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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謝原問話很有一套,  簡潔扼要,直取重點,又前后照應,  對方稍有作假,便可勘破。

        此女是萬劼的女兒,  名叫萬柔,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一直在松州漕運線上謀生。

        因家中無人操持,  萬柔的性子越發像個男孩子,  嚴格來說,不是萬劼救了霍嶺一命,  而是萬柔無意間發現受傷落水的他,  將他撈起來,  在萬家養了一陣子。

        “她本性并不壞,多是恩公之死令她大受打擊,若她做了什么事,  還請謝大人寬宏諒解!”

        謝原早已不是輕易就為他人的難言之隱、內里原委而動容、生出惻隱之心的年紀。

        他笑了一下:“就怕這位萬娘子,  做的事情不止一件!

        霍嶺氣息一滯,  看向一旁單手杵著腦袋聽故事的少女。

        他知歲安身份,更清楚北山這門婚事于謝家之重要程度,便想從女人的善良柔軟入手,  懇切道:“謝夫人……”

        歲安一手杵頭,一手指了指謝原,無聲且明確的表態:別問我喔,他做主。

        霍嶺:……

        謝原:“萬劼那封血書,是不是她送來長安的?你會選擇來長安,又在長安逗留這么久,  是不是想到她也可能在這里,所以在找她?”

        霍嶺怔然,又很快如常。

        想也知道,他人在謝原眼皮子地下,謝原不管不問,并不代表真的放任自流。

        他的一舉一動,怕是都被謝原看在眼里。

        “血書的事,我也是后來聽聞,猜測是她。但她今日出現在此,相比不會錯了。”

        萬劼只是個微末小吏,一朝出事,家里哪個都擔不起,只有這個女兒能替他千里奔波,將血書送往長安。

        “郎君,夫人,她已清醒了!

        謝原做了個利落的手勢,帶過來。

        萬柔身上的藥已經解了,但腿上被謝原踢了一腳防止她逃跑,走路便一瘸一拐。

        “跪下!”玉藻用力一搡,萬柔跌倒在地。

        霍嶺正欲上前攙扶,謝原倏地抬眼,目光無聲的將霍嶺釘在原地。

        落在謝原手上,萬柔一點也不意外,可當她看到霍嶺出現在眼前時,剛清醒又懵了。

        謝原看向萬柔:“醒了嗎?”

        萬柔眼珠一動,垂下眼去。

        謝原:“你叫萬柔?”

        萬柔默不作聲,歲安目光一垂,見她撐著身子的手慢慢握拳。

        謝原:“你本事不小,竟能單槍匹馬潛入盧府對客人的飲食動手腳,想來是沒少做這種事,熟能生巧啊。”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萬柔終于開口,卻是一副決絕姿態,她抬起頭,笑容冷漠凄然:“左右,你們也沒少殺害無辜,多我一個不多……”

        謝原眼底劃過一抹思慮。

        霍嶺眼見情形不妙,主動道:“謝郎君,可否讓我與萬娘子解釋?”

        萬柔眼一動,冷漠道:“他的話我都不聽,你是什么東西?”

        歲安偏頭打量萬柔。

        萬柔顯然不知情況,但這么說話,更像要和霍嶺撇清關系。

        謝原沒說話,算是默許,霍嶺對他抱拳,走到萬柔面前蹲下,也不管萬柔態度冷漠,一五一十將大致經過說了出來。

        萬柔起先還冷著一張臉,可漸漸的,她的神情開始松動,慢慢轉過頭看向霍嶺,一邊聽著解釋,一邊審視坐在上首的一男一女,似乎是在思索判斷。

        等到霍嶺說完,萬柔沉默了好一會兒,抬眼看向謝原:“你真的能為家父翻案?”

        謝原:“萬劼的案子尚未定案,你若還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在你為你父親鳴冤之前,是不是也該先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

        談到這個,萬柔反倒松懈下來,她笑了一下,毫不避諱謝原審視的目光:“我人已在這里,大人想怎么處置都行!

