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說散就散啊，才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回來就跟人家散，這不是給人家母子添矛盾嗎？”
  大蓉媽好不容易送走了一直磨嘰了半天的程老小后，走進里間想問問大蓉，究竟這一晚上的功夫是發生了點什么。
  “第一次去，他媽就處處說話點我，以后真要是成了，我肯定沒有好日子過。”大蓉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頭也沒回的答道。
  畢竟倆人處了那么長時間了，說沒感情是假的，可是要說真到了愛的死去活來的地步吧，也屬實并不至于的，至少現在的大蓉是能很理智的去分析以后問題的。
  “人家說什么了，就這么幾個鐘頭的功夫給你得罪成這樣了。”
  大蓉媽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是心里也是認可大蓉的說法的，如果還沒過門就開始說話刁難，那以后怎么能相處的好呢。
  見大蓉沒有說話的意思，大蓉媽也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放下了簾子去外間干副業去了。
  “大蓉呢？”大蓉爸剛回來，進門見只有大蓉媽一個人在摘羊毛，以為大蓉還沒從程老小家里回來。
  大蓉家接的副業活就是摘羊毛，那時候紡織廠、纖維廠遍地開花，羊毛是非常常見的原材料，但是因為當時剃毛工藝的不足，很多羊毛來了以后都摻雜了雜質。
  像大蓉家這樣的情況，孩子們年紀都不算大，也沒有什么正式工作掙工資，就會去毛皮庫里領些羊毛回來干副業摘羊毛。
  “躺下了。”大蓉媽仍舊沒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抬頭回了大蓉爸一句。
  “睡了？這么早？”大蓉爸的語氣里有些驚訝，大蓉平日里是家里最能干的孩子，從來沒有這么早就睡過。
  “要跟小程散對象，自己在屋里別扭呢。”大蓉媽朝著里屋拱了拱下巴。
  “怎么了？不是處的挺好的嗎？”大蓉爸不明就里，只是一直眨巴著眼睛看著大蓉媽。
  “問你閨女去，我哪知道去，就說是小程他媽挑剔她了，再問就不說話了。”
  大蓉媽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維方式對孩子們有多大的傷害，她總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不管什么事都得給自己的孩子安上半拉錯處。
  大蓉媽這樣的教育方式，似乎是想要體現自己教育子女的嚴謹和謙虛，可是只是因為害怕別人嘴里的一句‘慣孩子’的評價，卻弄丟了孩子們的靠山和底氣，這樣真的值得嗎？
  明明是在外受了委屈，卻不敢回家告訴媽媽，這是一種非常殘忍的心理感受。但大蓉他們那一代人，卻十有八九都是這么長大的。
  懼怕‘人言可畏’是那個時代里貫穿南郊的印記。
  “大蓉，睡了嗎？”
  大蓉爸知道這兩母女的關系并不十分親密，見在大蓉媽嘴里問不出什么，便打算自己喚大蓉出來。
  “爸，您回來了。”大蓉掀開簾子從里屋走了出來，爸媽的對話她在里間里都聽的清清楚楚。
  大蓉雖然跟自己媽媽不是很親密，但是對父親的感情卻很深，因為平日里家里家外的活都是大蓉在干，大蓉爸也是心疼這個大閨女，多少偏心她一些的。
  “你跟小程怎么的了？”大蓉爸看著臉色難看的大蓉關切的問到。
  “散了。”大蓉拿了個板凳坐在大蓉媽身邊開始跟她一起摘起了羊毛。
  “說個話這個費勁啊，到底因為嘛散的，你總得說清楚了，回來人家媒人要是問問，我們嘛都不知道，你讓我怎么回？”
  看著大蓉擠牙膏似的答話，大蓉媽的脾氣又上來了，沒好氣的對著大蓉就是一頓數落。
  “你媽媽說的對，你不能嘛事都憋心里，這沒事沒伍的說散就散，也得給人家一個交代，我跟他爸爸也都認識，以后出來進去的也老得見面。”
  大蓉爸的話剛說完，這邊的大蓉就掉了眼淚，其實大蓉媽發點脾氣，大蓉倒是不怎么在意，畢竟大蓉媽就是那種脾氣大的人，如今見老爹也有些著急了，心里的委屈倒是壓抑不下了。
  “我今天去他家里，他媽一見面就問我工作的事情，我知道他早就跟他媽說過了我從廠里下來了，他媽就是擺明了給我下馬威的。”
  大蓉掉了兩滴答眼淚很快調整好了情緒，用手背擦干了眼角。
  “吃飯的時候，又跟他三姐一直不停的聊著老劉家的兒子和兒媳，指責人家兒媳婦是農業社的，沒工作沒工資靠人養著，話里話外都是說給我聽的。”
  大蓉頓了頓，又調整了一下呼吸，恢復了那副淡然自若的樣子。
  大蓉爸聽了以后沉默了一下，那年代里職工和農業社還是有挺大區別的，誰家搞對象不挑貧富，都要挑個正式工人才算是個好條件。
  “剛才劉四伯說早點部里缺個臨時工，你去嗎？”
  大蓉爸沒有再繼續追究大蓉散對象的事，這程老小他媽要是現在就挑剔大蓉，那以后真結了婚也過不消停。
  況且他現在也沒有給大蓉安排正式工作的門路，但是好在大蓉年紀還小，可以再等等，等過了年開春廠子里都開始招工的時候，再托人給找找。

  “去。”
  “早點部天天起五更半夜的，你可得想好了，別到時候干不了，給人家劉四伯丟人。”大蓉媽就是這樣，明明是擔心大蓉太辛苦的話，也總能說的戳心窩的難聽。
  不過大蓉其實真的是很能干的孩子，只要是能掙錢的工作，她從來都沒挑剔過苦累。
  “我去。”大蓉從來也不喜歡自己老媽的說話方式，也就懶得再多回一個字。
  那時候的早點部跟現在不一樣，因為處在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的轉型過度前期，大多數的商店、飯店、實體經營店鋪還都是公有制體制，所以早點部里也是分正式工和臨時工的。
  “大蓉，來，這是李經理，以后在這里好好干啊。”劉四伯將大蓉送到早點部引薦交代后就上班去了。
  “來來來，我帶你去轉一圈，咱們早點部里人不多，我帶你熟悉熟悉。”
  李經理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婦女，人挺和氣的，說話也柔和，她帶著大蓉跟店里的幾個人都打了招呼后，就安排她跟小翠一起幫著裴彬炸果子（果子：聿天對油條的叫法）。
  “這都幾點了，這小裴怎么還沒來，一天天的就他譜大。”小翠一邊教大蓉支鍋熱油，一邊巴望著店門口嘟囔著裴彬。
  等到小翠和大蓉把炸果子的一攤都擺置完了以后，裴彬才急急慌慌的從大門跑了進來。
  大蓉瞥了一眼裴彬，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繼續低頭干活了，裴彬穩了穩步子，換上衣服以后就開始揉面抻果子。
  “你去那邊數數去，小翠你過來炸。”裴彬看了一眼在油鍋前炸果子的大蓉，語氣生冷的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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