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看到玥娘紅著眼睛回來，連忙問，“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哭了？”

        “娘。”玥娘委屈地撲進程夫人的懷里，抽抽搭搭地說，“我跟著你去張小姐家太高興了就忘了夫子留的功課沒有沒有抄書，只有珉娘好好抄了夫子夫子就打了我和玫娘”說著將手舉到程夫人面前。

        程夫人拉過玥娘的手，看著腫起的手心，紅彤彤的一片心疼極了，摟著玥娘連忙吩咐丫鬟去拿消腫的藥，見珉娘立在一邊，就說道，“珉娘你也是，不知道攔著點，受罰的可是你姐姐。她第一次出門忘了功課情有可原，你也不知道提醒她做功課。”

        她又不知道玥娘會忘了做功課。珉娘也委屈，但是看著程夫人的樣子，不好辯解什么，垂著頭，掩蓋了所有的情緒。

        丫鬟拿著藥膏進來，珉娘退到一邊，程夫人心肝肉地叫著，小心地給玥娘的手上藥。

        見沒有人注意自己，珉娘悄悄退了出去。

        程夫人終究不是自己親娘，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比不上玥娘，有著玥娘的對比，兩人之間的區別就更明顯了。珉娘心里不舒服，在院子里漫無目的地逛來逛去，三千在后面跟著，也默不作聲，不知怎么的兩人走到了柳姨娘住的梨雪居門前。

        芳紫準備出門，正好碰見珉娘，十分驚喜，“三小姐今天怎么有空過來了。”又對著屋里喊到，“姨娘，三小姐來了。”

        柳姨娘連忙放下手里的針線迎了出來，站在房門口，看見真是珉娘來了，笑著打招呼，“三小姐來了。”

        珉娘點點頭。

        “三小姐進來坐。”柳姨娘連忙將珉娘請進屋，又吩咐芳紫，“快去泡茶，還有，把爺昨日賞的糕點拿來。”

        “咱們院里的月銀”芳紫有些猶豫。

        “不急，明天去取也是一樣。還能短了咱們的？”柳姨娘笑盈盈地說。

        芳紫苦著臉，是不會短了，但那些發放月錢的婆子肯定會借機刁難一番。

        柳姨娘的房間比程夫人的簡陋多了，沒放什么擺設，梳妝臺上胭脂水粉倒是一應俱全，榻上鋪著半新不舊的褥子，已經掉了顏色，看著暗淡很多，上面放著剛才柳姨娘縫的東西，看顏色款式，像是給王榮海做的里衣。

        珉娘坐在椅子上，看見柳姨娘還呆立在一旁看著她。畢竟是自己親生母親，雖說只是姨娘算是半個主子，地位不如自己這個正經地小姐，讓長輩站著自己倒坐下了，珉娘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和禮數。

        她站起身說，“姨娘你也坐。”

        “唉，好。”柳姨娘這才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和她隔了一丈的距離，眼睛一直看著她，不肯離開片刻。

        芳紫端著托盤進來，“三小姐，這可是最好的茶呢，平時都是泡給老爺的，姨娘都不舍得喝。”

        珉娘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拿起被子嘗了一口，不過是常喝的明前龍井，她本不愛喝茶，喝了一口就放下在了一邊。

        珉娘又拿起桌上的點心咬了一口，隔夜的點心有點干了，味道不太好。

        抬頭見柳姨娘仍是不錯眼地看著她，珉娘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便問道，“姨娘過得還好？”

        “多謝三小姐關心了，都挺好的。”柳姨娘客氣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她本與柳姨娘沒什么交流，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尷尬地氣氛彌漫，珉娘的小手抓著衣角繞來繞去。

        停頓了一會兒，柳姨娘開口問道，“聽說您跟著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起上課，不知道學得怎么樣？”

        “挺好的。”珉娘應道，今天才鬧了不愉快，但她不好說出口。

        “對了，我也沒能給小姐的，先前得了塊好料子，就做了件衣服，小姐試試怎么樣？”柳姨娘說著起身，打開一旁的箱子，拿出一套嫩黃色的衣裙。

        珉娘不好拒絕，就走了過去，芳紫幫她脫下外衣，換上這件衣服。

        袖子短了一截，肩膀處也窄了，裙子也短了，露出一雙穿著繡鞋的小腳和一截穿著中衣的小腿。

        柳姨娘有些尷尬，“沒想到三小姐長得這么快，衣服做小了，我去再改改。”

