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與冰劍無怨無仇，你便不殺他，我與你有何仇怨，你要殺我？”談到死亡，說不怕，那是假的。纖月當然很怕死，哪怕是被人傷得傷痕累累，她也還是想活著。

　　“殺人，并非一定要有仇怨，在你死之前，我自然會告訴你，為何要殺你！”蕭然的笑容有些飄忽，好似思緒著什么千里之外的事情。

　　這個世上如果是蕭然想要殺的人，會有逃脫的可能性嗎？

　　纖月想了許久，每個人都會有弱點，難道蕭然就沒有弱點了嗎？

　　自己這些日子在宮中探查了這么久，卻還是碰觸不到他分毫，那是因為他一開始就盡在掌握，就像孫悟空翻不出如來的手掌心。

　　而纖月也基本上都明白了，蕭然雖未言明那個與他做交易的人是誰，她卻已經猜到是九王爺。

　　七王爺為人孤傲不計名利，喜結江湖朋友，他若是真想篡位就應該巴結杜家，仰仗杜家的權勢等皇上駕崩以后，拿出先皇的遺旨，得杜家擁戴，天下非他莫屬。

　　目前杜家與皇上之間已經被離間決裂，無論是杜家奮起反撲，還是皇上奪過兵權滅了杜家，坐收漁翁之利的就只有九王爺。杜家怎樣都逃脫不了被覆滅的惡運。難怪老太爺如此精明銳利，卻如泰山般魏然不動，因為他知道，反抗或是逃跑，都無法逃脫早已經布好的天羅地網，只會讓杜家徒增罵名。

　　纖月想到日前那個和尚給的天蠶蠱，她本以為只要用它來解了皇上身中的奇毒便可以以此為由讓他免了杜家的罪，現在看來，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到她若有所思，蕭然恬淡地問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有沒有什么弱點，這世上有沒有人可以殺了你！”纖月的聲音清亮篤定，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蕭然溫和地一笑，將手托在腮上，做沉思狀，極為認真的地想了想，回答道：“我當然會有弱點，只是不會輕易暴露，目前知道我這個弱點的只有三人，而且這三人也不會殺我，所以，這世上除了他們，無人可以殺死我！”

　　聽到他的回答，纖月越發覺得這個外表俊美，性情溫和的人有多么的可怕。若是以他的才能與智謀，定能奪得江山，成就千古帝王霸業。

　　纖月緩緩走過來，與蕭然對立而站，微微仰頭看著他黑亮的眸子，輕輕說道：“我曾聽你說過，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一個女人，是真的嗎？”

　　“確是為了一個女人，但并非全是為她！”蕭然的態度極度良好，基本上是有問必答。

　　“那你還為了什么？”

　　“當然是要讓天下人都臣服于我的腳下，登上九五之尊！”蕭然說得從容輕淡，卻難以掩飾那從骨子里透露出來的狂傲霸氣。

　　纖月感覺有些好笑，問道：“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你并無狼子野心，怎么，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呵！那自然是我騙你的！”

　　纖月一下子陷入了迷茫，這就是他的真面目嗎？

　　對于杜家的愧疚總算是釋然！于是，終于問出了她的最后一個問題：“若是我的第三件事情，是讓你不要殺我，你會答應嗎？”

　　“不會！”

　　極度無情的兩個字，被蕭然說出口來，溫柔如水。卻讓纖月的心更加冷寒。

　　蕭然從容優雅地走到桌旁，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將里面乳白色的粉末倒入杯中，輕輕搖晃了一下，含著笑遞給纖月說道：“喝了它吧！”

　　纖月也不遲疑，接過他手里的杯子，毫不猶豫地仰頭一口喝下。她有權利拒絕他嗎？

　　隨著眼前一黑，手中的杯子應聲落下，纖月感覺到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將她即將軟倒的身體適時抱住，再然后，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度醒來時，躥進屋里的陽光搖曳著斑駁的光影。這一覺睡得舒適又酣暢，立在窗邊的那個人側臉極為俊美，修長的身影在屋里形成一道線條優美的影像。

　　“你醒了？”他翩然地朝她走過來。

　　纖月似乎隱約感覺到了什么事情已經發生了。于是問道：“我昏睡了多久？”

