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瞳鳥(三)
第十章
雖然捂緊了嘴,但女子的嘔吐聲在黑暗中還是清晰可聞,蛇尾突然擺動起來,似乎是發現了山洞里的情況。
就在眾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時,站在高處的陳洗硯擺了擺手,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凌霄子狠狠瞪了一眼忍不住嘔吐的女子,那女子也訕訕地蹲下身,再沒發出一點聲音。
朗月澄明,幼青看得清楚,本是一體的相柳將頭一揚,分裂出了其他八個頭。
相柳渾身顯出青銅色,九個頭卻像被炙烤過一樣,顯出一種熟透了的爛紅色來。
八個蛇頭朝著八個酒槽傾斜過去,就在蛇口要將酒槽中含著丹藥的酒吞進腹中時,卻突然停住了,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們一樣。
僧多粥少,分不到酒槽的那一個蛇頭突然發怒,張開血盆大口,咬向離自己最近、正湊到酒槽中張嘴要喝的一個蛇頭。
它這一咬,正咬在舌頭的七寸上,只是相柳的皮堪比青銅器具,喝酒的蛇頭受到刺激后在地上狠狠一扭,不分青紅皂白又咬向身旁的另一個蛇頭。
不一會兒,九個蛇頭都被卷入了戰斗中,分明是一個個殺紅了眼,斗了個天昏地暗。
只制造八個酒槽的計謀,果然正用對了地方,九個蛇頭之間果然沒有完全相同的利益。
幼青看了一眼陳洗硯,他們現在是因為有共同的任務才在一起辦事的,假如收集完了春天的碎片,是不是還會回到原來那種兩句話合不攏就大打出手的狀態呢?
隨著相柳的九個蛇頭不斷翻滾,山洞里垂下的錐形巖石在強烈的震動下掉落下來,將軟在山洞里走不出來的女子砸暈了。
混亂之中顧不得旁人,幼青想回去救她,沒想到卻被擠上前來的人推得更加遠了。
眾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適合藏身的地方,躲了起來。
幼青靜靜觀察著相柳的動作,此時九個蛇頭都已經遍體鱗傷,其中更有一個蛇頭掛在山脊上,看來相柳之間的爭斗是以成定論了。
八個贏家張開大嘴,對著八個酒槽伸頭,大吞大嚼,終至大醉。
陳洗硯冷笑一聲,道:“哼!不戰而亡之兵!”
相柳鼻中發出的鼾聲猶如雷鳴,震得山石翻滾而下,眾人都牢牢抓住了身邊可以支撐之物,定住身形。
“是不是睡熟啦?”相柳震天響的鼾聲中,有人捏著鼻子問了一聲。
紫柰這時站出來,從幼青手上接過了變成梳子的妹妹,朝向眾人,單膝跪地道:“先前我實在不是有意隱瞞,只是妹妹難以與外人交流,所以讓她裝成耳聾的樣子,方不至于失了分寸。”
這句話顯然是對幼青與陳洗硯二人說的。
只聽得他又繼續說道:“守陵人欺壓我們龍泉鎮的民眾已久,紫柰并不知道他們居然是潮音的舊部……他們居然是潮音殿下的……舊部”說道此處時他已是泣不成聲。
幼青突然感到心中一痛,這種被自己的信仰所拋棄的感受,為什么自己好像也有過……到底是在哪里有過呢?
紫柰的妹妹輕輕為他拂去臉上的淚水,他繼續說道:“守陵人們以父母親的性命威脅我,讓我把妹妹交出去引誘相柳,并且將那些少女的失蹤現場模仿成相柳出現過的樣子。”
“所以,那在你口中失蹤的少女去了哪里呢?”吳荷握著自己的斧頭,森冷的光芒從斧口折射出來。
紫柰站起身,道:“堆……雪作佛的朋友們已經探查到了,她們被關在潮音……殿下的陵墓中。陵墓是最神圣的地方,守陵人們不準旁人進入,我也沒想到她們會在那里。”
他為了自己的私心,讓少女們被守陵人帶走的消息封存了那么久,幼青雖然心中厭惡,但畢竟紫柰熟悉此地的地形,如果將功折罪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她便和眾人說了自己的想法,大部分人都同意繼續和紫柰合作,除掉相柳,救出被困的少女。
唯有紅紅一臉不屑,站到了離紫柰最遠的地方。
陳洗硯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同意了她的決定,輕輕在她耳邊說道:“小神使啊,我只怕你的一腔赤子之心都化作膿血啊。”
幼青輕笑,道:“要是真變成了膿血,第一個化在里頭就是你!”
他們這樣一扯皮,就落在了后頭。
前面已經有人拿著一對吳鉤,走到熟睡的相柳面前去了。
他的吳鉤已經遞到大蛇跟前了,還未刺出,只見大蛇突然張開眼睛,瞳孔就像一根針一樣漂浮在金色的眼球中。
男子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倒退了幾步,踩到了碎掉的酒槽后踉蹌幾步,才穩住身形。
看到大蛇再無動靜,他心想:原來你只是回光返照一下罷了,任你上古妖獸,這會還不是爺爺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犯了一個最不應該犯的錯誤——在面對相柳這樣的對手時輕敵,狂妄自大。
他手中的吳鉤觸碰到相柳身上的蛇皮時,相柳長大了口,吐出一股腥臭的水來,澆了他一臉。
“好痛……啊啊啊啊啊!”男子的叫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凌霄子轉頭罵道:“該死的,瘋叫什么?在給自己哭喪嗎?”
