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喊魂
【霞飛路巡捕房】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回到巡捕房,蘇昭煜跟著莫楠進了法醫室,順手也喊來了楊晏。
“你們去阿大家里了解到了什么情況?”
楊晏說:“莫醫生給那個孩子打了一陣退燒藥,高熱算是退下來了,但是人還是不清醒,他媽說是嚇掉了魂,打算給他喊喊魂。”
蘇昭煜蹙眉,他雖然不信這些,但是有時候這些東西確實非常的邪乎,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大概五六歲吧,母親也給他喊過魂,至于是受了怎樣的驚嚇他已經忘記了,只記得當時他發燒燒得厲害,中藥西藥輪著試了個遍,一點作用都沒有。
于是有人提出了試試喊魂,因為小孩子年紀小,三魂七魄不穩,受到驚嚇后容易落魂,俗稱嚇掉魂。
當時,蘇昭煜記得自己由便由家里的傭人抱著,到了晚上九點之后,母親帶將桃酥泡進熱水中,帶著他平時穿的一雙鞋子跟傭人一起到了巷子口,然后便開始拿著他的鞋敲地,邊敲嘴里邊念叨著什么,來來回回一段詞大概念了兩三遍,然后就回了家,昏昏欲睡地吃完母親喂給他的桃酥糊糊,隨后便去睡覺了,身上的病沒幾天便好了。
所以說,有些東西能夠流傳下來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很難去全盤否定。
楊晏突然說:“我記得他在迷糊的時候說了一個串話,什么四月四,鬼嫁娘,坐花轎,來迎親。孤墳地,嫁衣紅,蓋頭掀,等郎來,好像是這么個說法。還有個王大爺說什么孫秀梅,我們也去問過了,孫秀梅在四福巷附近住,因為跟人私奔,被家里人沉塘了,據說死的時候很詭異,所以那大爺說孫秀梅的鬼魂回來報復了,我們推算了一下時間,四月四剛好是孫秀梅的頭七,就是明天了。”
莫楠將尸骨從裹尸袋中取出拼在臺子上,然后記錄了幾項基本指標,“雖然說是些陋習,但是這種事我們沒法管。”
蘇昭煜說:“但是,無論是哪里的法律這件事情都是不允許的。”
楊晏點了點頭,“說的也是,肯定是要插手的,因為自古以來無孤墳,□□打算找人把那男的找來給他女兒配陰婚。”
莫楠蹙眉,“這也太荒唐了吧,活著不把女兒嫁給人家,死了反倒是要配陰婚了。”
蘇昭煜問道:“阿大血檢結果呢?”
莫楠搖了搖頭,“他跟那幾個孩子完全不一樣,阿大就是普通的高熱,應該跟那個糖果應該沒關系。”
楊晏提議道:“要不咱們找個道士捉鬼吧,或者找個神婆請孫姑娘上身,問問她有何冤有何屈,先把那孫姑娘送走。”
蘇昭煜說:“這個地方在我家附近,今晚我先去看看,鬼我可能抓不到,但是如果是人,必定會露出馬腳的。”
莫楠聽聞拉開抽屜取了一條紅色的手釧,然后伸手遞給了蘇昭煜,“這條朱砂給你,辟邪的。”
楊晏看了一眼那條手釧,面上笑嘻嘻地說:“戴個辟邪的東西,鬼不就嚇得不敢出來了嘛,還怎么捉鬼啊。”
蘇昭煜抬手拒絕,“不會那么邪性的,沒有鬼的。”
莫楠抿了抿嘴唇,隨后收回了手釧,“好吧,不過你還是要小心。”
蘇昭煜點頭,“我知道,你們先忙。”說完,他便走出了法醫室。
楊晏微笑著擺了擺手。
【夜晚三福巷】
蘇昭煜吃過晚飯后便推開了臨街的窗戶,坐在書桌前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書,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外面的巷弄中,他聽著整條巷子從熱火朝天到寂寂無聲,才伸手將看了沒幾頁的書合上,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
蘇昭煜拿起外套準備出門,姚青搖著輪椅從房間內出來。
“熠辰啊,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蘇昭煜拿起暖瓶給姚青的瓷杯中倒上熱水,“阿大病了,我去看看,馬上就回來了。”
姚青說:“那你早些回來,雖然快入夏了,但是夜里還有些涼,小心別著涼了。”
李寡婦一手端著瓷碗拎著鞋子,另一只手牽著阿大來到了巷子口,只不過才一個白天的時間,李寡婦整個人形容枯槁,連眼窩都塌陷了進去,面上泛著灰白色,她去過孫秀梅的家里,結果直接被人趕了出來,她沒辦法只能用老法子給阿大喊喊魂。
阿大雖然高熱已經退了,但是整個人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他沒走幾步就要停下來要喘幾口氣,休息一會。
李寡婦讓阿大蹲下來,然后便拿著阿大的鞋子輕輕地在地上敲擊著,口中念念有詞。
從頭到尾都是蘇昭煜印象中的樣子,只不過到了最后,出現了一絲差異,只見李寡婦從懷里拿出來了一卷紙隨后便用火折子點燃,用碗將香灰接了下來。
“來,阿大,把這個東西喝了。”
阿大見他最愛的桃酥糊糊拌上了紙灰,即便是他此時有個好胃口,一見碗里黑乎乎的東西也夠他倒胃的,更何況他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味蕾已經被一碗又一碗的中藥折磨到失靈,他身體力行地拒絕道:“娘,這是什么啊,我不想喝這個東西,看起來太難喝了。”
李寡婦色厲內荏地說:“不行,你不想吃也要吃,這個對你的病有好處!”
