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紅茶
“誰?蘇昭煜?!”
葉嶺睡眼朦朧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才七點鐘,隨后他趴在了床上揉了揉眼睛,“徐媽,你讓他上來吧。嫻姐兒呢,今天精神有沒有好點?”
徐娘上前拉開了窗簾,把葉嶺做小客廳的陽臺收拾了一番,“讓人家上來,你就快些起來,三小姐還在睡。”
葉嶺坐了起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好徐媽,泡點紅茶端上來,我這就起來了。”說完,他便跑去洗漱了起來。
葉嶺擦干臉,整了整睡衣才從洗漱間走出來,順手從桌子上摸了幾塊水果糖,蘇昭煜已經(jīng)在陽臺坐著喝起了紅茶。
“早啊,蘇探長,這么早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蘇昭煜放下茶杯,“案子都已經(jīng)結束了,季念茹她說她想見你一面,有些話想對你說。”
葉嶺喝了口紅茶,擦了擦嘴坐到了蘇昭煜的對面,“求之不得,我還想知道那枚領針的事情呢,蘇探長幫我問過嗎?”
葉嶺見蘇昭煜不說話,剝了塊糖塞進了嘴里,隨后又把剩下的幾塊扔給了蘇昭煜。
這間小陽臺是半開放式的,欄桿上爬滿了薔薇藤,里面放了兩張?zhí)僖魏筒A∽溃醭康年柟饴湎聛恚偌由弦槐ビ羟逑愕募t茶,一股懶意瞬間被勾了出來,實在是安詳?shù)糜行┻^分。
蘇昭煜沉默著接過糖,隨后才道:“之間就已經(jīng)問過了,她說她不知道,所以那枚領針目前成迷。”
“可能真的是那晚她偷走的,一定是蘇探問的方式不對。”葉嶺有些犯愁地撓了撓頭發(fā),“我什么時間去見她合適?”
蘇昭煜說:“她現(xiàn)在還關押在拘留室,如果葉少爺有時間最好是今日,明日她便會轉移到秋山監(jiān)獄。”
葉嶺看了看時間,提議道:“蘇探長既然要上班,不如捎我一程?”
蘇昭煜說:“恐怕不行,今日我調(diào)休。”
葉嶺聽完順勢打了個哈欠,隨后甕聲甕氣地說:“怪不得來這么早呢,我還是頭一次起這么早呢。”
蘇昭煜起身道:“那你繼續(xù)睡吧,我先告辭了,留步。”
葉嶺輕輕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后扯了一個軟枕墊在了藤椅邊上,閉上雙眸睡了過去。
蘇昭煜見狀便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走了出去,離開葉公館后,他驅(qū)車去了秋山監(jiān)獄。
【秋山監(jiān)獄】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男人被獄警帶了出來,他臉上并沒有太多的皺紋,卻有一身泡在傲氣中的君子骨,即便他身上帶著沉重的鎖鏈,但是脊背依舊挺得很直,他走到桌前坐了下來,抬起頭看著蘇昭煜,隨后微微一笑,“你媽還好吧。”
蘇昭煜臉上絲毫沒有喜悅,甚至平靜地讓人心驚,他頗為冷淡地說:“還好,她今日也本想來的,可是前幾日不小心受了涼,她還讓我?guī)Я艘恍┍∫律褋怼!?
男人跟蘇昭煜在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只不過后者身上多了幾分江南水鄉(xiāng)的溫潤。
男人一癟嘴,聲音嚴厲了幾分,“她來做什么?監(jiān)獄里這么陰寒,對她身子不好。”
蘇昭煜問道:“最近過得還好嗎?”
