊癲瘋似的狂歡給蓋過去了。

        楊以碩看看水泥地板再看看‘屋頂’，如果那能稱為屋頂的話，當初因為沒錢，裝修得簡單，到今天則是懶得動土木，陳放身上那股圖安逸的勁在此處體現得淋漓盡致，不過也趕巧，遇上了時下流行的工裝風，還挺別致。

        要是楊以碩不一臉勉強憋住嫌棄的眼神上下看的話。

        “你那什么眼神啊！”陳放脖頸后仰，硬拉出個俯視的角度。

        楊以碩在措辭，他試圖說得委婉，“這里，不太適合生活，太吵了，你這樣不健康。”打開個口就順溜多了，“第一，西林本來就濕，長時間住地下室就更不行了。其次，正常人偶爾來一次酒吧都需要調整作息，你這樣天天日夜顛倒，對睡眠不好。最后，”

        “停停停，您跟我這來述職匯報了是吧，這不好那不好的你來干嘛？！”陳放滿眼戾氣地盯著楊以碩。

        “最后，”楊以碩堅持說完，“我終于找到你了小放，到我身邊來吧。”又是那種很溫柔的聲音，楊以碩完全不受陳放的干擾，慢條斯理地說。

        人怎么會短時間內兩次大腦空白呢？

        陳放抱著一大堆破爛亦步亦趨，尾巴一樣落后楊以碩半步時，仍在想這個問題。

        也不能怪他意志不堅，只能說楊以碩給得太多了。他不想做李明昆或者尤老板，但恐怕要成為他倆的綜合體，陳放不無悲哀地想。

        “在想什么？”

        楊以碩轉身陳放才意識到自己跟得太近了，抱著滿懷的雜物退后兩步，茫然道：“沒啊。”

        楊以碩嘴角微翹，勾起個小幅度的微笑，“東西不放后備箱嗎？”

        陳放這才低頭，發覺懷里還抱了東西，合著剛剛跟著楊以碩到車尾，這下又轉來車門邊，耍猴呢。“你怎么不早說！”

        楊以碩嘴角揚得更厲害了，他今天高興，從陳放愣愣點頭那時起。word文檔上羅列的大堆說辭尚且未派上用場。況且若不是為了讓陳放放東西，他打開后備箱門做什么。

        但面上是不能這么說的，陳放長大之后可比小時候要面子多了。

        “抱歉。”

        陳放嗔怪地看了楊以碩一眼，扭頭去放東西。

        后備箱干干凈凈，所以角落里那束花格外吸引人注意力，陳放把自己東西放得老遠，力求兩邊涇渭分明。

        陳放一去半天，楊以碩不知怎的新手開車似的，陳放坐到副駕駛才暗自吐氣系上安全帶。

        “也好，反正你還在這上班，剩下的東西下次再來拿。”在酒吧里楊以碩提議幫忙，陳放拒絕了，自己鉆進后臺，出來就抱了這么點東西，還死活不讓楊以碩碰。

        楊以碩打方向盤，看后視鏡，盡量把話說得無足輕重。

        那邊陳放隔了好半天，才懨懨地說：“全在那了。”

        “嗯？”就算是個男人，正常人生活也不該只有這么點東西，楊以碩抽空轉頭看了一眼陳放。

        陳放正攤在副駕駛上，沒骨頭似的，雙手揣在衛衣兜里。

        車駛入正道，楊以碩騰出右手，陳放頭杵在靠椅上，一根呆毛亂晃得他心癢。將要碰到陳放頭頂時，他反應過來，動作很大地躲開。

        楊以碩訕訕收回手，好好開車，目不斜視地問：“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陳放一瞬一瞬地乜斜身旁的人，清了清喉嚨，又坐得端正了，才說：“我就這么住過去，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

        話說得漫不經心，等回答時耳朵卻豎了起來。

        恰逢轉彎處，楊以碩打方向盤，正門挖得不成樣子，走的還是小道，進小道的路有點黑，他車開得也小心。

        “嗯？沒什么不好的。”一心二用，落在他人耳里就像敷衍。

        陳放也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扭頭看窗外的一片夜色，心里卻在翻悔，不知在失色被下了什么蠱，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跟著楊以碩來了。

        人家興許只是客套一番也說不定，這么多年沒見，再好的交情也不至于才見過幾次就讓人住家里去。

        還就真有這樣的傻子，人家一說也就同意了，指不定別人現下如何不方便，如何后悔呢。

        車停了好一會，陳放還在心里盤算那點事，楊以碩耐心等了等，眼見身旁的人沒有下車的意思，只好發聲道：“小放，到了。”

        從失色出來陳放尚且需要掩藏住眼角眉梢的笑意，現下只需要本色出演了。

        他垂頭喪氣地繞到后備箱，楊以碩早已先他一步將東西抱在懷里，“小放，”陳放關后備箱的動作被制止，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楊以碩。