阿大見狀只好捏著鼻子喝下了一碗味道奇怪的桃酥糊糊,像是喝得中藥的味道。
蘇昭煜在一旁看到最后,然后才走上前問道:“燒的是什么?”
李寡婦正收拾著地上的東西,聽到聲音后抬頭看了一眼蘇昭煜,隨后露出一個十分凄慘的笑容,“托人去魘居求的,我沒辦法了,我沒辦法了,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啊,我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我不能失去他!”
蘇昭煜嘆了一口氣,然后攙扶起李寡婦,“李大姐,夜里涼,先回去吧,阿大會好起來的。”
李寡婦點了點頭,隨后牽著阿大回去了。
蘇昭煜摸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隨后便尋了一處比較隱秘的角落等著那個所謂的鬼新娘到來。
這個夜很靜,天空像一塊化不開的墨,黑黢黢的,星星也稀稀疏疏地散在四處,樹影搖曳,看起來跟普通的夜沒有什么區別。
蘇昭煜一直等到了凌晨兩三點鐘也不見有什么異常,他認為今晚也許并不會發生什么期待中的事情,于是他便回去了。
但是,蘇昭煜總覺得這件事情并不簡單,還有那具出現得莫名其妙的尸骨,叫洪晴的舞蹈老師也很奇怪,那么大的沖擊力,能沖破了石膏墻,撞斷了鐵欄桿,而她本人卻毫發無傷,這實在是令人費解,可能真相要等到尸骨的身份明了之后才能解開。
【霞飛路巡捕房】
姚六安一早就等在傳達室等著送報紙的人來,拿到手后見上面如約刊登了自己昨日提供的信息便在翹首以盼地等著受害人的家屬來,路過的人都覺得他的脖子都被拉得長了幾分。
然而一上午的時間都過去了,姚六安覺得自己都曬得冒油了,眼睛都瞪干了,也不見有人來,他十分失落地回了辦公區。
莫楠拎著包從法醫室出來,見姚六安悶悶不樂地坐在辦公桌前,便上前問道:“小六子怎么了?”
姚六安雙手托著臉,神情蔫蔫地說:“一上午了,怎么都沒人來啊?”
莫楠說:“說不定不是本地人呢。”
姚六安一驚,仰頭看著莫楠問道:“那怎么辦呢?”
莫楠說:“沒事,如果今天下午下班前還沒有人來的話,老大會安排下面的工作的,你不用擔心。”
姚六安看了一眼蘇昭煜的辦公室,悄聲道:“老大一上午都沒出來了,不會是在辦公室里偷懶睡覺吧。”
莫楠笑著指了指正在打瞌睡的陸川,“你有空關心些其他的事情,不如跟你師父多學點,別讓他上班打瞌睡。”
姚六安看了一眼陸川,隨即一縮脖子,低聲說:“我怕川哥嫌棄我笨。”
莫楠笑道:“他才不會呢,陸川脾氣可好了,我都沒見他發過火。”
姚六安說:“每次我有什么事情問他,他看我一眼我都嚇得渾身發抖,從他的眼神中我覺得我像個智障。我有問題還不如去問老大呢,起碼他不會嫌棄我笨,還會給我細心解答呢,老大脾氣才好呢。”
莫楠忍俊不禁,“也就是下班的時候,上班時間你要是犯錯,能讓你寫檢討寫到手抽筋。”
姚六安好奇地問道:“川哥呢?他有沒有被老大罰過檢討?”