男人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還過得去,過得去。”
蘇昭煜聽聞默不作聲地攥了攥拳頭,片刻后他把姚青準備的東西遞了過去,連帶著那包開過封卻從未抽過的大前門。
蘇朔早年因一腔憤恨的熱血無處發(fā)便同幾位至交以筆為武器,大肆抨擊了/北/洋政/府/,文章紛紛揚揚一路從杭州傳到了北京,大/總/統(tǒng)看后表面上無所作為,暗地里卻將幾個人全都抓了起來。
蘇昭煜在國外完成學業(yè)后飛一般地趕了回來,變賣了所有的家產(chǎn),動用了一切關系才堪堪保住這幾位熱血瘋子的命,從那之后蘇家便沒落了,即便從前是天之驕子此時也要墜下云端。
蘇昭煜當時年輕也是傲氣得很,拒絕了一切的接濟,帶著憂思成疾的姚青去了上海謀生。
史密斯給了他最后的尊嚴。
北伐戰(zhàn)爭結束后,蘇昭煜以為他父親會被放出來,后來才發(fā)覺那根本是癡心妄想,因為蘇朔在當時抨擊的不僅僅是北洋政府,還包括一些其他的方面。
蘇朔伸出手摸了摸蘇昭煜的頭發(fā),輕聲說:“這么多年了都沒好好看過你,眨眼之間你都長這么大了。”
蘇昭煜有些不耐煩地打開他的手,“東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蘇朔看了看自己的手,沉下臉來厲聲道:“熠辰,怎么說我也是你父親,你怎么跟我說話呢。”
蘇昭煜頭也不回地說:“我沒說不認您。”
上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從茂密的樹葉罅隙中漏下來,地上斑駁一片。夏日越來越近,天氣也逐漸炎熱了起來,時不時能聽見幾聲蟬鳴,但是秋山監(jiān)獄黑色的鐵門依舊寒氣逼人。
蘇昭煜走出秋山監(jiān)獄,他站在陽光中站了片刻才坐回到車上,他心里有些煩躁翻遍了全身也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倒是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從口袋里滑落了出來,精致透明的包裝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是葉嶺塞給他的糖。
蘇昭煜撿起那顆糖,片刻后他緩慢地拆開放進了嘴里,薄荷味瞬間席卷了他的口鼻,后勁帶著一股澀苦味,他突然想起少年人沒心沒肺的笑,像嘴里的薄荷糖一般明目張膽。
蘇昭煜坐了片刻才發(fā)動車子往回開。
【拘留室】
葉嶺帶著季念茹最喜歡吃的麻薯走進了拘留室,后者經(jīng)過了一夜的自我凌遲后憔悴了不少。
葉嶺的面上并沒有絲毫的喜悲,亦或是心疼之類的神色,他面色如常地把麻薯推到了季念茹面前,“你喜歡的。”
季念茹默不作聲地拿起一塊麻薯吃了起來,她的雙眸逐漸紅了一圈。
葉嶺說:“你就不怕我下毒?”
季念茹一愣,她抿了抿嘴唇說:“你為什么要下毒?”
葉嶺取了根煙點燃了才說:“就憑你和馮蘭心用領針陷害我這一點,我就能人不知鬼不覺地把你毒死。”
季念茹垂眸,她放下了手中的麻薯,“我沒有陷害你,蘭心也沒有。”
葉嶺輕笑了一聲,“你都能狠心勒死馮蘭心,怎么不敢陷害我?”
季念茹搖了搖頭,眼神倔強地看著葉嶺,“我沒有陷害你,那根領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葉嶺也不想多跟季念茹計較,“領針的事情就算了,蘇昭煜說你想見我,是有話想跟我說嗎?”
季念茹咬了咬牙,聲音發(fā)澀地祈求道:“你那么喜歡蘭心,就不能照顧照顧她的弟弟和母親?”
“嗯?”葉嶺感覺有些好笑,他朝著季念茹吐了一口煙霧,“你在說什么?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殺了馮蘭心,又托我照顧她的弟弟和母親,這是個什么道理?!”
季念茹驚訝地看著葉嶺,“你不是喜歡蘭心嗎?!”
