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夢(上)
就算是有杜玄青的監督,容與也還是在藏書閣待了幾日,才慢吞吞將宗訓抄完。
而后他又苦著臉把抄好的竹簡擺在一起,將它們遞給杜玄青。
“小玄青,我的手臂好酸,真的不能休息一日再去寒潭么?”
杜玄青接過竹簡,收進儲物袋后,看一眼趴在書案上一副死氣沉沉模樣的玄衣青年,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小師叔,別逃避了,左右不過待十數日,等你練完骨出來,我們就可以一起練習劍法了。”
容與動了動身體,他轉頭看了杜玄青一眼,只覺得這個師侄太固執了,“你以為我為什么逃避?就是因為我不想修煉啊。”
修煉苦修煉累,修煉連覺都沒得睡。
“……”杜玄青有時候不理解容與的想法,但此刻他理解了師尊和師伯有時對小師叔無可奈何,甚至恨其不爭氣是為何了。
為了長生,為了變強,有些人拼盡全力想成為修士,他們將修煉看做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只有小師叔覺得修煉沒意思,成日想著躲懶偷閑。
“小師叔,師尊說了,你若沒有在他規定的時辰里到寒潭去,便多在寒潭呆兩日。”
一聽這話,容與從座上彈起來,“行了行了,我去,現在就去成嗎?”
在杜玄青準備領著他去寒潭時候,容與停了下來,“等等。”
杜玄青好脾氣的回頭看他,“嗯?小師叔。”
容與從書案前繞過,去了藏書閣最里面的一處書架上,又從木書架上選了幾卷書軸,最后往懷里一塞,“好了,小玄青,我們走吧。”
在容與取卷軸時,杜玄青刻意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他取的卷軸,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些什么。
小師叔自己開心就好。
寒潭的位置在飛雪峰,是整個天虞宗最高、也是最冷的地方。
剛入飛雪峰,容與的牙齒就開始打顫了。他的修為低,體內靈氣稀薄,怕冷的緊。
倒是懷里的小狐貍,見到周圍積聚的雪,竟然興奮起來,它直接從容與手彎處跳下去,在雪里留下一串腳印。
“小師叔,我在外面等你。”杜玄青將他送至寒潭,在離開前又從他腰間取下了儲物袋。
容與看著他的動作,一臉不可思議,“誒,小玄青,你也太不信任我了。”
杜玄青微微點頭,竟是認同了他的話,“嗯,是有些不信任。小師叔身上法器太多,寒潭大概束縛不住。而且小師叔若是離開了,我又要被罰了。所以小師叔,你就體諒一下師侄吧。”
不等容與再開口,杜玄青伸手,最后雙手合十,結了一道金印,給寒潭周圍附了一層結界。
“……小玄青,你不陪再我說說話嗎?”容與沖結界外的人道,“還有,這段時日我吃什么?”
“小師叔,師尊說你已經筑基,可以辟谷,口腹之欲該戒掉了。”回復容與的是杜玄青溫和的聲音,“小師叔,我該走了,你好生煉骨。”
寒潭上方彌漫了一層霧氣,在不斷蒸騰,氤氳在人臉上,也透著涼。
容與彎腰,身體往前傾了傾,一只手掠過寒潭,冰冷刺骨的水掃過他指尖的皮膚,寒潭里的靈氣透過他的指尖往身體內部涌入,想洗滌他的骨骼經脈。
“嘶。”容與皺著眉,很快收回手。
最后他選擇坐在寒潭旁邊的一塊白玉石上,一只腿彎起支著,另一只腿伸直,拾起地上碎掉的小粒白玉石,一個一個擲向寒潭。
石子入寒潭,發出“咚”的聲音,也激起一片水花。
手里的白玉石很快投擲干凈,容與的目標又轉向正在雪里玩耍的藍銀色的狐貍,他的唇角微微上挑,“煙煙,過來。”
玉生煙聽見熟悉的聲音,果真轉了頭,它耳朵動了動,低低嗚咽一聲,然后向容與的方向奔來。
容與抱起它,揉了揉它柔軟的皮毛,“尾巴借我用用?”
