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若明的五感比別人強數倍，在江生涅做出前傾動作的那一刻，她來不及多想，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江繪伊，將對方攬到了自己胸前。死死地摁到了懷里！
  果然，下一秒，江生涅那口血就噴薄而出，不偏不倚地噴到了站在他面前的人的身上！
  趙若明被噴了一頭一臉的血，整個人完全愣住了。
  江家人也呆住了。半晌，江繪春才尖叫一聲：“爸！”沖了上來。
  江生涅手指頭哆嗦不止，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江家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叫仆人的、叫醫生的、叫爸的打電話的，像五百只鴨子排隊進村。
  趙若明一個外人站在亂哄哄的人群邊緣，莫名顯得手足無措。
  良久，江繪伊才從趙若明懷中掙脫出來。江繪伊先是看了一眼被江家人包圍的江生涅，又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趙若明。
  段鴻跡的臉上全是血跡，表情似乎有些怔忡。
  段鴻跡本就生得高鼻深目，英氣勃勃。現在暗紅的血水蜿蜒在他深刻的五官上，襯著那英挺的眉目，莫名顯出一種別樣的野性。
  一行血水滑過段鴻跡的內眼角，順著他挺直的鼻梁滑到刀削般的下顎線處，筆直地墜落，濺到了江繪伊的衣袖上。
  一朵小小的血花。
  段鴻跡低眸，看了江繪伊一眼。他的眸色極深，被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江繪伊第一次有了一種心跳漏了一拍的錯覺。
  就在江繪伊以為段鴻跡要對自己說點什么的時候，只見段鴻跡不耐煩地后退了一步，和江繪伊拉開了距離。
  下一秒，段鴻跡抬起胳膊，粗魯地用袖子狠狠蹭了蹭自己的臉，嘴里罵道：“槽！真他爺爺的晦氣！”
  江繪伊：“……”
  那點旖旎的、危險的情緒一下子消失不見，眼前人又變回了討人厭的鱷魚老板。
  趙若明一邊狠狠蹭臉，一邊在意識海里雞叫：“統子爹！統子爹！他怎么隨便吐血啊！他這血里不會有僵尸病毒吧！啊啊啊啊！你的宿主要變成喪尸王了！”
  “沒事，宿主。”203安撫道，“我剛剛花了0.1秒給你做了全身檢查，順便給江生涅驗了驗血。你的身體很健康，他的血也沒有傳染病。”
  “聽說血流進眼睛里會感染呢！”趙若明仍然很擔心，“我的眼睛都被這老犢子的血糊住了，我都不敢擦。”
  203連忙道：“你如果不放心，我回去給你打一針萬象宇宙出品的‘敵殺死’，這種藥劑對人體無害，但是殺毒滅菌效果一流；再吃幾粒……”
  趙若明正想說謝謝統子爹，忽然，感到眼瞼一陣清涼。
  趙若明愕然地看去，只見江繪伊正拿著一條沾了水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的眼睛周圍。
  江繪伊的表情很專注，動作也很輕柔：“你怎么這么不小心？眼睛都沒擦干凈。”
  段鴻跡的睫毛很長，上面也掛了血珠，江繪伊沒法擦，于是便柔聲道：“你閉上眼睛。”
  趙若明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下意識就想后退，又硬生生忍住了。
  趙若明一邊硬著頭皮閉上眼，一邊在意識海里繼續嚎叫：“系統！女主這又是在搞哪一出？”
  203的聲音很冷靜：“系統檢索出了六億多個相關畫面，沒事的宿主，這種事情在萬象宇宙的所有平行世界里都很常見。”
  常見嗎？趙若明持懷疑態度。但系統又沒必要騙她……
  江繪伊的手帕很柔軟，上面浸的不知道是什么液體，竟然還有股淡淡的香氣。趙若明被這股香氣纏繞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開口對江繪伊道：“你不去看看你父親？”
  求你了！快去看看江生涅那個老東西吧！他都吐血了！他快不行了！