葉嶺碾滅了煙蒂,笑著說:“誰跟你說我喜歡馮蘭心的?也就是你這么認為,然后嫉妒得發(fā)狂,走上了一條絕路,而我只是逢場作戲。”
季念茹不敢相信地看著葉嶺,她面上多了幾分痛苦隨后越來越濃烈,幾乎要把她蒼白的面容撕破,片刻后她笑了起來,“真沒想到你演技這么好。”
葉嶺起身掃了掃袖口上的灰塵,“你快死了,跟你說幾句真話也沒什么。沒事我就先走了,有緣的話下次再見。對了,我險些忘了,沒有下次了。”
季念茹猛地站了起來,她看著葉嶺的背影,雙眸通紅地怒吼道:“葉嶺,我祝你早日下地獄!我在地獄等你,等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葉嶺側眸睨了季念茹一眼,“胃口真好,但是我怕你吃了撐死。”
季念茹跌坐在椅子,她看著自己蒼白無力的手,隨后緊緊地握了起來,她覺得她的人生實在是可笑,她看重的、不舍的東西,在別人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甚至棄之如敝履!
葉嶺看著面前季念茹如同一朵凋謝的花一般頹敗了下去,隨后準備離開拘留室。
季念茹突然對葉嶺說:“你好自為之吧,有人想殺你,蘭心也知道這件事情,她也是第一個準備接近你的,可惜她死了,殺不成你了,如果我說我殺她也是為了保護你……我死后,你心里會不會記掛一點點我的好?”
說到最后,季念茹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顫抖,她這一生過得提心吊膽的,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最快樂的時光是跟季念茹擠在棚戶區(qū)內(nèi)、跟葉嶺舞在聚光燈下,但是事到如今,她心里一點都不后悔。
葉嶺笑了一聲,接著他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季念茹。
季念茹妄圖從葉嶺的雙眸中看出些其他的感情,那怕是覺得她可憐,施舍一點憐憫給她,季念茹也是愿意的。但是葉嶺的那雙眸子毫無波瀾,一絲一縷的感情都不存在于其中。
季念茹自嘲般地一笑,垂眸的瞬間眼淚滾滾落下,眼中熄滅最后一束光亮,“所以,我想我們很快能在下邊見面,或許不能我下去,你就已經(jīng)在下面了。”
葉嶺冷笑了一聲,隨后走出了拘留室。
馮思年的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便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xù),他在巡捕房領到母親和姐姐的遺物并簽好自己的名字,從始至終他的表情都十分的平淡,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
葉嶺微微蹙眉,陸川見他出來便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走了過來。
“談完了?我送你出去。”
葉嶺朝著馮思年揚了揚下巴,“他……”
陸川點了點頭,“是,今天是認領尸體的。”
葉嶺默不作聲地看著馮思年抱著東西一路離開巡捕房,隨后就近尋了處桌子一倚,笑著說:“誒,川兒,你猜季念茹在里面跟我說了些什么?”
姚六安匆匆經(jīng)過,他覺得自己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倒回來一臉震驚地看著葉嶺,“你叫他什么?川兒?!哇,你才多大啊?不叫他川哥,不叫他陸警官,叫他川兒?!你倆很熟嗎?”
葉嶺看了一眼姚六安,隨后他抽了一根煙出來,夾著在手背上磕了幾下并沒有著急點火,反倒是笑著說:“你們巡捕房的人都這么可愛嗎?”
姚六安面色一凜,端起一副兇神惡煞的架子來,“巡捕房禁止抽煙,而且你辦完事情就趕緊走,閑雜人等禁止在巡捕房滯留。”
“哈?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葉嶺點了煙直接塞到了姚六安的嘴里,“煙雖然不好,但也不差,別浪費了。”
姚六安被嗆得咳了一陣驚天動地,他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咳出來了,生理性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
葉嶺笑著便跟陸川走了出去,二人走出巡捕房找了個避風的地方點起了煙。
陸川問道:“季念茹說什么了?有沒有說關于領針的事情?”
