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明月東升,宿云涯帶著桃卿出城,來到湖上泛舟。
此湖名為月亭湖,歸于昭元劍宗名下,非昭元弟子不得接近。
月色如霜,遠處融于黑夜,唯余湖水廣漠浩渺,波光粼粼,靜謐幽美。
宿云涯在船篷上掛起兩盞小燈,灑下一片融融暖光,燈身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光便隨著燈身晃動。
將燈掛好,他從船艙中取出兩根釣竿,上好餌料后一根遞給桃卿,一根自己拿著,向湖面灑下一把細碎的餌料,笑著說:“來,試試吧。”
桃卿沒釣過魚,感覺還挺新奇的:“釣魚是不是很難?”他仰頭問宿云涯,“我會不會一夜也釣不上一條?”
“不會。”宿云涯挨著他坐下,“湖里的魚又笨又貪吃,很好釣的。”
說這話時他望著桃卿,眼中滿含笑意,桃卿總覺得他含沙射影,沒好氣地用肩撞了他一下,宿云涯笑著向他討饒:“是我說錯話了,桃桃不要生氣。”
不過宿云涯所言不虛,湖里的魚確實相當好釣,沒一會它們就被燈光和細碎的餌料吸引過來,聚集了一大群,多到彈跳出湖面,在月光下閃著漂亮的銀光。
桃卿才看清這些魚是名貴的奚嶺銀縷魚,肉質極鮮,靈氣四溢,極受修士們的歡迎,一兩魚肉便能售賣上千靈石。
此魚原產自魔域奚嶺,但兩千年前幾大魔宗戰敗,為了向昭元劍宗求和,他們獻上了全部魚種,從此以后奚嶺銀縷魚便為昭元劍宗所獨占,如今極難得見。
桃卿兩世加起來也只吃過一次,便是在幾年后的仙魔大比上,這次的仙魔大比輪到昭元劍宗承辦,宴請各大門派時便呈上了銀縷魚的魚炙。
時至今日,桃卿還難以忘懷魚炙的鮮美,眼看著湖中這么一大群活蹦亂跳的銀縷魚,他眸光都亮了,眼巴巴地看向宿云涯:“我能吃魚嗎?”
宿云涯笑了起來:“你說呢,我帶你來還能是為了什么?”
桃卿滿心歡喜,釣魚釣得更來勁了,不多時兩人就釣滿了兩個魚簍。
宿云涯生起小火爐,在爐上溫酒,酒瓿中泡入了酸甜的梅干。
熱好酒,他又凈手做魚,白凈的手指修長有力,形狀漂亮,指節覆著薄薄的劍繭,握刀時相當賞心悅目,為銀縷魚剖膛開肚,刮凈魚鱗,用靈泉水仔細洗凈,將魚肉片成晶瑩剔透的薄片,鋪在冰上,輔以蘸料,便是一道極鮮甜的魚膾。
桃卿迫不及待地嘗了一筷子,微涼綿軟的魚肉入口即化,靈氣散溢,清甜鮮潤的滋味彌漫開來,吃得他滿足地瞇起眼睛,從頭舒服到腳,情不自禁地感嘆:“太好吃了。”
宿云涯笑著給他倒了杯溫熱的梅酒:“配上酒更好吃。”
酒也好喝,溫潤而回甘,桃卿一邊喝酒一邊吃魚膾,看著宿云涯移開酒瓿,架網在火爐上烤灼魚炙,眼神都移不開了,嗚嗚,星橋說得沒錯,他就是貪吃。
宿云涯換著花樣做了五六種吃法的銀縷魚,桃卿邊吃邊喝,越來越上頭,到最后他吃夠了魚,人也喝得醉醺醺的了,面頰粉紅汗濕,如沾著露水的桃花,清媚而嬌艷。
桃卿靠著船篷,望著頭上的兩盞小燈,赫然看成了六盞,迷迷糊糊地呢喃:“咦,什么時候多掛了四盞?”
宿云涯不疾不徐地喝著梅酒,聞言笑出聲,說道:“你喝醉了。”
“醉……什么醉?”桃卿輕眨著濕漉漉的眼睛,半晌后才反應過來,“好像是醉了,沒事,醉了也不要緊,我還能喝。”
說著,他又將手伸向酒杯,宿云涯也沒攔他,任由他喝。
一杯又一杯梅酒下肚,桃卿越喝越醉。
他一喝醉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好比現在,他覺得自己坐得離宿云涯太遠,他不滿意,于是慢吞吞地爬了過去。
他像是小貓一樣依偎著宿云涯的肩,用軟乎乎的臉頰蹭了蹭,宿云涯一笑,伸手將他攬進懷里:“這么黏人?”
桃卿醉得壓根不清楚自己在說什么:“你方才不該罰你師弟的,他是替你說好話呢。”
“是嗎?”宿云涯問,“我師弟說了什么?”
“他說你喜歡我,處處維護我……”桃卿露出甜甜的笑,“是真的把我當成朋友。”
“喜歡是真喜歡,維護也是真維護。”宿云涯莞爾,“至于朋友么……”
桃卿瞪大眼睛,傷心地問:“你不把我當朋友嗎?”
“當,當。”宿云涯好脾氣地哄他,“我跟你最要好,可以了嗎?”
