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清完成任務(wù)回大桓了。

        在北漠的身份被徹底舍棄,  從此以后，世上只有江懷清，沒有攪動北漠風(fēng)云智多近妖的謀士予風(fēng)。

        他先到了肅北,  再借年底回京述職的由頭和賀承宇等留在肅北的官員一道回京，全程有隱龍衛(wèi)暗中護送。

        好在一路上沒出任何差錯。

        沒有人知道，江懷清在這一年里，隱藏身份改頭換面去了北漠。

        江懷清回京后,  商君凜私下設(shè)了一個小宴，為他表功。

        參與的都是知道這件事內(nèi)幕的,  也可以說，都是得商君凜看重的，是被他認(rèn)可的嫡系，江懷清賀承宇年紀(jì)輕輕就能躋身其中,  只要他們本身不腦子一熱犯下大錯，以后的仕途必會一帆風(fēng)順。

        沈郁和商君凜一起參加，他坐在商君凜身旁,  打量江懷清。

        一年的北漠生活給他帶來的改變是巨大的，此刻，江懷清眼中的青澀褪去，目光深邃，頗有幾分沈郁記憶中前世的模樣。

        “臣,  幸不辱命！”具體經(jīng)過江懷清已經(jīng)寫好折子遞了上去,  宴會上，他擇選其中幾件比較重要的事說了。

        “此番你立下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該有的賞賜商君凜一樣都不會少了江懷清，除此之外，他也愿意滿足江懷清額外提出的要求。

        北漠的事,  江懷清做的太漂亮了，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好，朝廷經(jīng)歷幾番動蕩，眼下正是用人之際，這次之后，江懷清的仕途定能青云直上。

        而且，他在朝中沒有任何助力，他孤身一人，與朝廷勢力沒有任何牽扯，對某些人來說這或許是劣勢，但對江懷清來說，這會是他的巨大優(yōu)勢。

        “為陛下效力，為大桓效力，是臣的榮幸，陛下給的獎賞已經(jīng)夠了，臣沒有其他想要的。”

        江懷清的這句話不是客套，商君凜給的賞賜非常豐厚，京城繁華地段的大宅子，數(shù)不清的金銀財寶，暫時未落實但日后一定會屬于他的官位……

        而且，一開始他是想站到足夠高的位置，為自己的老師伸冤，可這件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成了，在他為大桓賣力的時候，大桓的君王替他老師平反，還了他老師一個清白。

        他要做的事已經(jīng)被人提前做了，還做的更好。江懷清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有一瞬看的茫然，多年來奮斗的目標(biāo)突然沒了，他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的老師之前就經(jīng)常感慨，明君難遇，并告訴他，若他有幸能遇到，一定要盡力輔佐。他想，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是遇到了。

        “你不必有太大壓力，這些都是你應(yīng)得的，想要什么，直接同陛下說就是，你這一年解決了北漠大患，是大桓的大功臣。”見江懷清有片刻的神情恍惚，沈郁開口。

        “多謝殿下，臣只想好好為大桓效力，為陛下和殿下效力，除此之外，別無他求。”新的目標(biāo)重新匯聚，江懷清心中的信念越來越堅定。

        這次回來，他很明顯感受到了大桓的變化，毫無疑問，這個變化是向好的一方面進行的。貴君被封為君后，與陛下享有同等權(quán)利，江懷清很為之高興。

        他與沈郁志趣相投，沈郁是他來京城后除了賀承宇之外唯一的朋友，雖然兩人身份有別，今后或許會礙于關(guān)系不能像從前一樣，但他依然為這個朋友高興。

        不止江懷清，賀承宇、方嘉怡等人在這一年里也立下了不小功績，他們都回到了京城，得到了應(yīng)有的嘉賞。

        商君凜給三人都賜了宅子，以及一些其他賞賜，國庫充盈，戶部尚書撥起銀子來一點都不心疼，朝臣都知道，若有什么事要用到國庫的銀子，最好在這段時間提出來，趁戶部尚書好說話。