“翻來覆去就一個主題讓我照顧馮蘭心的母親和弟弟。”葉嶺搖了搖頭,“沒有,她說不知道。她們姐妹兩個可真逗,什么時候丟的我都沒印象了,還是小邱的照片,單憑上面的指紋,真是冤枉死了。”
陸川蹙眉,“確定照片是小邱拍的嗎?這人很容易被人利用的。”
葉嶺毫不在意地說:“怕什么,即便不是他拍的又能怎樣,能捅破天還不成?”
陸川思索了片刻,“還是小心為妙。”
葉嶺彈了彈煙灰,“那就算了,是我自己的疏忽。領針要是還能拿回來,你替我扔了吧。先走了,不打擾你工作了。”
陸川點了點頭,他目送葉嶺拐入另一條路才走回巡捕房。
姚六安見陸川回來了,湊上前神秘兮兮地問道:“川哥,你認識那個葉少爺?感覺你們兩個好像是很熟的樣子。”
陸川睨了姚六安一眼,“少多管閑事,工作去。”
姚六安悶悶地應了一聲,灰溜溜地跑去工作了。
【林宅】
蘇昭煜陪著林香風前來悼念林維書。
林香風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整個人有些麻木,雙腳像是站在棉花上一般,他眨了眨發(fā)干發(fā)澀的雙眸,輕輕地嘆了口氣。
蘇昭煜拍了拍林香風的肩膀,低聲道:“節(jié)哀。”
林香風一口氣堵在胸膛中不上也不下,他不知道這件事從頭至尾應該埋怨誰,誰都沒有錯,誰都有錯,他希望有個人可以讓他來埋怨一下,那么他就不會這么累了。
林香風給林維書的靈位上了一柱香,接著他看了一眼站在旁側的霍美蘭,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呆呆地站了片刻后便轉身離開了。
林香風不知道他這個小嬸嬸藏著什么樣的心思。
霍美蘭身穿天鵝絨的黑色旗袍站在靈堂中不斷地跟前來悼念的賓客道謝。
一聲起靈伴隨著嗩吶的長嘯,一把白紙錢倏地揚天而起,棺材入土,從此陰陽兩隔。
“熠辰,我們走吧。”說完,林香風便往外走去。
蘇昭煜看了一眼霍美蘭也準備離開,他看不出后者到底是否是虛情假意。
霍美蘭不顧丫鬟的阻攔沖到了棺材前,哀求著要見林維書最后一眼。
管家關切地拉起霍美蘭,“霍姑娘,不要耽誤了時辰。您要保重身體,老爺才能安心上路。”
霍美蘭無意識地念叨著林維書的名字,眼淚不斷地流著,雙手執(zhí)拗著握著棺材。
管家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丫鬟把霍美蘭拉下去。
“且慢。”
一個全身上下被黑色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林家的門口,他肩上搭著黑色的斗篷,兜帽把他的耳朵和頭發(fā)遮蓋得嚴嚴實實,像一位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神明,又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連一根頭發(fā)絲兒都不讓凡人窺探。
那人緩步走了進來,他的鞋子上拴著鈴鐺,每走一步都伴隨著清脆的鈴聲。
喪樂也漸漸停了下來,連同賓客在內(nèi)都盯著神秘的來訪者,可是那人的面容被一只詭異的狐貍面具遮擋得嚴嚴實實,自始至終都是沖著靈堂而去。
蘇昭煜也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個看似不善的賓客。
管家上前一步問道:“你是誰?”
“吾乃魘居之主。”
此話一出四周人臉上紛紛露出詫異的神色,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魘居之主的聲音居然如孩童般稚嫩,但是看身量卻是一成年人。
蘇昭煜一愣,驚懼之色緩慢地爬上了他的臉。
管家明顯是一位知道些門道的人,他面帶謹慎地問道:“不知您有何貴干?”