見小狐貍歪頭,狐貍眼圓碌碌的盯著自己,容與哼笑一聲,“太冷了,尾巴給我靠靠。”
玉生煙搖著尾巴,等容與在白玉石上躺好后,跳到他的頭頂,將自己蜷縮起來,又把尾巴伸出,讓容與的頭倚靠著。
容與慢慢閉上眼睛,倒是很快睡著了。
容與睡了許久,甚至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容與除了容貌身世之外,一切一切都與他不一樣。
夢里的容與天賦卓絕,容顏俊逸,性格孤高清冷,像天上的皎月。
時常著一襲玄衣,執一柄銀劍,一劍破寒峰,意氣風發。
人人都說他是修真界新的天驕一代的領頭人,是第二個容鋮劍尊。
他們說,容鋮劍尊得此一子,算是天道庇佑。
就在所有人等他成長,創造出新的修為神話時,天之驕子乍然在一處秘境里隕落,而隕落原因是靈根被挖。
后來眾人嘆息哀惋,只道少年命薄,英年早逝。
夢很真,容與醒來時,那些人惋惜的話語,依舊在他耳邊回蕩。
也許夢太深刻,容與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處。
幸好,那里沒有破開一個洞,也沒有鮮血淋漓。
于是容與大喘了一口氣,又向后仰了仰,這回他聽到一聲凄慘的叫。
容與想起什么似的,往旁邊挪了挪,小狐貍一下從他脖頸下竄出。
“誒,煙煙,抱歉啊,我沒注意到你。”容與撓了撓它的脖子。
玉生煙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又抬眼看他。
容與從中讀到了一絲擔憂。
他哼笑了一聲,手下動作不停,語氣懶洋洋的,“乖,只是做了一場不怎么美好的夢罷了。”
說是夢,也只有容與知道,與其說那是夢,倒不如說是一場回憶,一段想起就會生懼的往事。
唯一不一樣的,那段回憶的夢多了他死后別人的反應。
容與從未和任何人說過,他的人生重來了一次。
他的前世,就像夢里那樣,孩提時孤苦伶仃,少年時被生父找到接回宗門。
所有人都說容與走了大運,若不是他父親,他一輩子都踏不上修真路途,求不得長生,百年之后必會化作一堆白骨。
他父親是修真界最厲害的修士,也是修真界最大的宗門里的一宗之主,每個見到他之后的人都說他與父親生得像,想必天賦也一樣,于是人人都對他寄予期望。
天虞宗不出廢物,為了配得上父親的名頭,配得上宗門名聲,容與廢寢忘食的修煉。
人人稱贊他是天才,修煉不過三年便筑基,而筑基到結丹只花了一年,其修煉天賦早就超過了容鋮劍尊。
卻沒人知道他本身經歷了多少。
他承了父親的天賦不錯,但他悟性很差,常人一下就能理解的東西他要花數十倍的時辰去融會貫通。
于是一日里,一半時辰在藏書閣,另一半時辰在寒潭。
只偶爾太累了,他會靠在寒潭的石壁上小睡一會兒,但寒潭太冷,很快他就會被沁冷的水激醒,便又開始修煉。
怕別人說他與父親相差太大,于是他連性格也收斂起來,褪去在人間活潑的模樣,整個人變得肅穆起來,言行舉止規整端正,不敢有半分紕漏。
久而久之,他居然也得了小劍尊的稱號。
少年意氣,英姿勃發。
容與以為他會照著世人的期望,慢慢成長成父親的模樣,直到意外橫生。
二十歲時,他剛邁入金丹期不久,那一階段的修為還未穩定,恰逢一處秘境開啟。
容與去了那處秘境,想要尋找自己的機緣。
機緣尋到后,要出秘境時,他聽到一道陰冷至極的聲音,“你就是容與?二十歲便結金丹的修真界第一天才?”
還不等容與回答,他便覺一陣勁風從四面八方而來。
容與握劍,揮出一劍又一劍,但劍意皆被劃去。
最后,一道纏著黑霧的人影越到他面前,那雙瘦骨嶙峋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后來的后來,那雙手從他脖頸處劃到他的小腹,生生剖開那處。
“讓我看看,天才的靈根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那人握著容與的靈根,靈根發著瑩潤的白光,而靈根上沾著血,還在往下淌,于是靈根看起來多了幾分瑰麗。
剖開小腹時,容與還不覺得疼,等那只手伸進小腹,在小腹里攪動一番,然后將他的靈根從血肉中分離出來時,容與終于感受到了疼痛。
他的臉色發白,玄衣被汗水和鮮血浸濕。
幾度想昏厥過去,又被刺骨專心的疼痛疼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里的鮮血像是流干凈了似的,容與終于覺得不那么痛了,他的意識也一點點模糊下去。
很困。
今日的一切或許只是夢罷。
他這樣想。
眼皮一點點合上,在意識要結束的最后一瞬間,他又聽到另一個模糊的聲音,“大人,你答應過我,會把這小子的靈根給我。”
聽完這一句,容與的意識徹底消失。
……
以為一切結束了,可容與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醒來回到了少年時期。
還是剛回宗門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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