莫楠說:“可能嗎?老大跟川哥是同時間段進的巡捕房,而且川哥很少犯錯誤,即便是小錯誤老大也不會罰他的。”
姚六安撇了撇嘴,“老大還真是個偏心的人啊。”
“兩個人在一起搭檔有四五年了,即便是川哥讓老大偏心,他也有偏心的資本啊。你也加油努力,爭取讓老大也偏心你。”說完,莫楠朝著姚六安眨了眨眼。
“你別拉著我,都到這里了,我肯定不會走了。”
“我這不是怕你走嘛,這么多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一對年過中旬的夫妻走進了巡捕房,丈夫面帶嚴肅,眉頭緊鎖著,妻子倒是一臉的和善。
丈夫聽妻子這么說,嘟囔道:“哪能說過去就過去,好好的一個女兒說沒就沒。”
妻子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一絲的悲痛,“人總要向前看不是嗎?慧蘭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而且都這么多年了,秀芬也長大了。”
丈夫說:“慧蘭……慧蘭她巴不得我這樣,我整日里兇她,那個姑娘肯定不念我的好。”
姚六安聽完兩人的對話,想著應該是事主找來了,他壓著心底的喜悅,急匆匆地迎向了那對老夫妻,“請問二位有什么事情嗎?”
方母說:“我看到了你們刊登的報紙,我們也了解了一些事情,尸首是從洪晴那里發現的吧,洪晴是我們的義女,從小跟我們的女兒一起長大,而且尸骨應該是在她的舞蹈教室發現的吧。”
姚六安聽得云里霧里的,見方母還要繼續往下說便適時地打斷了她,“您先等一等,您確定您的女兒已經去世了嗎?”
方母頷首,“我女兒已經嫁人了,洪晴還是從姑爺家跑回來的,告訴我們女兒去世的消息,姑爺家那邊一直不讓我們見,說是已經封棺了,洪晴又不跟我們多說什么,所以我們只好來碰碰運氣。”
姚六安聽完覺得有些為難,畢竟他們斂回來的只有一副尸骨,“還記得貴千金是何時去世的嗎?”
方父十分懊惱地搖了搖頭,“五年前,一九二五的冬天,洪晴穿得破破爛爛的跑回來,渾身都是凍瘡和傷口,來給我們報喪的。”
姚六安更糊涂了,他撓了撓頭發問道:“洪晴……現在是在做舞蹈老師嗎?”
方父點了點頭。
蘇昭煜聞聲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他將那對老夫妻請到會客區落座,并為二人倒了熱水,“六安來做好記錄。”
姚六安點了點頭,快跑著取了記錄本過來。
蘇昭煜說:“現在情況是這樣的,您也知道您的女兒已經死了五年了,再怎樣保存尸首也不可能完好,所以我們斂回來的只有一具白骨,既然二位剛才提到洪晴,我剛剛已經派人去請了,到時候三位可以詳細的談一談。而且我不知道二位是否了解過自己女兒的死因,從尸體上已有的特征來看她是中毒而亡的。”
方母一聽,震驚地看著蘇昭煜,“這……姑爺家并不曾跟我們說過,我們上門找過一兩次,后來他們家便搬離了上海,我們連人都找不到。”
方父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
前去請人的小探員回來的很快,當時洪晴沒有跟著一起來,給出的理由卻是身體不適拒絕前來。
方母說:“沒關系的,晴晴之前其實是個很活潑的孩子,從姑爺家回來后便一直不言不語,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打擊,不來便不來吧。五年了,我們也想清楚了,現在只是想在合眼前家人團圓,搞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如果可以我們想把女兒的尸體帶回去安葬。”
蘇昭煜點頭,“理解,有沒有帶令愛的照片?”