魘居主緩緩開口道:“林維書曾在吾這里許過愿,來日他若離奇死亡,叫吾帶走霍美蘭,讓他們在地府團聚,做一對鬼夫妻,好讓他們不要忍受離別之苦。”
管家聽聞,立刻跪在了魘居主面前,哀求道:“不行啊,您行行好。霍姑娘懷了我家老爺?shù)墓侨猓壹依蠣敱囟ú幌霘⑺浪暮⒆樱埬蟀l(fā)慈悲,給我家老爺留條血脈吧。”
魘居主負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動,取了一把長刀出來,他輕笑一聲,“那樣豈不更好,一家三口地府團聚。霍美蘭,拿命來!”說完,他手腕一橫,朝霍美蘭砍了過去。
蘇昭煜見狀,立刻抄起一旁的木棍迎了上去。
不知誰驚叫一聲,賓客四散逃開。
丫鬟護著霍美蘭四處躲閃著。
魘居主的手朝著大門的方向一握,大門轟然關閉切斷了所有人的出路。
“霍美蘭,你因為嫉妒挑撥馮蘭心和季念茹的關系,又教唆林維書殺張淵,擴大小邱和林維書的怨氣,讓他們互相殘殺。你千算萬算,設下重重迷局,坐收漁翁之利,現(xiàn)在林維書名下的堂口都成你的了,這樁樁件件的罪行,你可認?”
霍美蘭驚訝地瞪大了雙眸,她不再躲閃而是直面看著魘居主,隨后冷笑了一聲,“都說你無所不知,看來也不過如此。”
魘居主見狀揮刀向霍美蘭砍去,蘇昭煜將長棍一橫,擋住了前者的刀刃。
蘇昭煜隔著那方狐貍面具看著魘居主,即便是后者的頭并沒轉過來,但是他十分確定,魘居主正在看著他。
魘居主收了刀,“我從不說謊。你去巡捕房認罪吧,你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
霍美蘭咬了咬嘴唇,她的雙眸啜滿了淚水,神情倔強地說:“我不認,即便我身敗名裂,依然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魘居主冷笑一聲,“好本事,那吾便看著你東山再起。”說完,他轉身朝大門口走去,在眾目睽睽之下拉開大門離開了。
霍美蘭跌坐在地,她抹了抹頭上的冷汗,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以及指指點點的猜測懷疑。
蘇昭煜扔掉木棍,俯身扶起了霍美蘭,“霍小姐,保重身體。”
丫鬟們這才反應過來,呼啦一下子全都圍到霍美蘭的身邊。
蘇昭煜見狀便將霍美蘭交給了周圍的下人,隨后他尋到還愣在一旁的林香風,輕聲說:“走吧。”
林香風回過神來,慌里慌張地抓住了蘇昭煜的袖子,“剛剛那人是誰?不會真的是魘居主吧,還有他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霍美蘭造成的?!”
蘇昭煜靜靜地聽著林香風把話說完,隨后才說:“阿蘆,案子已經(jīng)破了。”
林香風雙目通紅,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在問你,那個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霍美蘭教唆林叔殺了我小叔?!然后為了保全自己又殺了林叔?!”
蘇昭煜垂眸,他沒有必要對受害者家屬有所隱瞞,于是如實對林香風說:“是她自己想殺人。”
林香風伸手推了一把蘇昭煜,“你的言下之意便是她沒有教唆也沒有為了保全自己?!而是真真切切殺了林叔和我小叔?那你為什么不抓她?槍斃她?!她可是害死了兩個人啊。”
蘇昭煜微微蹙眉,“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她殺了人,她從頭到尾都沒在借別人之手,而且她懷孕了。”
林香風神情凝重地看著蘇昭煜,“你什么意思?她懷孕了就不能抓她嗎?什么叫沒有直接證據(jù),沒有直接證據(jù)你就亂下結論,案子還沒結,兇手還沒有找到!你憑什么把案子結了?!”