        謝原:“本官并沒有屈打成招的辦事習慣,既要定罪,自然要證據確鑿,你父親是,你也是,所以,你大可不必陰里陽面的試探!

        萬柔面色一僵,顯然被戳中了小心思。

        歲安忽然放下杵著腦袋的手臂,人微微后靠,換了個閑適的坐姿,謝原敏銳的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正低頭撥弄手腕上的鐲子。

        片刻后,萬柔開口,語氣稍微軟了一點:“大人明察秋毫,民女自是不敢造次。”

        謝原:“今日之事自不必說,沁園那日,是不是你在樹上放蛇偷襲?”

        萬柔扯扯嘴角,無畏無懼:“是!

        “當日武隆侯世子設的酒宴,我夫人曾見到你作了歌姬打扮出現在酒樓,那日,你也想動手?”

        萬柔開始失去耐心:“謝大人,你這么問可就沒完了,我在長安城呆了好幾個月,還真數不清到底計劃過多少次,哪能都記住?你也說了,今日我是被當場抓獲,你們足夠判我的罪,至多要我一條命,再多我也沒了。如何?”

        “謝大人!”霍嶺自對上謝原以來,一直有些明里暗里的較勁,但今日,他竟完全卸下了自己的姿態,言語間全是懇切相求:“霍某知道萬娘子所犯罪過,定難輕饒,霍某愿代為受過,絕無二話。”

        其實,在聽到萬柔的話時,謝原心里基本上能確定,歲安列舉的那幾次,十有八/九都沒感覺錯。

        至于她的目的,恐怕和當初霍嶺的動機有些異曲同工。

        他們都看到朝廷沒能還萬劼一個公道和清白,心感憤怒不公之際,也選擇了用極端的方法。

        但不同的是,霍嶺是有計劃的埋伏在北山,想借歲安將事情鬧大,逼的朝廷去查。

        而這個萬柔,她跟著父親混跡漕運線,性子養的像個男孩子,縱觀她的行事——疑似拐騙歲安,放蛇,下藥,這種直接又沒有底線的行為,說是發泄和報復也不為過。

        霍嶺是長公主派給他幫忙的人,一向與他不對付,今日還擺足了要保萬柔的姿態。

        謝原倒是不擔心與他撕破臉,畢竟他有心,人家未必領情。

        果然,霍嶺說完,萬柔非但沒有心軟動容的樣子,反倒惱怒起來:“你這人怎么回事?我和你很熟嗎?我雖是個女子,但也知擔當二字,你說他是個好官,那我就看看,他怎么當這個好官,我的罪你盡管定,我父親的冤,你最好也能平!”

        最后幾個字,萬柔咬的格外重,渾身上下透出一股不服不甘的逆反姿態。

        謝原見多了這樣的人,自是有招數讓他們學乖,可這里并不是司獄,歲安也還坐在一旁……

        就在謝原無意瞥向歲安時,發現她已沒玩自己的鐲子,而是盯著萬柔,若有所思。

        剛剛成婚時,謝原覺得與歲安相處的越多,不懂她的也越多,而今卻覺得,與她相處的越多,發現的驚喜就越多,讓他忍不住更加認真的審視她、了解她,也更喜歡她。

        經歷了這些事,若再將她當作天真小嬌娘,他就真是個天真小兒郎了。

        謝原眼珠輕轉,心思內斂,有了主意,輕聲喚她:“歲歲。”

        歲安思緒被打斷,轉過頭,意外的發現謝原臉上泛著難色。

        她怔了怔。

        謝原用笑容掩飾自己神情里的不自然:“歲歲覺得,應當怎么判?”