方父從胸口前的口袋里取了一張照片遞給蘇昭煜,邊角都起了毛邊,隨后又壓了塑封,照片中的姑娘大概能看到笑容是十分的燦爛,由于時間有些久遠,面容也就只能看個大概,但是從身體的比例來看確實跟尸體有些像。
“當初就不應該讓慧蘭嫁給那個窮小子,吃住成問題不說,現在還把命給搭進去了。要是我當初攔下她多好,她平時那么乖肯定會聽我的話的。”說完,方父懊惱地捶了一下大腿。
方母拍了拍方父的后背,隨后才抹了抹眼淚才說:“別生氣了,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我們也不想的。而且當年姑爺也是給了我們保證的,女兒也喜歡,我們當父母的不就是希望看到孩子幸福快樂嘛。”
方父見狀便開始笨拙地安慰妻子,年過半百的老兩口相互扶持著,也相互安撫著。
蘇昭煜說:“既然如此你們是決定要追查當年的事情了。”
方父點了點頭,“麻煩你們幫我們找找阮景這個人,這是我們的女婿。他家之前是做生意的,家道中落后,在二六年搬離了上海。如果可以的話,真的是太麻煩你們了。”
蘇昭煜頷首,“應該的。”
方母問道:“我們能不能去看看尸首?”
蘇昭煜說:“這就不必了吧,已經成白骨狀了,沒有令愛的任何特征,看了只是徒增悲傷。”
方母點了點頭,隨后問道:“我們什么時候能把尸體帶回去?”
蘇昭煜說:“因為令愛生前是中毒身亡,所以尸體我們需要留下檢驗,等完成后必定完好送還。”
方父拉著方母起身朝著蘇昭煜鞠了一躬,“麻煩各位了,因為小女當年的一時沖動給各位添麻煩了,辛苦了。”
蘇昭煜立刻扶二人起身,“客氣了,二位不必如此。”
方父給蘇昭煜留了地址和號碼,“如果有什么新的進展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可以聯系我們,拜托諸位了。”說完,他便跟方母攙扶著離開了巡捕房。
二人的頭發中夾雜著幾根顯眼的銀絲,脊背傴僂,步伐也逐漸蹣跚,他們到了這個年紀,想開也看開了許多,與其去過度的在意,過度的悲傷,過度的去讓阮景一命抵一命,不僅會傷害到他們自己,也會在消沉中傷害到別人,并不是說他們不在意了,而是再多的糾結都換不回那個當初可愛的女兒。
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愛恨離別,也不是努力就能去改變的,僅有的只是日復一日的明日。
姚六安吸了吸鼻子,喉頭發澀,“我看著他們兩人突然想起了我媽,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么。”
蘇昭煜拍了拍姚六安的肩膀,“消化一下情緒,去戶籍科查一查阮景這個人,務必把詳細資料都帶回來。”
姚六安點了點頭,“好的,老大,我馬上去查。”
【圣得利斯大樓】
葉嶺往窗戶外面彈了彈煙灰,“所以你要辦一場冥婚?”
洪晴用窗簾將外面的光遮得嚴嚴實實的,像一個女鬼一般站在黑暗中,面目蒼白且猙獰,“是的,這么多年我就是為了報復阮景。”
葉嶺嗤笑了一聲,他抬眸看了一眼洪晴,“冥婚只是一個形式,沒有任何本質上的意義和改變。”
洪晴說:“我就是要讓他遺臭萬年,讓當年的事情全部被人看見,讓世人看看這是個怎樣背信棄義的小人!”
葉嶺說:“你怎么知道我懂這些?”
洪晴擦了擦指甲,細聲細氣地說:“我自然有高人指點,我今日是故意制造爆炸的,高人說必定會有人來救我,而且此人通曉八卦陰陽之術,能幫我達到我的目的。”
葉嶺俯身靠近洪晴,一條遺漏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上面細小的絨毛都看的一清二楚,另一半臉卻隱藏在昏暗之中,光線將他的瞳孔陰沉透徹的琥珀色,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邪性,隨即他嗤笑了一聲。
“我收錢的,你有錢嗎?而且我只帶著我自己來,至于冥婚用的東西,我需要的都是最好的,你能買到嗎?”
洪晴堅定地點了點頭,“只要你肯幫我,即便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會幫你拿來。”
葉嶺勾了勾唇角,他走到桌子前寫了幾樣東西,隨后又遞給了洪晴,囑咐道:“一定要最好的,而且還要有你家小姐的尸骨,你怎么拿來?”
洪晴收了紙條說:“我自有辦法,什么時間可以舉行?”
葉嶺說:“再過幾日吧,四號那日吧,月色朦朧,日子好,到時候我會提前來找你的。”
洪晴點頭,“說好了,你可不能食言。”
葉嶺笑了一聲,“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事成之后把你那位高人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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