桃卿滿意了,蹭他的頸窩,撒嬌道:“那我也跟你最要好。”
“你哄我,我不信。”
宿云涯說:“你分明與莊宴最要好,每次與我見面,你總不忘提起他,宴哥哥長宴哥哥短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聽到莊宴的名字,桃卿“呸”了一聲,厭惡道:“什么宴哥哥,沒有了,死了,以后只有莊狗。”
宿云涯驚奇地看他一眼:“這話真不像是你說的。”
“反正我……不跟狗好。”
桃卿撫摸上宿云涯的臉,喃喃道:“還是你好,長得好看,又會吃又會玩,跟你在一起真快活。”
“要是你愿意,以后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啊。”宿云涯低笑,“保證天天讓你快活。”
桃卿先是一喜,旋即露出了傷感的表情:“不行啊,你是宿云涯,未來的衡常仙尊,要做劍仙的人,我不能玷污你……”
他說得好認真,聽得宿云涯忍俊不禁:“什么叫玷污,我不清楚,不如你教我?”
“玷污就是……”
桃卿思忖片刻,開口唱了支靡靡艷曲,唱罷,他得意地問:“怎么樣,沒聽過吧,是不是覺得自己耳朵臟了?”
“是沒聽過,但挺好聽的,你唱得好。再給我唱一曲?”
宿云涯氣定神閑,頗為贊賞,完全沒有被玷污到的意思,桃卿不甚滿意,耍起性子:“我不唱,憑什么你讓我唱我就唱?別人賣唱都能得賞錢,你也要給我才行,不能小氣。”
“幾萬靈石都被你吃喝進肚了,還說我小氣嗎?”宿云涯輕彈他額頭,“好啊,說吧,你想要什么?”
桃卿盯著他清俊的面容,情不自禁地開口:“你給我親一口。”
宿云涯身形一頓,笑道:“為什么要親我?”
“因為你好看……”
什么男德不男德的,早就被桃卿拋諸腦后了。
“也行。”宿云涯摟著他的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著,“來,親吧。”
桃卿露出開心的笑容,勾住他的后頸,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花瓣般的雙唇又濕又熱,透出清甜的酒香。
宿云涯任由他親了臉,在他想退開時,輕輕捏住他的下巴,問道:“只親一下臉就夠了?要不要再多親一親?”
“那,”桃卿抬手,手指擦過宿云涯的唇瓣,暈暈乎乎地問,“我能親這里嗎?”
“隨你。”宿云涯笑了笑。
“我要親!”桃卿霍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船篷,“你先等等我,我去潔齒……”
他走到船頭跪下去,低頭就要把臉埋進湖水里,宿云涯啼笑皆非地拉住他的衣領,阻止了他的動作:“別胡來,想做只落湯桃桃嗎?”
“你放開我,我要漱口……”
醉酒的人通常都情緒不穩,喜怒無常,只是被宿云涯拉著,桃卿居然就掉眼淚了:“我懂了,你不想讓我親你,那我不親了,你就是嫌棄我……”
他抽抽搭搭的,宿云涯很無奈:“哪有啊。你過來,我給你親就是了。”
但桃卿鬧起脾氣,反而不肯理他了。船篷里有準備好的干凈被褥,他賭氣把被子抖開,將自己團成一團,不再理會宿云涯了。
“好桃桃,別生我的氣。”
宿云涯進去哄他,桃卿就是不理,假裝閉目養神,沒一會便真的睡著了,這下宿云涯也無可奈何了:“是你不想讓我親你吧,笨桃桃。”
桃卿睡了,宿云涯摸摸他的頭發,見酒瓿里還有酒,便守在他身邊安靜地獨酌起來。
不多時,他的須彌戒指微微一熱,是有人與他傳音。
宿云涯看了一眼熟睡的桃卿,起身走出船篷,來到船頭,將傳音符取出來,輕快地問:“之渙,你到萬象城了?”
“是,就在城外。”
傳音符那頭傳來碎玉般的聲音,赫然是裴之渙:“附近有一座月亭湖,似乎正是貴宗的地產。”
“我剛好就在月亭湖,你來找我吧。”宿云涯笑道,“對了,恭喜你成就金丹,如今該叫你‘清玄道君’了。”
裴之渙向他道謝,斷開傳音后,宿云涯催動靈力,將船緩緩從湖心送向湖岸。
當船到達岸邊時,裴之渙也剛好踏上棧橋,烏發霜衣,清冷淡泊,宛如月下仙人。
宿云涯將船停在棧橋邊,拴上繩子固定好船,便上了棧橋和裴之渙打招呼:“清玄,這次還要多謝你過來幫我了。”
裴之渙微微頷首:“我受你照拂頗多,此次前來也只是應有之事。”
“有你那面鏡子,這事就好辦多了。”
宿云涯正要與他細說,卻忽然聽到船篷里傳來一聲啜泣,和桃卿哽咽慌亂的聲音:“星橋,你去哪里了?對不起,我不該生你的氣,你別不要我……”
“桃桃,別怕,我就在這兒,我沒有生氣,也沒有不要你。”
宿云涯立刻轉身上船,匆匆對裴之渙說了聲:“等我一下,我還有個朋友在船上,他喝醉了。”
裴之渙聽到哭聲后微怔,問道:“可是桃卿前輩?”
“是啊。”宿云涯腳下一停,意外問道,“你也認識他嗎?”
就在他停下的片刻功夫,桃卿自己跌跌撞撞地從船篷里走出來了。
他面色潮紅,衣衫凌亂,濕漉漉的眼眸如同含著春水,勾人心魄,望向站在一起的裴之渙和宿云涯,先是發怔地欣賞了一會他們各有千秋的卓絕風姿,才輕聲問。
“我……我還能親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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