        他這么一問,所有人便都看向歲安。

        阿松玉藻等人是驚訝于郎君會在辦正經事時征求夫人的意見,萬柔是不解與審視,至于霍嶺,他一開始就想從歲安這里求情,現在見謝原都在征求歲安的意見,越發將這面善可愛的小嬌娘當做了希望。

        歲安被謝原這么一問,不免思考起他的態度和立場。

        萬柔做了這些事,死罪可斟酌,活罪卻難逃。

        偏偏她渾身是刺,逆反到了骨子里,別說謝原,就是霍嶺一心救她,她也未必領情。

        謝原自是不會被一個小女子的態度困住,讓他露出這等踟躕之色的原因,難道是霍嶺?

        霍嶺是母親留給他的人,為的是追查殺害松州小吏萬劼的真兇,查出參與貪污漕銀的全部犯人,若謝原此刻要動萬柔,霍嶺必定出手保她,兩方很可能產生摩擦,甚至關系崩裂。

        謝原是顧忌和霍嶺鬧僵,顧忌母親,所以才要問她?

        其實,這事也不難辦,謝原要辦萬柔,霍嶺要保萬柔,關鍵便也在萬柔身上。

        歲安眼珠一轉,反問:“夫君,妾身可否問萬娘子兩個問題!

        謝原微微一笑,心底竟忍不住升起些期待,語氣亦是明顯區別于對外的溫柔:“隨意問!

        歲安得了允許,有模有樣的正了正,她看向萬柔,聲平且柔:“萬娘子,我想問你兩個問題,希望萬娘子能如實回答。”

        萬柔已經受不了了,“你們到底……”

        “張驍是你打的嗎?”

        歲安話一出,全屋皆靜。

        謝原本是在觀察歲安,結果被這句話驚住,繼而飛快反應,倏地看向萬柔。

        萬柔驚愣著,眼神明顯心虛無措,是沒想到歲安會忽然跳到這一點上。

        謝原從她的反應中猜到答案,眼底浮起難掩怒色,他竟忘了還有這茬。

        霍嶺并不知張驍是誰,他留在長安只為尋找萬柔,但看謝原神色變化,他也能猜到萬柔怕是又做了什么好事,一顆心懸的更高。

        萬柔以為歲安是在問責,卻聽她道:“不是也沒有關系,那我先問第二個問題。”

        歲安竟輕巧跳過了第一個令眾人震驚意外的問題,又問:“萬娘子,你真的想為你的父親鳴冤嗎?”

        第二個問題多少讓萬柔松了一口氣,也找回了原本的底氣:“這話問的實在可笑,我當然想!”

        歲安:“為何不報官,而是藏在長安城做這些小動作?”

        萬柔像是聽了一個笑話,直勾勾瞪住歲安:“這位嬌滴滴的夫人,怕是從小到大都不曾受過什么委屈吧,別說是含冤喪命,便是有人傷你一根小指頭,都會有無數人替你報仇雪恨!

        萬柔情緒上頭,仿佛將歲安當做了一個宣泄的口子:“像你們這樣的皇室貴胄,就算是殺了人也可以被保下來!”

        她猛地抬手指向一方,仿佛那里站著罪魁禍首:“那些監生,他們貪墨漕銀,證據確鑿,卻因為出身勛貴,即便東窗事發也能被保下來!最后,州官竟抓我父親這般的微末小吏來當替死鬼!堂堂上州,漕運重鎮,貪墨巨款的是漕運線上的小吏,說出來誰信?”

        萬柔嘶吼著:“這等荒唐的污蔑,不過是朝廷不愿動那些世家大族!真正貪污的世家子弟被各種理由保下來,還好好的活著,能吃能喝,反倒是被污蔑的卑微螻蟻,早已成喪命亡魂,你問我為何不報官。课业挂獑枂柲悖砗卧冢灏缀吻!”

        歲安靜靜地聽完,道:“所以你心有不甘,卻又能力所限,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來報復,是嗎?”

        “是!”