        方嘉怡和賀承宇都在宴會上，方嘉怡因為經(jīng)常與北漠打交道，知道一些內(nèi)情，她驚訝于江懷清的膽子，更震驚他能將這件事完成的這樣完美。

        一年的北漠之行加速了江懷清的成熟，行事舉止更加挑不出錯來，年底，商君凜給他們放了假，讓他們有時間解決自己的私事，官位變動等其他打算，會在年后公布。

        賀承宇和方嘉怡的變化也很大，肅北百廢待興，這樣的地方最能鍛煉人，賀承宇做事更為老練，肅北的事幾乎由他一手管理，能在一年時間內(nèi)將肅北重新發(fā)展起來，能力可見一斑。

        方嘉怡回京后，受到的關(guān)注最大，因為她的赫赫戰(zhàn)績，也因為她是大桓第一名女子官員，她打破了世人對女子的看法，讓更多女子看到了新的人生方向：原來我們的人生還能這樣！

        方嘉怡在家中好好陪了父母幾日，期間有不少媒人上門提親，被她打發(fā)了。

        年后，北漠會派使臣來大桓，這回他們借了肅北軍，總要有所表示，商君凜將事情交代下去，提前做好準(zhǔn)備。

        到時候，該如何對待北漠。

        夜晚，沈郁和商君凜步行回寢宮。

        沈郁身上披著厚厚的斗篷，被商君凜摟在懷里，宮人遠遠墜在后面，不打擾兩人的獨處。

        昨夜下了一宿大雪，放眼望去，白雪覆蓋了整座皇宮，白皚皚一片。

        沈郁抱著手爐，寒風(fēng)颯颯，不一會臉就被吹紅了。

        “冷嗎？”商君凜撫上沈郁的臉。

        男人的手掌很暖和，沈郁下意識蹭了蹭：“還好。”

        治療已經(jīng)到了第二階段，沈郁的身體恢復(fù)的很好，再加上商君凜的精心調(diào)養(yǎng)，早已不如從前那般畏寒。

        路過梅園，沈郁駐足。

        園里梅花開得正好，紅梅映雪，為冬日添上了幾分別樣風(fēng)景。

        “進去看看？”商君凜提議。

        知道沈郁喜歡這些，商君凜命人將宮里重新休整了一番，并專門為沈郁建了幾座園子，里面栽種著從各地尋來的花草，它們會在不同季節(jié)綻放，供人欣賞。

        這段時間天氣太冷，沈郁一直窩在寢殿里，很少外出，今日正好路過此地，便點點頭。

        兩人進到園子里。

        這是一座很大的園子，種滿了梅花，正是梅花綻放的季節(jié)，漫天紅梅像是在半空中點燃的火。

        甫一靠近，就聞到了沁人的梅香，夾著泠泠白雪的冷意。

        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雪，一腳踩下，留下一個腳印，兩人一路往里走，留下一串腳印。

        沈郁回頭看向身后的腳印：“這么大的雪可以堆雪人。”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月光下，天地間亮如白晝，沈郁和商君凜置身梅園，半點不影響視物。

        梅花的枝干上也落滿了雪，他們所處的地方出了白色，便只剩下綻放在枝頭的紅色。

        “阿郁想不想堆一個？”

        沈郁矜持點了點頭。

        “陛下以前堆過嗎？”看著皚皚白雪，沈郁問。

        “很小的時候堆過，那時候母后還在，下了雪，母后被朕吵著在院子里堆了個小雪人，可惜第二天出了大太陽，雪人便化了。”

        這些記憶商君凜已經(jīng)很久沒回想過了，母后去世后，他的人生轉(zhuǎn)向了與從前截然不同的道路，他要拼盡全力才能活下去，哪還有時間無憂無慮玩雪，在邊關(guān)最艱苦的時候，他靠著一捧雪活了下來。

