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提包
清晨,蘇昭煜將買來的早飯放進籠屜里,走到門廳處對里屋喊道:“媽,記得吃早飯,我先去上班了。”
“知道了,你路上開車小心些。”
李寡婦剛收好攤子,搬了個馬扎坐在門口刷鍋,見蘇昭煜走過來慌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快步迎了上去,“蘇探長啊,聽說您最近在查陰陽河邪祟的事情哈,有什么苗頭了沒有?您也知道我們家阿大天天在外面跑,我就怕他碰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啊。”
蘇昭煜說:“李大姐,沒有什么邪祟,陰陽河的事情純屬以訛傳訛,您放心好了。”
李寡婦笑著說:“那就好那就好,過幾日我有一遠方侄女要來,讀過很多書的,人也長得水靈靈的,可漂亮了。你也知道大姐我沒什么文化,你們年輕人之間懂得多交流起來也方便,到時候大姐介紹你們認識啊。”
蘇昭煜十分抱歉地一笑,“李大姐,巡捕房工作忙,若是要招待女孩子,怕是要照顧不周。說到底還是我沒有那個福氣,便不多加打擾了。”
李寡婦恍然大悟地說:“對對對,工作重要,工作重要,先去上班,先去上班。”
蘇昭煜微微頷首,隨后轉身離開。
李寡婦笑容滿面地看著蘇昭煜的背影,贊嘆道:“哎呀,真是個好孩子,人長得儀表堂堂,還留過洋。我侄女要是嫁過去,可真是成闊太太啦。”
【霞飛路巡捕房】
蘇昭煜剛到坐到辦公室,莫楠便帶著一份檢測報告走了進來,她將報告放在蘇昭煜的桌子上,手指輕輕地點了點紙面。
“這個你從哪里得到的?”
蘇昭煜將外套掛好,順便捋平上面細小的褶皺,“王丫丫的父親給的。”
莫楠還想刨根問底,最后也只是張了張嘴,沒再繼續問,如果蘇昭煜想告訴她答案,肯定不會拐彎抹角,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這種東西后面的水都很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往后還是謹慎一些吧。”
蘇昭煜敷衍地應了一聲,隨后問道:“檢測出什么嗎?”
莫楠無聲地嘆了口氣,繼續道:“確實是有/古/柯/堿/的成分,也有糖的成分,應該是在糖球里混入了/古/柯/堿/,這樣比較有欺騙性,而且/古/柯/堿/程度不高。”
陸川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手中的生煎袋子還沒放下,“馮蘭心死了,在鳶飛巷。”
“馮蘭心死了?可是……”蘇昭煜臉色一變,“去現場看看。”
【鳶飛巷】
案發地點在租界與縣城的交界處,蘇昭煜一行人到的時候,上海/警/察/署的人早他們一步先到了此處,巷子深處躺著一個身穿米黃色洋裙的女人,頭發散亂,青青紫紫的傷痕掩蓋在如同破布一般的洋裙之下。
圍觀的人將事發地圍了個水泄不通,還有幾家打算報獨家的報社記者。
莫楠看了一眼李哲湘,隨即翻了個白眼,嘴里嘀咕道:“怎么又是那個刺頭。”
蘇昭煜拍了拍莫楠的肩膀,“好好工作,一切交給我。”說完,便轉身走向了/警/察/署的李哲湘那處。
“三隊,今日執勤啊。”蘇昭煜從口袋中摸了一盒大前門出來,抖了幾根香煙遞給了李哲湘。
李哲湘睨了一眼蘇昭煜遞過來的香煙,嗤笑了一聲,雙手整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他叼著煙蒂含糊不清地道:“蘇探長,別啊。上頭說了,這案子應歸于我們上海警察署,你這樣讓人看見了,小心落人口舌,這里可都是記者。”
蘇昭煜收回煙盒,溫聲道:“三隊誤會了,我畢竟來得晚,只是想問問具體是怎樣個情況。”
李哲湘冷哼一聲,“什么個情況?一會問一下你們那個洋醫生就知道了。”
蘇昭煜淡然一笑,轉身朝莫楠走了過去,“什么情況?”
莫楠對尸體已經進行了初步的檢查,現下正在整理工具,她遞了一雙乳膠手套給蘇昭煜,頭也不抬地道:“身上的傷是人為,不像是用了什么器具,小指的指甲被拔了。要說死亡原因,脖子上有淤青,應該是窒息死亡。”
“我過去看一下。”說完,蘇昭煜撥開人群里走去。
馮蘭心仰面躺在地上,米黃色的洋裙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雙目微微睜著,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凌亂的頭發上沾著一些血跡。
蘇昭煜蹲下,抬手微微掀開歌女的裙角,腳踝纖細并未穿鞋,但是卻有一些細小的傷口,他第一想到的是刮胡刀片或者修眉刀片,傷口又細又小,處于一個剛層破油皮劃出血跡的地步,如果是手術刀造成的傷口會更深一些。
“誰是報案人?”