        可惜當日涉事的監生里,嘉勇侯府的庶子全夏被關了禁閉,因全氏為皇后母親的母族,皇后為此事雷霆震怒,勒令嘉勇侯府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務必謹慎低調,以至于整個侯府人人自危,小心謹慎,萬柔沒找到機會。

        同樣情況的還有袁淑妃的侄兒,也是謝原姑姑婆家的郎君,近來低調的很,身邊里三層外三層守著他,堪比坐牢。

        至于前任尚書左丞蔡鴻志,其子蔡正煒雖保了下來,蔡鴻志卻被外調為新任松州刺史,從各方面衡量來看,都屬于降職了。

        大周家眷可隨官員一道赴任,蔡正煒便離開了長安。

        但這當中還夾著一層關系——蔡鴻志的親妹正是武隆侯府的夫人,蕭弈的母親。

        所以蔡氏不可能不為兄長求情。

        偏偏趕上了時候,武隆侯府和桓王府定了親,桓王的女兒初云縣主成了蕭家的準媳婦。

        天子腳下遍布達官貴人,又多娛玩場所,閑談幾句,便都議論起來。

        這蔡鴻志是降職了沒錯,可他去的地方是松州啊。

        松州剛剛經歷這波大案,拉下不少地方官員,一切尚在恢復之中,挑戰越大,機會越多。

        圣人日理萬機,未必每日都會將各州情況細細看來,但松州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的重建狀況,一定是受圣人關注的。

        若蔡鴻志做得好,那就是將功補過,加上朝中有武隆侯府和桓王府兩層關系,但凡能做出成績,調回都城指日可待。

        在朝為官嘛,升升降降很正常。

        萬柔逗留許久,經過一番蟄伏分析,最后將矛頭對向了謝府和武隆侯府。

        謝原身為大理正,參與調查此案,根本是辦事不利,反而升官發財娶媳婦,娶的還是靖安長公主的女兒,成了個皇親國戚。

        蕭家也一樣,若非他們仗著侯府和王府的關系保了蔡家,蔡鴻志理當罰得更重。

        被保護的人萬柔接觸不到,但蕭、謝兩家人并無防備,出入走動頻繁,萬柔便將怨氣都撒在了他們身上,一有機會就搞些小動作給他們添堵。

        歲安之前提得四次情況,全都屬實。

        萬柔怎么都沒想到,這個模樣天真的小娘子,竟這般敏銳,竟會提到張驍這一茬。

        可她也無懼,知道就知道了,小命一條,給你就是。

        歲安耐心的聽她說完:“第二個問題,萬娘子已回答的很明白,所以,你的確想要為父親報仇,之所以做這些,是求路無門而生的怨憤。那我們說回第一個問題!

        “張驍是國子監生,他出身寒族,卻因努力而得到提拔,也與我謝家郎君有了競爭,甚至生出沖突。張驍在回家路上被人偷襲,謝家郎君便成了嫌疑最大之人!

        “可這件事,遠不止是監生之間的沖突這么簡單!

        “近年來,圣人選才更注重真才實學,使得眾多寒門子弟得到重用。朝中態度不一,卻有謝氏無任支持,認為選賢與能,方能穩固社稷!

        “然而,謝氏的態度,卻因謝家郎君與張驍的恩怨,遭到了外界質疑。只因在外人眼中,謝二郎不止是謝二郎,他還是謝氏嫡親,一脈相連,他受謝氏教養,所言所行,皆可放大對照到謝氏的門風教養。”

        “所以,謝二郎不夠禮待寒門士子,就是謝氏不容寒門士子。謝二郎德行敗壞,便是謝氏家風不潔。養不教,父之過,謝二郎的錯,就是謝氏的錯!

        歲安忽然起身,慢慢走到萬柔面前,萬柔本就聽得心間惴惴,一抬頭,歲安居高臨下的立在跟前,她竟像是被一股無形威壓籠罩,全無前一刻的囂張叛逆。

        歲安垂眼看她:“若你不識張驍,全當我只是做個類比;但若你就是那個兇手,我也想問問你,你讓謝二郎、真個謝家身陷囹圄時,可曾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會被放大對照到你父親的教養之上?”

        萬柔雙目一瞪,面色忽然變得激動猙獰起來:“你、你胡扯!”