蘇昭煜蹙眉,低聲說:“你冷靜些。”
林香風抹了一把臉,他眼神怨恨地盯著靈堂中的霍美蘭,伸手摸過一旁的石塊,“我要讓她血債血償,憑什么她能活的好好的?”
蘇昭煜伸手抓住林香風的胳膊,“你冷靜些,把石頭放下。你這樣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林香風轉身用石頭砸在蘇昭煜的手腕上,想讓他放棄讓他松手,雙眸赤紅地問道:“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小叔和林叔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霍美蘭那個狠心的女人殺害?!”
蘇昭煜吃痛卻沒有放開林香風的胳膊,“霍美蘭當年被收養(yǎng)在張淵家的福利院內(nèi),我這樣說你能明白了嗎?”
林香風一下又一下地砸著蘇昭煜的手腕,企圖讓他松手,“可是我小叔的父母已經(jīng)付出代價了,他們傾家蕩產(chǎn)而且已經(jīng)被槍斃了。為什么霍美蘭不能放過我小叔,非要趕盡殺絕!”
蘇昭煜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如你今日放霍美蘭和她的孩子一條生路?也放你自己一條生路,畢竟她的孩子是無辜的,而且那也是你林叔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是無辜的,你明白嗎?所有的孩子。”
林香風的動作一頓,手中的石頭便滾落到地上,他把額頭磕在蘇昭煜的肩膀上,低聲啜泣道:“我只是想我小叔和林叔回來,誰又能明白我的心情?”
蘇昭煜拍了拍林香風的肩膀,“逝者如斯,節(jié)哀順變。阿蘆,我送你回去吧。”
林香風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他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站直了身體,神情繼而變得疏離,抬眸的一刻還是那個讓大上海富商一擲千金、風華絕代的林老板,“麻煩你了,熠辰兄。”
蘇昭煜送林香風回到梨園后便回了巡捕房,案子結束后多少有些清閑,前段時間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現(xiàn)下即便是有人明目張膽地偷懶,蘇昭煜也只是睜一眼閉一只眼。
姚六安春困的毛病十分的厲害,人生四大困,他不偏不倚占了整整四困,分別是春天犯困,秋天體乏,夏天打盹,冬天就入眠了。
今天沒案子也沒有什么任務,姚六安的辦公桌又是靠著窗戶,午后陽光暖洋洋的,把他身上的懶蟲都勾了出來,他裹著制服外套美美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過,在姚六安半夢半醒之間,他聞到了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像是非常美味的食物,這種氣味讓他中午飽餐一頓的肚子頓時叫囂著抗議起來,讓他不得不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原來不是夢,不知道哪個大財主來慰問他們巡捕房,送來一堆西式點心還有飲料。
姚六安頓時瞪大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身體什么時候動的手,等清醒過來時,他正在往嘴里塞第二塊蛋糕。
“這是誰買的啊?老大還是川哥?”
莫楠說:“估計他們都買不起,這是紅房子的點心。”
姚六安說:“好吃誒。”
莫楠說:“金錢當然好吃,你手中的蛋糕差不多要幾十塊,你在這里干一天可能都買不起著一塊蛋糕。”
姚六安震驚地看著手中的蛋糕,有些后悔第一塊沒有好好的品嘗,只覺得甜了,也不知道奶油是細膩還是柔軟,果醬是甜的還是酸的,接著他反應過來,悄聲問道:“總不能是史密斯先生吧。”
莫楠聳了聳肩表示她也不知道,并眼疾手快地搶了一杯草莓冰激凌來吃。
蘇昭煜拿著文件從辦公室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一群雙眸冒著綠光的餓狼,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一輛精致的三層餐車。
第一層擺了一座小巧的巧克力瀑布,周圍放著各式各樣的水果,還有鮮榨的果汁、煮好的咖啡,一旁的木頭箱子里盛著滿當當?shù)乃楸S便從里面摸一瓶都是帶著霜花的可樂。
第二層和第三層放的是各種口味奶油蛋糕和奢侈的冰激凌。
蘇昭煜問道:“誰買的?”