　　“三日！”

　　“這三日你們都干了什么？”

　　“天容進宮逼皇上下召書，將杜正雄的兵權賦予我們隱藏在清林公主府的人，若是杜正雄手握兵權不交，便會舉兵造反，我們正好受益，若是交出兵權，我們便可直接率兵攻進已被我們架空的皇城！”

　　“結果如何？”

　　“杜正雄交出兵權，昨日晚上已經回京。”

　　“那你現在準備干什么？”

　　“帶你入宮看看吧！”

　　蕭然說完，再一次不由分說地把她抱起，施展他絕頂的輕功，帶著她再一次踏入了那個是非之地。

　　這一次，他并無半點躲藏之意，直直落入了皇城的大門之外。

　　纖月一眼就看出，駐守宮門的侍衛已然全部換掉。蕭然大大方方，旁若無人的進入，竟無人阻攔不說，那些侍衛還都給他行禮。

　　進入皇宮內部，穿過各個宮殿，來到一處名喚儀坤門的廣場上，竟端端跪著不下數百人。

　　這些人個個身著囚衣，手腳被鐵鏈鎖綁，頭發披散，有的身上還帶著傷。這些……都是她所熟悉的杜家人！

　　纖月遠遠的看著，不愿再挪動腳步。繼而憤慨地對著蕭然說道：“你不是答應過我，會救他們逃離的嗎？”

　　蕭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既答應了你可以辦到，自然不會食言！”說完摟著她的腰身朝他們走去，又接著說道：“你這一次也許是最后一次見他們，若有什么話，現在說了罷！”

　　蕭然與纖月的到來，跪在地上已經有些木然的人果然有了些反應，瞪著如血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們倆人。

　　“又是你這個賤女人，杜家哪點對不起你了，你為何要這樣害我杜家！”杜夫人第一個破口開始怒罵。

　　纖月也曾聽冰劍說過，給七王爺杜正松毒害皇上罪證的人是杜府里以前的一個丫頭，這很自然的就讓人想到了是她，畢竟她有前科。

　　“賤女人！你不得好死！”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會有報應的！”

　　“……”

　　杜夫人這一帶動，更多的人都一邊唾罵一邊憤怒地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侍衛的阻攔，掙扎著想要沖上來將她碎尸萬段。其中有一個是杜家旁系的媳婦竟真的沖了出來，還未走到纖月面前，被蕭然一只手擋住，反手一掌，那身體飛出數丈之遠，落在灰青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下一片暗紅的液體緩緩擴散。

　　怒燥的人也因驚駭都瞬間變得安靜。

　　這些日子死人見過不少，仍舊叫她心驚，怒叱道：“蕭然！你為何殺她？”

　　“她要傷你，我便殺她！誰人想傷害你，都不可以！”蕭然輕撫她耳旁垂下的發絲，將這曖昧的話語，說得自然而然。

　　他的話在外人聽來，確是曖昧得骨頭酥麻，但是纖月知道，他的意思是，在他沒有動手殺她前，任何人都不能動她，如此而已。

　　此時，跪在最前方的老太爺傲然地直起了身體，蒼老的臉上皺紋更深，如溝壑一樣蒼勁，雙眼如炬掃過眾人，散發著懾人的光芒，眾人再度依次跪好，不敢造次。

　　杜老太爺緩緩轉過頭來，看著蕭然，沉重地說道：“當年你師祖死于我的手下，你的師父又死在我兒杜正松的手下，卻不曾料到，天醫門竟然會是人材備出，確是老夫看走眼了！”

　　蕭然負手屹立在老太爺面前，目光深逐，凜然之中，顯得坦蕩，少有的慎重口吻說道：“丞相若是以為蕭然是在報復，未免太小看我了！”

　　這句話中無不透露著狂傲，杜老太爺為之一怔，炯炯目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這個人的魄力明顯超越了他的師祖與師父太多。且杜家會如此，更是因為皇權的爭奪。嘆息一聲：“唉！也罷！今日杜家走到這一步，實非他人之過！”頓了一下，轉過頭看著纖月，眼神慈愛了許多，“月兒，你待杜家之心，爺爺能夠體會，你好自為之罷！”