  江繪伊動作一頓，隨即表情如常的繼續給趙若明擦拭：“父親身邊有很多人，我又不是醫生，幫不上什么。”
  趙若明有些傻眼，不是說江繪伊對家里感情很深嗎？怎么這都不去？
  系統及時地補充道：“宿主，凡事要結合背景來看。雖然在你看來，江生涅吐血很稀奇，但實際上在小說中，江生涅已經吐了十幾次血了。”
  趙若明：“。。。？”
  203道：“二十多年前和江夫人訂婚，吐一次；和初戀分手，吐一次；初戀死了，吐一次；被合作伙伴背叛，吐一次；和文壇大佬爭論，吐兩次；……江家前段時間負債三十三億，吐了四次；段鴻跡上門提親，走后又吐了一次；答應提親，吐一次；江繪伊出門，吐一次。到目前為止，總計十九次。”
  “哦，剛剛又被你氣吐了一次，”系統補充道，“現在是二十次了。”
  趙若明輕輕地，沉默了。
  “這是血包上長了個人啊！”趙若明驚嘆道。
  “江生涅的設定本來就是這種，呃，作者形容，‘真性情、文人風骨、清高、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什么的。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要大動肝火，然后吐一吐血。”
  203非常敬業地講解道：“以后還有好幾次呢。后頭那個叫溫意意的替身死遁之后，還得吐個500CC這樣。”

  203怕趙若明愧疚（完全是多此一舉的擔心），又補充道：“宿主不用擔心，江生涅天賦異稟，即使吐了這么多血，也從沒影響過他的身體健康。頂多晚飯多吃兩塊豬肝補補。”
  “噗嗤——”趙若明憋著笑，看了一眼人仰馬翻的江家眾人，“都這么多次了，他們怎么還這么手忙腳亂？”
  系統道：“根據心理學，這種手忙腳亂，更多的是做給宿主看的。”
  “什么意思？”
  系統一板一眼道：“‘我們家都亂成這樣了，求你就別找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趙若明被系統一本正經的語氣逗笑了，“統子哥，你居然也有幽默感！”
  笑完之后，趙若明在看著江繪伊的動作，倒也不是那么難以理解了。
  原來人家早就習慣了。
  江繪伊擦完了臉，手帕已經變得污濁不堪。她盯著緊閉雙眼的段鴻跡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好了，睜開眼睛吧。”
  趙若明睜開眼，果真感到臉上清爽了不少。她正要對江繪伊道謝，看著對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感到有些不對。
  不對，這情節太不對了。
  趙若明好歹也是閱小說不少，眼前這個氛圍，這個行為，都很怪異，透著一股他這個炮灰高攀不起的詭異感。
  為了擺脫這股詭異感，趙若明果斷采取了騷操作。
  趙若明捏過女主手里的臟手帕，一臉嫌棄地打量了一番，道：“謝謝啊。手帕錢記我賬上。”
  江繪伊：“……”
  趙若明還嫌自己顯得不夠狗，又道：“你家衛生間在哪里？其實我剛才就想跟你說了，不用擦，我自己去洗洗就行。”
  江繪伊噎住了，片刻后，她伸出手，指了指某個方向。
  隨后，江繪伊狠狠地瞪了一眼趙若明，頭也不回地向江家眾人走去！
  趙若明摸了摸鼻子，有點得意，又有點無奈。
  趙若明洗干凈頭臉回來的時候，江生涅已經躺在了床上。江家眾人圍著他，江夫人擦拭著眼淚，坐在床邊抽泣。
  江城跪在地上，蓮生幾度想把他拉起，都被他吼了一通：“蓮生！不要管我！父親不原諒我，我絕不起來！”
  江家的封建余孽味兒一貫如此厚重，趙若明已經習慣了。她大剌剌的走進門，像個陽光開朗大男孩一樣打招呼道：“喲，大家都在啊！”
  場面靜了一瞬間。
  江繪春最先反應過來，對趙若明怒目而視：“你還有臉過來！”
  “我怎么沒臉過來？”趙若明奇怪道，“你爸的血只是腥臭了點，又不是吐了一口硫酸。”
  “你！”江繪春到底年輕，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質。她兩步沖上了前，尖聲道：“都是你和這個賤人——”
  江繪春染得色彩斑斕的指甲指向了一邊沉默不語的江繪伊，又“嗖”一下劃回了趙若明的面前：“把我爸爸害成了這樣！”
