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暮翻了翻日歷。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她回過頭，想跟程煜森說去鎮上采辦點年貨，可一回頭才想起程煜森早早就出門去了。

        “又說來瀾青山就要開始過兩個人成天在一起膩膩歪歪的日子……呸，都是謊話。”陳雪暮喃喃吐槽。

        沈遇丟下手里的游戲跑過來哄陳雪暮，“雪暮姐別生少爺的氣啊，他這不是擔心私人醫院還沒弄好嗎？”

        程煜森的確是去了私人醫院，但醫院方面早已經弄得七七八八，還有些尾巴沒有處理完，也不需要他親自察看。

        他到醫院是去見王星辰的。

        “程煜森，你別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啊。”王星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上次跟你說腦補又照出新陰影的事，你放心上了嗎？”

        “廢話。”程煜森穿著白色的羽絨服站在房頂遠眺群山，心里空空的，沒有任何情緒，“所以我把手上的事丟給我爸了。”

        王星辰皺眉，“你是不是沒有告訴你太太？”

        “讓她知道干什么。”程煜森的目光飄遠，“她沒有多的力氣來操心我。”

        “你讓這個女人死心塌地地愛著你，卻不相信她有足夠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來陪你過完這坎坷不平的一生？”王星辰露出生氣又無奈的笑，“跟你做了這么多年的朋友，可有時候還是看不懂你。”

        程煜森收回目光，輕寡一笑，“你要看懂干什么？”

        還能看到老友的笑，王星辰作為醫生，感覺生命到處充滿奇跡。

        可現在還不是感動的時候。

        程煜森的腦部疾病是他媽媽家族的遺傳病，至今為止還屬于罕見病癥，沒有弄清楚病源。

        在王星辰手上能整理出來的資料里，只有程煜森媽媽林希這一例完整的病例。

        原本，林希的私人醫生曾提出過，希望程家人捐出林希的大腦，讓醫學界可以用來繼續研究這一病癥。

        然而，醫生的請求當即遭到了程振偉的拒絕。

        那時候，程振偉大概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也會被這個可怕的家族遺傳病選中。

        事到如今，后悔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程煜森的命運一半捏在自己手里，一半捏在死神手里。

        沒有人知道死神什么時候會跟他玩起拔河游戲。

        “我還是那句話，”王星辰半坐在桌邊，看著程煜森的背影說道，“你們是一家人，你應該讓她知道。”

        “等孩子生下來之后我再找機會說吧。”程煜森將嘆息藏進心里。

        他真希望永遠都不必再讓她聽到壞消息。

        他親眼看到她見到弟弟時有多么開心，他親眼見到她拿到梁氏集團的股份時有多歡喜，她就應該一直這么快樂下去。

        從前，程煜森做什么事情都盡力一搏，可他現在做什么事都想留一條退路。

        他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活，他還為了他的女人，為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們那么弱，卻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想要用這一生來保護他們。

        王星辰沒有再勉強他。

        “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數就最好。能別讓自己操心勞神就不要瞎折騰。好好過每一天。”王星辰沒有說出口的是——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后一天來過吧。

        潛伏在程煜森腦子里的那個黑影，指不定哪一天就會長大，指不定哪一天就會忽然破裂。

        他又不愿意每天住在醫院和那些滴滴答答的醫療設備里變成一個備受關注的可憐病患，他說他要讓陳雪暮每天都能見到他。

        “程煜森，我最后還說一句——你一定一定要保證每個星期起碼來檢查三次。”王星辰說得很認真。在他眼里，程煜森就是病患，不是總裁。

        “好了好了，知道了。啰嗦。”程煜森唇角微揚，“那我回去了。”

        走出醫院的門，寒風迎面來。

        程煜森卻忽然不著急回去。

        他胸口有一個地方刺刺地痛。

        想到如果真有一天，她會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他想留點什么給她。

        孩子算是他留給她的禮物嗎？

        不，還不夠。

        他還在山風里想著自己的心事，陳雪暮的電話卻毫不客氣地追了過來。

        “你是不是今天打算住在醫院了？”

        “差不多吧。”程煜森故意嘴硬。

        陳雪暮在電話那頭氣得瞪眼。

        “噢，那你就住醫院吧。”

        “我說過，想我就直說，不要兜圈子。”

        “不要臉，誰想你！你今天最好別回來！”陳雪暮算是把口是心非的本事發揮得淋漓盡致。

        程煜森慢慢坐上越野車，故意將門緊關一下，讓電話那頭的陳雪暮聽到動靜。

        “好，那我就不回來。反正也沒有人想見我。”

        陳雪暮又氣又笑地掛了電話。

        這男人怎么這樣，明明都已經回來了，還故意說這種話激她。

        陳越本來在風止肆的客廳里寫寒假作業，見到陳雪暮從二樓走下來，便將自己信手畫的一張圖遞給陳雪暮看。

        “姐姐，這是我設計的機器人，你覺得好看嗎？你覺得姐夫他們公司能做出來嗎？”

        “你一會兒問你姐夫。我可不懂這些。”

        陳越之所以對機器人開放有了興趣，是因為這一次再來瀾青山，到處都多了很多機器人。

        機器人的外形大致都是陳雪暮見過的，功能也和陳雪暮曾了解過的差不多。

        棕熊機器人協助保鏢們負責全方位安保，貓耳機器人處理瑣碎雜事。

        程煜森還特意安排了一個高能機器人輔助陳越完成功課，王藝一開始還對那個叫做“泰索”的機器人忌憚三分，但聽陳越把泰索夸得天花亂墜，也對泰索生出幾分興趣。

        一來二去，大家都漸漸開始習慣機器人的存在。

        同來瀾青山養傷的阿諾有貓耳機器人照顧，負責陪陳雪暮說話逗悶子的沈遇也有一個可以陪她玩游戲的機器人助手。

        可是陳雪暮還是只盯著程煜森。

        她做什么事都想到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本能地是以他為談話對象。

        “少爺回來了。”門口的貓耳機器人聲音清甜地匯報道。

        本來坐在陳越身邊練字的陳雪暮聞聲抬頭，黯淡了幾個小時的眼睛里終于重燃起活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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