　　纖月刷地一下，眼淚又要開始往外翻涌。有了老太爺的體諒，她也算是沒有白為杜家操這么多的心。

　　這個場景再說什么都顯得那么的多余。纖月就算是有千言萬語，現在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蕭然再度走回她身邊，牽起她的手說道：“若是你無話可說，我們走罷！”

　　纖月默然點了點頭。眼角的余光一直瞥著跪在角落里未有抬過頭的杜從南。他的心里是怎樣想的，不用說她也能知道。這個死結，所是永遠也解不開了。

　　接下來，要去哪里，纖月基本上已經猜到，那是皇上的寢宮。

　　在離著寢宮很遠的地方，纖月便已經聽到一聲聲嘶心裂肺的喊叫聲。那個喊叫的人有多么痛苦，才么發出這樣的聲音，讓人不由得全身發麻。

　　蕭然在聽到這聲音以后，臉上的笑意未退，就好像是在聽什么天賴之音，悅耳又動聽。纖月更是覺得一陣無名的恐怖。

　　皇宮里雖然政權已經更替，卻并不混亂，四處早已經被安排得井然有序。隨著蕭然一同跨入了那個有著凄勵叫聲的寢宮里，幾個熟悉的人影佇立在眼前。

　　怡妃娘娘和九王爺端坐堂前，清林公主也伴在一旁，龍榻上的天子痛苦地在床上不停地翻滾嘶叫。而在床邊，太后娘娘如狗一般瘋狂地撕咬著皇上玄色的長靴。

　　那個儀態萬千，風雅華貴的女人，怎么會變成這樣？

　　嗜心毒……

　　纖月看了看蕭然，他臉上的表情始終未變！再看了看怡妃娘娘！這個女人看似慈眉善目，實則是蛇蝎心腸，還有九王爺，雖然他面色有些煞白，卻也是幫兇之一。

　　一群魔鬼！

　　在這群魔鬼面前，纖月反而并不覺得害怕了。大跨步走上前去，拿出懷中那最后一根銀針，扎在皇帝的合谷穴上。

　　痛苦的嘶吼終于平靜下來。

　　一代帝王如同一個孩子般地看著纖月淚光閃閃。拉著她的手說道：“求求你救救朕吧！朕不想死！朕不想死！”

　　纖月想到了懷中的天蠶蠱，剛準備拿出來，卻聽得怡妃娘娘緩緩地開口說道：“你到現在也不明白？你今天必死無疑，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纖月知道，他們這么做不過是讓他受不了痛苦自己自盡而亡罷了！可是這世上誰人舍得死去，更何況是擁有至高無上權利的帝王。

　　她無力再能幫到他什么。只好將他的手推開。

　　比起身體的痛苦，還有什么更可怕？那就是絕望和死亡！

　　這個骨瘦如柴的帝王遭受了十八年的摧殘，今天依然恐懼死亡。

　　怡妃娘娘并未正眼看過纖月一眼，緩步走上前來，從袖中抽出一把寒鐵刀扔在皇上面前，冷冷說道：“你自己動手吧！如若不然，只怕還會吃更多的苦頭！十八年我都等過來了，當然不會急在一時！”

　　從今以后，纖月又學會了一個道理，最狠毒的人，永遠戴著最偽善的面具。

　　下一秒，纖月只聽到一聲悶響，抱著靴子撕咬的太后娘娘倒在了她的腳下，皇上那如干柴一般的手上拿著寒鐵刀在往下滴著血，緊接著，他閉起眼睛，將刀再次插入自己的心臟。

　　死了！都死了！

　　沒有悲傷難過，應該是解脫吧！第一次看到死了人，沒有害怕，也不難過，纖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怡妃娘娘的嘴角慢慢向上翹起，頭也不回地款款走回去。“蕭然，你將這個女人弄進來，有何意圖？”

　　這個女人，當然是指纖月。

　　蕭然抿嘴一笑，道：“并無任何意圖，不過是無聊罷了！”

　　纖月暗想，蕭然既是答應了自己放過杜家，當然就不會告訴怡妃，看來他確實是信守承諾。

　　一直站在一旁沒有吭聲的九王爺從纖月走進來開始，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怡妃娘娘當然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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