姚六安說:“好像是一個擺餛飩攤子的人,發現尸體的是個小姑娘。”
蘇昭煜囑咐道:“六安你和莫楠去問問具體情況,別嚇著她,還有囑咐一下記者別亂報道。消息能封鎖的封鎖,明天早上不要讓頭條上又出現巡捕房和/警/察/署為了歌女離奇死亡案,又爭了個頭破血流。”
莫楠是霞飛路巡捕房唯一一個女性,每次遇到案情的有關人員是女性或者未成年時,她除了是法醫外,還要充當審訊人員和安撫一人,久而久之除了看家本事之外還磨煉出了一身審訊的本事。
“所以說,探長先生,這次的案子算你們的還是/警/察/署的?”
蘇昭煜蹙眉,他回頭看著戴格子鴨舌帽的葉嶺,雙眸中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隨即陷入了沉默。
葉嶺見狀,拿出手帕仔細地擦了擦自己的右手,隨對著蘇昭煜伸出手,“原來是蘇探長啊,幸會幸會。”
蘇昭煜伸出手象征性地握了握,“葉少爺,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葉嶺摸了摸鼻子,毫不在意地說:“我比較好奇嘛,畢竟我也曾經追求過蘭心小姐,她居然離奇死亡了,我覺得我有必要表示一下我的關心以及傷心。”
蘇昭煜看了葉嶺一眼,絲毫覺不出一絲的傷心,便沒有再搭理他。
莫楠譏笑了一聲,隨口嘲諷道:“葉少爺,看您笑容滿面的樣子,真想不出來您會為了一個死去的歌女而傷心難過。”
葉嶺隨即收斂了笑容,他摘下帽子,對著馮蘭心的尸首深深地鞠了一躬,頗為嚴肅地說:“說真的,我對此表示非常的難過,畢竟她是我第一個喜歡過的女孩。”
大上海從不缺乏像葉少爺這樣的人,交際花們也喜歡往這種人身上貼,因為這種人出手闊綽,奢侈品一把一把的往交際花們的懷里送,而少爺們也只是圖她們的漂亮,乖巧懂事,帶在身邊當一個裝飾品倍兒有面子。
蘇昭煜對于葉嶺也多少有些了解。古董商葉家的少爺,上海整日里不學無術、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之一,不過與其他紈绔相比,葉少爺有一點卻挺有意思,晚上十點之前必回家。
葉嶺伸手搭上了蘇昭煜的肩膀吊兒郎當地站著,又恢復了剛才笑嘻嘻的模樣,“再說只是隨意玩玩嘛,又不是真情實意的,但是表示一下還是應該的。”
蘇昭煜微微矮肩,葉嶺一個沒注意重心傾斜,大叫著向前滑了出去,眼見葉嶺就要撲倒在地上的尸體身上,蘇昭煜才大發慈悲地勾住了他的背帶拉了回來。
葉嶺拍著自己的胸膛長舒了一口氣,“好險好險,謝啦,兄弟。”
蘇昭煜微微一笑,“客氣。”
莫楠一針見血地道:“他才不是為了救你,他是不想你破壞現場。”
葉嶺笑嘻嘻地道:“不管是出于什么想法,他總歸還是救了我,該謝還是要謝的嘛。”
莫楠還想再說些什么,只見葉嶺朝李哲湘招了招手,揚聲道:“表哥,我二叔前段時間還在念叨你呢,說你什么時候去我家吃個飯。”
“真是物以類聚。”說完,她便繼續了手頭的工作。
蘇昭煜安慰似地朝莫楠一笑,溫聲道:“先工作。”
李哲湘看到了葉嶺,面色不悅地說:“你怎么來這邊了,也不嫌晦氣。”
葉嶺解釋道:“好奇嘛,正好路過所以就來看看。”
“這是你能好奇的事情嗎?”李哲湘將煙蒂扔在地上并用腳踩滅,他伸手拽過葉嶺,厲聲道:“小兔崽子,哪里玩不行,偏來這邊?你給我回去。”
“別啊,我是去看老太爺的,他老人家在西邊住不慣,搬回老縣城去了。”說完,葉嶺揚了揚手里的東西。
李哲湘重新取了根香煙叼在了嘴上,“老太爺可稀罕不來你的東西,你常去看看他老人家,他就高興了。”
葉嶺迅速取出打火機來為他點煙,諂笑道:“那我就問一個事,問完就走。”
李哲湘避過葉嶺的火,有些不耐煩地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葉嶺眨了眨眼睛,一臉狡黠的模樣,“這案子到底屬于你們還是巡捕房?”
蘇昭煜忍俊不禁,問道:“你為何如此執著于這個問題?”
葉嶺扭頭朝蘇昭煜笑道:“好奇嘛,誰不知道你們整天爭來爭去的啊,我見這案子挺有意思的,你們要是不嫌棄收我做個外編人員也行,我也想跟著你們長長見識。”
李哲湘以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半信半疑地問道:“認識?”