        “花，”手上不得空，楊以碩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微笑著說：“算是，”楊以碩遲疑了一下，抱著陳放的行李兀自走向電梯方向，“恭賀你喬遷之喜。”

        陳放可不聾，倏忽間眉眼彎了起來，捧起那束玫瑰，后備箱放得久了，邊上幾朵花瓣發蔫，好在陳放心里樂開了花。

        電梯門打開，陳放正好追上楊以碩，他猛地一蹦過去，將人撞了一個趔趄。“好啊，原來是有備而來！”調笑了楊以碩一句，率先走進電梯。

        楊以碩眉梢含笑地跟在后頭，陳放正低頭看那捧花，只給了他一個后腦勺，寸頭，后腦勺還能看見青色的頭皮。

        像個大學生，楊以碩心頭發澀，好在陳放不在沖他滿身樹刺。

        電梯里兩人也很沉默，但不同于之前的緊張氛圍，這種情形下兩人都很放松，陳放看花，楊以碩看陳放，視角關系，也是楊以碩率先反應過來。

        “做什么！”陳放警惕地閃到一邊，背靠電梯瞪楊以碩，因為方才半抱的動作而驚惶。

        “電梯沒按。”楊以碩無辜。

        上次來陳放沒好意思細看布局，這回正兒八經登堂入室，大大方方地走了個遍。客廳陽臺上這回晾了衣服，一色的白襯衫白t，角落里的綠植陳放認不出來，走近看才發現各不相同，以陳氏分類法來說，就是葉片大的和葉片小的。

        “小放，進來，外面冷。”楊以碩手上捧這一疊衣物，站在客廳玻璃門門口。

        陳放沒動，他還未電梯里那事別扭著，楊以碩也就跟著好脾氣地蹲下來。

        總不能下半夜就這么著蹲過去吧，陳放清清嗓子，“這是啥？”

        他手隨意指了一盆綠植，看也不看楊以碩。

        “不知道，別人送的。”楊以碩坦言，他哪有那興致。

        不知又踩到陳放那根神經，他惡聲惡氣地哦了一聲，搶過楊以碩手中明顯是為他準備的換洗衣物，朝浴室去了。

        ‘不知道，別人送的。’

        陳放邊洗澡邊在心里陰陽怪氣地學楊以碩的話，男生可沒有這樣的心思，送什么綠植，還放臥室里，再聯想到楊以碩家里的裝修風格。

        陳放又泄氣了，仍水流從他發縫鉆出，蜿蜒劃過額頭，幸運的在鼻尖擰成一小股，還能爬上唇珠；不幸的沒能翻過鼻梁，沿著顴骨到流暢的下頜線，最后匯集到下巴尖。臉上尚且如此，身上更是小溪、小河、水溝依脊梁順腰窩而起，花灑是這一切的源頭。

        “小放，”陳放從發愣中回過神來，嚇了一跳，就要痛斥楊以碩怎么能在人家洗澡的時候進浴室，又聽楊以碩說：“浴巾給你放門上了。”

        他指的是浴室門，廁所干濕分離，浴室一半磨砂一半透明也罩上了熱氣，什么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分明。

        陳放再從浴室走出來時，發梢還滴著水珠，他糙慣了，反正頭發剛剪過，身上穿的白t和黑白格子睡褲看上去一般，材質很舒服，軟綿綿的。

        楊以碩原本還杵著頭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見聲音很快看過來，原本就繃緊的眉頭皺得更甚，“怎么不穿鞋，頭發不吹就算了，好歹擦一擦啊！”責備中透露著親昵。

        “一會就干了。”陳放蒼白地解釋，手上的浴巾被楊以碩拽過，一張臉在他輕柔的擦拭動作中蒙上一層粉紅。“真麻煩。”他小聲嘀咕。

        楊以碩贊同地‘嗯’一聲，不知在贊同陳放還是覺得陳放麻煩，“鞋穿上。”他把腳上的鞋脫下來給陳放，補充一句，“剛換的新鞋。”

        “我也沒說嫌棄啊。”陳放還是只敢小聲嘟囔，趴在沙發上看楊以碩彎腰在玄關處翻找著什么，長袖白t撐出脊梁的形狀。

        不過一會兒，楊以碩拿著一瓶藥走過來，倒出一顆喂到陳放嘴邊。

        陳放皺眉躲開，楊以碩還是追上來，“看你咬了一路嘴皮，吃顆維生素。”

        陳放心想我才不是因為缺維生素才咬嘴皮，但還是乖乖張開嘴巴吃了，酸酸的，因為嘴唇碰到楊以碩指尖，這點酸陳放沒覺出來，心猿意馬想些別的。

        “我睡哪？”這是個比較重要的問題，總不可能睡沙發吧。

        “那，”楊以碩指了個方向，是陳放之前睡過的房間，明顯是楊以碩臥室。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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