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妍不知道陸季霖說這話時有幾分故意，但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反應。若不是他的提起，她幾乎都忘了自己來到這里的目的。她是來見證他的死亡的呀。等秦妍回過神時，她已經出了綠漪亭。

　　回身再看亭內，白衣之人低眉坐于琴臺之后，專注地撥弄著琴弦，手起滑落之間，悠揚的樂聲不斷流出，明明是首有抑揚起伏的曲子，那撫琴的人卻是撫得面無表情。

　　回想剛剛，她只記得她跟他說她要回房間了，他點了頭，她便端了盤子出來。

　　秦妍嘆一口氣。

　　她雖不至于像惜雨那樣對陸季霖產生男女之情，但哪怕只是人與人之間那份普通的相識相知，也讓她已經沒了信心能平靜地看著陸季霖在自己面前死亡。

　　“姑娘？”前面傳來蘭兒的喚聲。

　　秦妍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扯扯嘴角，露出個輕松的微笑。

　　“公子今天沒惹姑娘生氣了吧？”蘭兒接過她手里的盤子，笑著打趣她。

　　秦妍一愣，反應過來蘭兒話里的揶揄便有些哭笑不得，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釋，只得“嗯”一聲算是作了回答。

　　“那就好，”蘭兒似乎松了口氣，“剛剛見姑娘回來時臉色不太好，我還以為姑娘又和公子有了什么矛盾，還好是白擔心一場。”

　　“蘭兒，”秦妍停住腳步，覺得有必要為自己和陸季霖的清白說些什么，“我和你家公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蘭兒笑著嗔了她一眼，“傷還沒全好就眼巴巴去給公子送藥，還準備了飴糖，想的比我們還周到，若說對公子無情，可是打誰誰也不信。姑娘你啊，不用不好意思的。”

　　原來是以為她在女兒家害羞。

　　秦妍無奈，只得苦笑著繼續解釋，“我沒說對你家公子無情，情是有，但不是你想的那種。”

　　“這情還分好多種的？”蘭兒好笑。

　　“當然。”秦妍煞有其事點頭，“此情非彼情。”

　　此情非彼情？

　　“姑娘，”蘭兒一臉無語地看著她，“瞎掰在我們這就行，公子面前你可莫要這般。”

　　“沒關系，你家公子已經知道我是個沒文化人了。”

　　自那次送藥和飴糖之后，秦妍覺得，他和陸季霖的關系算是有了質的提升，雖然陸二公子大多時候對她依舊沒有啥表情，難得閑談幾句也幾乎都是她在說，陸季霖在聽，但至少對她已不再如最初那般冷冰冰。

　　“如果不是因為姑娘，我們都還不知道原來公子喜歡飴糖。”每次看到和那藥碗放在一起的小盤子裝著的飴糖，蘭兒總要嘀咕兩句。

　　陸季霖喜歡飴糖？

　　秦妍想想，應該算不上喜歡吧，只是喝完藥正好吃上一顆用來沖沖嘴里的藥味而已，不過不管是惜雨，還是她，都用飴糖成功和陸季霖拉到了近乎，這樣看來，倒是多少有些“飴糖效應”。

　　“因為除了飴糖，府里幾乎沒有什么甜的。”

　　“那姑娘要不要過會和紅兒一起出府去看看？紅兒今天下午正好要出去置辦些東西。”

　　“出去？”秦妍停住腳步，困惑地看著蘭兒。

　　“姑娘從被公子救回來后還沒出過府吧？不如借這個機會出去逛逛順便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蘭兒笑道。

　　蘭兒的建議其實很讓人心動，秦妍卻不知道為何自己在猶豫。

　　從來到這里后她的活動范圍一直就僅限于這陸府的別院，從未想過走出這院子，也許潛意識里，她一直在抗拒真正融入這里，她本就不屬于這里，自然不該在這里留下太多痕跡。

　　“姑娘，去看看吧，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順便也可以幫公子買些其他甜食，總不能讓他老吃飴糖吧！”見秦妍在猶豫，蘭兒于是莞爾又勸她。

　　秦妍到底還是心動了，難得有機會來一下古代，她當然還是想見識看看這里的風土人情。

　　只是。

　　“那個……我原本的盤纏之前從山上跌下來時都不見了。”在陸家這白吃白住自然不用錢，但出了陸家，可就什么都得花銀子了。

　　“原來姑娘擔心的是這個。”蘭兒掩嘴輕笑起來，“放心吧，姑娘只要不買啥珍奇異寶，紅兒那些銀子必定足夠了。”

　　“呵呵。”秦妍笑得很僵硬，“那就好，那就好。”

　　這沒錢，果然到哪里都是件憋屈的事。

　　蘭兒見秦妍臉色變得尷尬，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無意中看低了這惜雨姑娘，張張嘴想說些安慰解釋的話，卻又怕越描越黑，無奈作罷。

　　氣氛，毫無預兆地陷入沉默。

　　從廚房到綠漪亭本就算不得近的路，秦妍覺得今天走起來愈發變得漫長。

　　好不容易眼看目的地已經近在眼前，秦妍忙接過蘭兒手中的盤子，扯出個自以為輕松的笑容，“我先去送藥了。”

　　說完，第一次沒等蘭兒的反應，快步往亭子走去。

　　當走到第三步。

　　“姑娘！”身后想起蘭兒急急的喚聲，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她聽到。

　　和她以及翠兒不同，蘭兒任何時候都能將說話的語氣和音量拿捏得度，雖然是丫鬟的身份，卻要比有些仕家子女更有淑女風范。

　　秦妍停住腳步回身望她。

　　蘭兒輕輕咬住櫻唇，似在斟酌要怎么說才最恰當不會讓人誤會，“姑娘，我剛剛無意……”

　　“我知道。”秦妍淡淡打斷她。

　　秋水明眸下意識地睜大，帶著疑惑和詫異。

　　疑惑什么？又詫異什么？

　　秦妍有些好奇，又有些覺得好笑，“蘭兒，別把氣氛搞得那么……呃……凝重，不就是些身外之物的事，現在的我確實沒銀子，這是事實。既然是事實，也就沒什么丟不丟臉的，所以我并沒覺得很丟臉，當然也沒因為你的話生氣，你放心。”

　　噼里啪啦一通說完，依舊沒管蘭兒的反應，秦妍轉回身繼續往前走。

　　身后的人果然沒有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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