        “我胡扯?”歲安揚聲,氣勢陡然凌厲:“你身為萬劼之女,為父鳴冤本是常理,可你的鳴冤方式,極端,偏激,下作卑劣,那甚至不是鳴冤,而是你個人的宣泄和報復!”

        “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當令尊冤情被昭告世人的同時,你這個女兒的所作所為,一樣會被世人知曉,他們未必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冤死之人有多深的動容,卻會對素不相識之人的惡行抱以最惡劣的猜想!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么反過來,為人子女,行事偏激,惡劣,反叛,其父該是個什么樣的人,才能將她教成這樣?貪污案被誣陷的小吏不止他一人,為何只有他死了?會不會恰好死的這一個才是死有余辜?”

        “不是!”萬柔怒吼辯解:“我父親是因為……”

        謝原忽然看向萬柔。

        萬柔卻頓住,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話:“是被無辜殺害的!”

        歲安退后半步,在萬柔面前緩緩蹲下,仿佛借著這個動作,卸下了一身凌厲。

        她眼神柔軟,語氣溫和:“萬娘子,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人記著令尊的冤屈。我的夫君,由始至終都按著這樁案子未判,只為找出真正兇手,得一個真相;你的朋友,不遠千里來到長安,不惜以身犯險也要爭取翻案機會。”

        “他們或因職責所在,或因恩情在心,這條路上,你終歸不是孤軍奮戰?梢仓挥心悖x擇了最偏激、也是最不該的方式。”

        “若你的父親知道,你因他而生怨憤,偷襲、下藥、毀人毀己,他真的能瞑目嗎?”

        “若世人聽聞你的所為,真的不會讓你父親蒙羞,甚至反過來受到詬病質疑?”

        萬柔渾身一松,跌坐在地,眼神仿佛碎了一般,低下頭去。

        “我今日所言是好言相勸還是危言聳聽,你不妨好好想。”

        歲安說完最后一句話,緩緩起身,忽的,她的袖子被萬柔扯住。

        謝原當場就站了起來。

        但萬柔僅僅只是拉住了她的袖子,慢慢抬起頭。

        她眼已紅了,努力忍著淚,吞咽幾下,哽咽開口,第一句是:“我錯了!

        “這位夫人,我從小就沒有了母親,是我父親將我一力拉大。可他是個男人,我是個女娃,他不能像母親一樣細致的照顧我,還要營生掙錢,供我吃穿,送我讀書,他沒有教壞我,是我沒有好好受教,摸爬著長成這樣的混賬性子。”

        “為了教養我,他曾續了一個夫人,可那婦人待我刻薄,罰我虐我,我父親一生和善,卻因這件事發了火,還被那惡婆娘反咬一口。可哪怕要分割錢財合離,他也毫不猶豫!

        “他的的確確,只是漕運線上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吏,但他在我心中,無人可比!

        萬柔緊緊盯著歲安,眼淚不受控制的滾出來,那雙眼卻越來越清亮堅韌:“蛇是我放的,我錯了;藥是我下的,我錯了,人是我打的,我大錯特錯!”

        “我可以一一去賠罪、贖罪,有什么后果我都認,但我求您,求您……在我父親沉冤得雪時,不要因為我的無知過錯,讓他被質疑……”

        同樣是認罪的話,卻再也不是用囂張不甘的語氣來說。

        “我求求您!”萬柔雙掌撐地,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那一聲沉響,所有人都能聽見。

        霍嶺跟著跪下來:“不,我愿代為受過,我來贖罪。該怎么判就怎么判,萬家父女受無妄之災,請謝大人謝夫人……對她網開一面!”

        萬柔終于忍無可忍,倏地扭頭看向霍嶺,故作的冷漠變成加倍的兇狠:“你是被河水泡傻了嗎!我去死你都要跟,我吃屎你吃不吃啊。”

        霍嶺轉頭看向這個張牙舞爪的少女,眼神轉柔,扯了扯嘴角:“死可以一起,屎你自己吃。”

        萬柔:……

        謝原、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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