餓狼們表示不清楚。
史密斯先生聞著氣味從辦公室探出了頭,并對蘇昭煜說:“我親愛的蘇探長,如果你要來還資料,請幫我端一份巧克力蛋糕和一杯咖啡,謝謝。”
蘇昭煜向上看了一眼,端起史密斯先生要的東西便往樓上走。
史密斯先生心滿意足地嘗了一口巧克力蛋糕,“謝了,老同學,材料放下你可以走了。”
蘇昭煜說:“即便是犒勞下屬也不用這么破費吧。”
史密斯先生有些苦惱地說:“確實挺破費的,那一車點心估計不少錢吧。哪里來的土財主替我犒勞了下屬?”
蘇昭煜聽聞,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并沒有再多說什么,“我先去工作了。”
史密斯先生頷首,“祝你有一個比甜點還甜蜜的下午。”
蘇昭煜回到辦公室便看到桌子上放著四塊精致的荷花酥,放點心的人恐怕他看不到一般,把戲票壓了一角在瓷盤底下。
林香風說過要晚幾日再開嗓,戲票便是三日后晚上六點的玉堂春。
蘇昭煜拿起戲票,他終于知曉今日是誰如此的破費,在他所認識的人中恐怕也只有那個人出手這么大方。
蘇昭煜拈起一塊小巧的荷花酥放進了嘴里,他自從來了上海之后便再也沒吃過這么正宗的荷花酥。
荷花酥是姚青的拿手點心,也是蘇昭煜的父親最喜歡的點心,但是自從她生病后便再也沒做過這種點心。
蘇昭煜還是比較喜歡中式的點心,嘗過西式的奶油蛋糕和咖啡后,他總覺得胃部隱隱作痛,索性便不再去貪那些新奇的西式點心。
葉嶺是跟著紅房子的配送人員進來的,穿著工作服戴著口罩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得到,他在蘇昭煜的辦公桌上放上點心和戲票后便離開了。
蘇昭煜下班的時候故意晚走了一個半小時,把車開出巡捕房的時候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葉嶺。
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暗,太陽正在緩緩地滑下地平線,玫瑰色的夕陽分外的絢麗。
葉嶺倚在巡捕房外的墻上吸煙,他似乎沒有看到蘇昭煜,低著頭從口袋中摸出打火機,劃開擦燃,點燃的香煙被夕陽模糊了邊界,將少年的眉眼染了幾分滄桑和寧靜。
蘇昭煜無意識地踩了剎車,他敲了敲車窗玻璃。
葉嶺扭頭朝蘇昭煜笑了起來,跟剛才抽煙的模樣判若兩人,“蘇探長,這么晚了才下班啊。”
蘇昭煜說:“那些點心是你買的?”
葉嶺頷首,他將吸了一口的香煙扔在腳下踩滅,“看在我破費的份兒上,讓我搭個便車唄。”
蘇昭煜蹙眉,他下意識想拒絕葉嶺,片刻后還是讓后者上了車。
“去哪?”
“葉公館。”葉嶺說,“三天后去林老板那聽戲唄,就當是我謝你送我去醫(yī)院了。”
蘇昭煜說:“是姚六安送你去的醫(yī)院,不是我。”
葉嶺聽完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今天下午不是也送了一堆點心去你們巡捕房嗎?他可是沒少吃呢。”
蘇昭煜拿葉嶺有些沒轍,于是便問道:“幾時?”
葉嶺笑道:“戲票你應該看到了,你下班之后趕過去剛剛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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