        “阿郁呢，以前堆過嗎？”

        沈郁搖搖頭。

        他自己是沒堆過的，因為身體原因，他從小畏寒，冬天里，別說玩雪了，出門都難。有時候沈清然會“無意”間向他炫耀，說父親陪他一起堆了雪人，小小的沈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心中卻希望有朝一日鎮(zhèn)北侯也能陪自己堆雪人。

        長大后，很多小時候覺得是奢望的事都能輕易完成，但沈郁已經(jīng)沒興趣了，他明白，自己曾經(jīng)渴求的，并非事件本身，而是其他。

        當(dāng)初沒能完成的事，和商君凜在一起后，很多都由男人為他完成了，心中的缺口被一點點填滿，他得到了大桓皇帝毫無保留的、全部的、完整的愛，他嘗到了被偏愛的滋味。

        這種滋味太誘人，讓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

        沈郁抬眸，商君凜正看著自己，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溢滿柔情，那是只會對他一人展現(xiàn)出來的情意。

        “陛下和我一起吧，我不會，希望陛下能教教我。”

        “好。”

        在商君凜的指揮下，滾了一個大雪球，覺得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的沈郁想自己試試。

        “我與陛下比賽，看誰滾的雪球大，小的要送大的一份禮物，怎么樣？”

        “可以。”商君凜很好說話。

        沈郁低頭，專心滾雪球，他的動手能力強，滾出來的雪球像模像樣，覺得差不多了，沈郁停下來，尋找商君凜。

        商君凜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腿邊是一個大雪球，不知是什么時候滾好的。

        比沈郁手下的要大。

        沈郁輸了。

        心中的喜悅卻一點沒減少。

        “陛下快來，我們將它堆成一個雪人。”

        兩人一起動手，小的雪球疊在大雪球上，找來裝飾安在小雪球上。

        一個胖乎乎的雪人完成了，雖然兩人都是生手，這個雪人卻很是圓潤可愛。

        手凍得通紅，心卻是熱的。

        沈郁指著大雪人：“看我們的雪人，陛下。”

        沈郁找了些梅花裝飾在雪人身上，越看越滿意。

        “當(dāng)心手凍傷。”商君凜握住沈郁的手，放在掌心揉搓。

        沈郁感覺不到冷，只有興奮和欣喜，心中的一道缺口被悄無聲息補上，他微微仰起頭，看向商君凜，眼中亮晶晶的：

        “我想以后下雪了都能和陛下一起堆雪人，可以嗎，陛下？”

        商君凜低頭，用額頭蹭了蹭沈郁的：“不論阿郁想做什么，朕都會陪著阿郁。”

        “今日是我輸了，送給陛下一個禮物。”沈郁抬起手臂，用手蒙住商君凜的眼。

        “阿郁的禮物這么快就準(zhǔn)備好了？”任由沈郁遮住自己的眼，一片黑暗中，商君凜眨了眨眼。

        睫毛掃過手心，帶來輕微癢意，沈郁抿了抿唇，不知怎的，生出一絲忐忑。

        片刻后，沈郁松開手：“今晚的月色很美，我想把它送給陛下。”

        紅梅，雪地，紅梅下容貌姝麗的青年。

        月光如練，沐浴在清輝中的沈郁，像是翩躚而來的仙人。

        這一刻，他正望著他，帶著綿綿情意，九天之上的仙人因為自己動了情，生了欲，沒什么比這個認(rèn)知更讓商君凜激動。

        在商君凜眼中，沈郁就像天邊皎潔無暇難以捕捉的月光，而今，這抹月光落入了他懷中。

        他擁有了他心目中的月。

        “朕很喜歡，阿郁。”抬起青年下頜，商君凜低頭覆上對方柔軟的唇。

        另一只手環(huán)過沈郁的腰，攬著人靠向自己。

        月色下，兩人緊緊相擁。

        他擁住了他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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