葉嶺的目光落在蘇昭煜身上,笑著說:“平時常見,但是真正認識是今天。”
李哲湘點了點頭,隨口道:“上頭指令沒下來,我現在也不知道這屬于案子歸誰管。”
葉嶺說:“這簡單啊,拿跟皮尺量一下,以裙角為終點,離那邊近就歸哪邊管。”
這兒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租界內的事情就歸巡捕房管,租界外涉及到洋人的事情也歸巡捕房管。所以搞得警察署很被動,有時候到嘴的熟鴨子都能飛到巡捕房那邊去,也使得兩家關系向來尷尬,互看不順眼。
私下里,/警/察/署的人管巡捕房叫做洋鬼子的走狗。
巷子呈東西走向,南墻往南是縣城,往北一帶為法租界,而這女人不偏不倚躺在了個正中央。
葉嶺站在女人身邊往南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轉到另一邊,往北走了幾步。
“離縣城五步,離租界四步半,我看這案子八成屬巡捕房了。”
李哲湘往地上啐了一口,厲聲道:“我看你小子八成是來給我找不痛快的,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滾蛋。”
葉嶺仿佛沒聽見一般,跳起來朝人群外招手,大聲道:“胖子,我在這里!這里!”
一個體態肥壯的人擠了進來,這微涼的天氣硬生生地給他擠出了一腦門子汗。
“我說少爺,您不是說好在原地等我的嗎?”胖子隨口抱怨,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李哲湘,立即嬉笑眉開地道:“呦,李少爺,小人眼拙方才沒看到,莫怪莫怪。”
葉嶺用胳膊肘撞了撞胖子,問道:“我讓你買的點心買到了嗎?”
“買著了,買著了,剛出爐的,還熱乎著呢。”說完,胖子將葉嶺手里的東西接了過來。
葉嶺說:“行,那表哥,我們先去看老太爺了,再會。”
李哲湘罵道:“小兔崽子,快滾。”
蘇昭煜微微收斂了笑容,葉嶺路過他身邊時,小聲對他道:“兄弟,我算是幫了你大忙了,記得有空請我吃飯。”
昨天是王少翔的生辰,他包下了整個麗花王宮,蘇昭煜也去露了一個臉,也看到了當時在場馮蘭心,他聽了幾句當時宴會上人的談話,馮蘭心當時應該同王少翔是交往的關系。所以馮蘭心在宴會上被殺隨后拋尸至此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是在宴會散場之后被殺的可能性較大,具體的時間還要等尸檢報告出來之后才能推斷。
蘇昭煜突然想起昨晚在宴會上似乎也看到了葉嶺,只不過當時后者在角落里同人交談,他只是看了一個模糊的身形,當時只是覺得像,但兩人平時并沒有什么交集,所以他沒有上前打招呼。
現下看來事情似乎并沒有那么簡單,再加上葉嶺剛剛說的話,他的嫌疑似乎很大,因愛生恨再痛下殺手的案件,蘇昭煜并不是沒有接觸過。
犯罪心理學上一種名叫雙重規避的心理,是指兇手會通過不同的途徑了解偵查途徑,以確保自己能完美的規避。蘇昭煜四處看了一眼,除了葉嶺并沒有其他是昨晚參加過宴會的人,再者現在這個時間,紈绔子弟們說不定還在睡夢中。
但是,如果葉嶺是那種返回兇案現場查看的兇手,那么這里最值得留意的是什么?
應該不是地上這具傷痕累累的尸體。
蘇昭煜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地面,馮蘭心臉上的妝面以及巷子的墻面,尸體發現在清晨,她的臉上還帶著精致的妝,應該是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或者從宴會出來還未來得及卸妝。
蘇昭煜突然問道:“包呢?”
莫楠一愣,反問道:“什么包?”
蘇昭煜解釋道:“女士應該會有一個包,一個能裝你們女孩子化妝品、鑰匙之類的包,你不是也有一個嗎?”
莫楠思索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地看著蘇昭煜,隨后道:“對啊,四周沒有看到她的包,按理來說不可能會沒有的。”
蘇昭煜做了個噤聲地動作,低聲道:“你去告訴陸川,讓他到附近找找看。”
莫楠點了點頭,她遠遠地看了李哲湘一眼便迅速離開了。
陸川聽到莫楠如此說時,微微愣了一下,隨后點了點頭往巷子的深處走去,他走了沒多久便看到墻角堆積的木桶。
巷子的西墻邊堆了四五只木桶,其中有兩只倒在一旁。
一個老者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他彎腰有些吃力地扶起了木桶,陸川上去搭了把手,一股酒氣撲鼻而來。
“請問老伯,這里面裝的都是什么?”
老者說:“這里面都是些無用的酒糟,等著過幾天倒出來曬一曬作肥料。不知道又是哪些調皮的孩子在這里玩給弄倒了,真不讓我這個老人家省心。”
陸川問道:“您知道離這里最近的住戶是哪一家嗎?”
老者伸手指了指巷子外的一戶人家,“就是那家了,不過你問這個做什么?”
陸川說:“巡捕房辦案。”
老者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鏡,上下打量了一番陸川,面上帶著一絲驚詫,“巡捕房?你是為了今天巷子里的那件事?哎呦,那可不得了,昨天晚上吵死了。”
陸川微微挑眉,“您聽到昨晚有人吵架?大約在幾點?”
(https://www.dzxsw.cc/book/24023059/3190845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