  江繪春個子不高，站在一米九的趙若明面前，看起來像一只小企鵝。
  看得出來她是想指著趙若明的鼻子破口大罵的，可惜海拔不夠，只能指著趙若明的胸破口大罵。
  趙若明被她吵得頭疼，不耐煩道：“說話過點大腦。你姐姐是賤人你是什么？小賤人？”
  江繪春噎了一下，不忿道：“你等著吧！你把我爸爸害成這樣，我們江家可不是——”
  “嗯嗯，我等著。”趙若明敷衍道，“禮錢給二百五你看怎么樣？”
  “什么二百五？”江繪春瞪著清澈而愚蠢的眼睛，“我可告訴你……”
  “行了！春妮兒！快回來！”
  江夫人的聲音傳來，江繪春不甘心地回頭看了母親一眼，跺了跺腳道：“媽，你又偏心大姐！”
  江夫人本來一直在冷眼旁觀。
  江生涅雖然不是好東西，不影響段鴻跡也是個討厭鬼。江繪春一向古靈精怪，牙尖嘴利，江夫人本打算讓她給段鴻跡一個教訓，才沒有出言阻止。
  畢竟，在江夫人的認識中，像段鴻跡這樣的長輩，還是個成年男士，應該是不會和小姑娘計較的。
  好家伙，結果段鴻跡根本就是個言行無狀、毫無素質的精神病！
  江夫人不想讓女兒再丟人，看了一眼旁若無人的段鴻跡，沒好氣道：“別丟人了！回來守著你爸！”
  江夫人也是心情不好，說話也就沒了分寸。江繪春一下子炸了鍋：“媽！你居然說我丟人！”
  江繪春的聲音很尖利，叫起來的時候簡直像兩把錐子在刮耳膜，趙若明站得最近，一下子就遭到了炮轟。
  趙若明揉了揉耳朵，感覺自己的巴掌發癢。
  江繪春還在哭叫：“你總是偏心大姐！我為父親討個公道有什么不對！如果不是江繪伊帶這個賤男人回來，爸爸根本不會這樣！你不罵她，還說我丟人！”
  江夫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裝死的江生涅，嘴角勾起一抹稍縱即逝的冷笑。
  江夫人站起身，一臉疲憊和歉意：“段先生，我女兒護家人心切，還望你原諒則個。”

  如果她面前的是真正的段鴻跡，恐怕已經原諒了。可惜趙若明的素質水平生來就是為了打破人類底線的。因此，趙若明只是“哈？”了一聲。
  “丈母娘，”趙若明疑惑道，“你耳聾？”
  。。。
  江繪伊一聽這幾個字就知道老板要放什么屁，當下也顧不上生悶氣了，連忙上前拉了拉趙若明：“別說了，咱們走吧。”
  可惜，江夫人也是養尊處優，早被慣得有了脾氣，江繪伊這口稀泥沒和成。
  “老段，你什么意思？”江夫人站了起來，皺著眉頭看向趙若明。
  趙若明安撫地拍了拍江繪伊，可惜出口的話就不那么中聽了：“你小女兒罵你大女兒你沒聽見啊？別人戴助聽器，你的耳朵戴過濾網？”
  江繪伊這次真有點惱了：“段鴻跡，這是我媽！”
  唉，給女主出頭就這個下場。替她打抱不平，自己還要挨管教。
  女主的面子不能不給，趙若明只好收斂一下，把十分火力壓縮到了三分。
  趙若明牽起江繪伊的手，意味深長地看了江夫人一眼。
  “看在伊伊的面子上。”趙若明微微一哂，“丈母娘，我不想對你說太難聽的話。”
  “手心手背都是肉。”趙若明瞟了一眼江繪春，伸出二指輕輕地虛空點了點跪在地上的江城，又冷冷地看了看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實際上睫毛偷偷顫動的江生涅。
  江夫人一怔，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難道段鴻跡都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
  趙若明看著江夫人的神態，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但江家這攤爛賬，還真是精彩。
  趙若明微微一笑，牽著不情不愿的江繪伊，微微頷首：
  “江家既然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那我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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