        衣服改小容易，改大可就困難了，不光要全拆了重新做，還要再往上加布料，可不管往上續了什么料子都是能看出來的，這樣的衣服，她也沒法穿在身上。

        “姨娘不用麻煩了，母親都惦記著，每次做衣服我們姐妹三個都有，份例都是一樣的一季三套，四季的都有，用的都是好料子。上個月才新做了，不缺的。”珉娘本意是不想柳姨娘費事，說出的話卻讓柳姨娘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您是小姐，自然什么都不缺的。”柳姨娘嘆了口氣，眼圈發紅，把衣服胡亂地卷了卷，收進了箱子里，背對著她，悄悄擦了擦眼睛。

        芳紫上前邊幫珉娘穿好衣服，邊說，“您是小姐，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我們姨娘說到底還是個下人，主子不要的才輪得到我們，小姐看不上也是應該的。在小姐眼里那不過是件衣裳，可那是姨娘辛辛苦苦熬了好幾個晚上才做成的”

        “芳紫，別說了。”柳姨娘轉過身來，“小姐不喜歡就算了，我這里比不得夫人，沒什么好東西，給不了小姐太好的。但小姐若是有喜歡想要的，盡管開口，外邊的小玩意什么的，我也可以差人買來。”

        “不用，二哥哥每次來都送我不少”珉娘原本是想說王錦揚每次來都會帶東西，柳姨娘的月錢本就不多，不用再為她花錢。但看著柳姨娘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珉娘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那個，我還要做功課，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珉娘待不下去了，隨便找了個理由拉著三千落荒而逃。

        身后傳來柳姨娘的嘆息。

        找了個沒人的墻角，珉娘蹲在地上，埋著頭不愿意說話。

        三千目睹了全程，她和柳姨娘沒什么交集，只知道她是珉娘的生母，現在看來，兩人相處的并不好。一個小心翼翼討女兒喜歡，一個也小心試探又總是不小心惹當娘的傷心，明明應該是最親的人，卻互相試探著不知道怎么靠近。就在梨雪居帶了一會兒，她替這兩人覺得憋得慌。

        “小姐，你沒事吧？”三千也蹲了下來，輕輕撫摸著珉娘的后背以示安慰。

        “三千，我是不是太笨了。”珉娘側頭看著她，“我心里難受。”但是又不明白因為什么難受，每次來見柳姨娘都是這樣，心里悶悶的，說不出的不舒服。沒人拘著她，是她總是刻意避開，不愿意來。

        “每次都這樣，我總是讓柳姨娘傷心。”

        “那個，這應該是因為你姨娘很惦記你。”三千第一次安慰人，有些別扭，“當娘的，都是喜歡自己的孩子的，嗯，對，肯定是這樣的。”

        她父母在她還小的時候就把她賣了，她已經不記得父母長什么樣子了，在人販子手里不知被轉了幾手，后來被少爺買下，讓她和其他孩子一起跟著請來的師父練武，她心大，每天和同伴們每天打打鬧鬧，日子過得很快樂，就從來沒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也沒思念過父母。而她的三小姐，聰明內向，人不大，就是心思太重了些。

        “姐姐們都有娘疼，我和柳姨娘太親近，母親會不高興。”珉娘眉頭微微蹙著。她也想像玥娘那樣被母親抱在懷里，可是母親已經有玥娘了，小時候她來找柳姨娘玩，回去了程夫人雖然不說什么，但臉色會不好看。她雖然年紀小，但還是能看出來程夫人是不高興的。

        “小姐要是不開心了就來找我，我陪你玩。”三千不知道怎么勸，就轉移了話題，“現在天還早，我們去練武吧，等練好了武功，我們就不用等著夫人帶，就能自己‘嗖’的一下飛出去，到外面玩了。”

        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珉娘心里還是羨慕兩個姐姐能出門的。聽見三千這么一說，一下也有了以后能自己出門的愿望，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拉著三千就往藕香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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