然而,當他看到眼前的場景時,還是乖乖閉上了嘴。
男子脖上的部位,被腐蝕得只剩下一個慘白的頭骨。相柳噴出的水還在順著他的肩膀往下流,先是他的衣料,然后再是皮上的骨肉——只怕過不了片刻,他就要變成一具骨架了。
幼青清清嗓子,“大家在砍掉相柳的頭時,務必要注意不要站在它的嘴巴前面,動作要盡量利落一些,躲避它口中噴出的腐水。”
她的聲音猶如清泉淙淙流動的聲音,在這彷徨的夜里格外使人安心。
她不僅有降下濯枝雨的力量,原來她的聲音好像也能濯洗人的心靈。
眾人采用分工合作的辦法,四人一組,其中兩人固定住相柳的嘴,讓它不能隨意噴出腐水害人;剩下的兩人就拾取鋒利的兵器,一起砍下相柳的頭。
一切都進行得如計劃那樣順利,他們砍下了相柳的八個蛇頭,只剩下一個在火拼中倒下,沒有喝到酒的蛇頭了。
本來這應該是最容易砍下的那個蛇頭,所以只派了凌霄子和紅紅去,沒想到他們二人花了很大的力氣還是不能取得它的頭顱。
陳洗硯與幼青執劍上前幫忙,但是也無濟于事,根本不能撼動這蛇頭分毫。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山谷間突然回蕩起了尖銳的鳥叫聲,陳洗硯耳朵尖,一下就聽出了這是他們的噩夢——重瞳鳥的聲音。
在他們的頭頂上,重瞳鳥群仿佛下墜的隕石一般朝他們壓了過來。
青銅神樹下,九盞金烏燈燃燒得輝煌無比,就像上古時期銜著太陽的東君使者一般停在枝頭。
樹下群聚的修士們圍著青銅樹嘖嘖稱奇,互相討論著神樹的種種。
宗如洛面前雖然有上好的茶葉,他卻一點也沒有品嘗的心思。
宗三陌的魂燈較昨日又黯淡了許多,這正是他最不愿意看見的的情況,難道……宗三陌還是逃不了自己終將變成潮音的命運嗎?
“宗先生,你得看開一些。”烏有先生走過來,為他換了一盞茶。
烏有先生穿著玄色長袍戴著古怪面具,他是皂脂十四代家主。皂脂家族中人精于周易之道,靈力與天賦的高低與他們臉上面具的顏色深淺有關,如果面具顏色變為純白后就距離死期不遠了。
測算推衍天命于壽數有損,因此皂脂輕易不進行窺探天命之事,而是將太極之道融會貫通用于克敵制勝。
宗如洛調整了一下自己耳釘的位置,道:“烏有,你雖為修士,倒也常有人生如寄,命數隨天的感慨。我以前從不相信這些說法,現在倒是有些感覺了。”
紫荊家主林咬碧是被從無量城中驅逐出來的神族后裔,而此宗如洛是入贅本家的,嚴格來說不算無量城貴族后裔,身份也較女家主低。
他這次大約是要把宗三陌賠在這里面的了,就是不知道女家主會怎么罰他。
女家主不愛拉幫結派排位次,他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揮金如土來和別的修士樹立良好的關系,其實也不過是想挑戰女家住的位子罷了。
這么一想,還真是可悲,他于是嘆了一口氣。
烏有先生知道他內心煩悶,也不便再打擾,于是湊近他的耳朵道:“宗先生,我已經找人備好了幾個身體有殘缺的美貌女子,一會一起送去你房里。”
宗如洛捧起茶碗,看到了豎在杯中的一片茶葉,于是端起碗來嘗了一口,微笑道:“有勞了。”
烏有先生朝他拱手而退,來到青銅神樹之下時突然被人拉住了手。
拉住他手的是三大家族之一縞羽的家主陸辭冰,陸辭冰一身縞衣素裙,果然對得起“冰魄仙子”的稱號。
陸辭冰呵呵一笑,抬手指著樹上的金烏燈,道:“烏有先生您看,這會有人已經闖過了兩關。”
他一抬頭,就看見青銅神樹上的金烏口中銜著的太陽已經亮了兩個,他微笑道:“居然有參與者如此厲害,但是否能闖過第三關,還要看他們的福運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他們的計劃其實是背著陸辭冰的,三大家族之一蒼旻的家主若木嫌棄陸辭冰年紀太小,不能勝任家主之位,想要越權管理縞羽族內的事務,卻被陸辭冰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因此兩人素有嫌隙。
這次青銅神樹是由若木喚醒的,因此他只是把陸辭冰請過來撐撐場子,其他幾位家主也都心照不宣地瞞著她,只和她說神樹是為修士提供試煉的場所。
陸辭冰聽了他的話,微笑了一下,道:“原來里面這么兇險呀,你們之前都沒告訴我。”
烏有先生朝她拱了拱手,轉身招呼其他的家主去了。
陸辭冰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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