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容有失(捉蟲)
臧宓昨夜在劉家睡得并不好,可躺在床上,許多心事紛至沓來,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母親雖求了舅母,讓她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同意她嫁過去給徐聞做妾。可臧宓心中卻并不愿意,只覺得往后余生,再也沒臉去見徐聞,更遑論卑微地茍活在他后院的某個角落,看著他與旁的女子做恩愛夫妻。
與徐家的婚事,本就是臧宓高攀了。臧家家世原就遠不及徐家,而徐聞一表人才,堪稱俊采星馳,博涉多識。徐聞雖從未與她提過自己的滿腔抱負,但臧宓卻曉得他必然心有凌云之志。
因著宜城明明也有口碑出眾的書院,但徐聞卻并不甘于偏安這一隅。他向往名師薈萃,人才濟濟的京都太學,為此不惜遠離父母,背井離鄉(xiāng),獨自在外求學。
那樣驚才絕艷,光風霽月的男子,臧宓自知自己再配不上。就連站在他身邊,也是相形見絀,唯恐玷污他一身清貴風華。
可她自青春懵懂,豆蔻年華,便知自己將來要嫁給他。她這小半生,亦可算不負韶華,只可惜存在的意義便全是為迎合徐聞的喜好,為他將來的生活起居操勞做準備,殫精竭慮。
為跟上他的腳步,她房中辟了整面墻的書櫥,放的全是他曾涉獵的書籍。天文地理,醫(yī)學術(shù)數(shù),詩詞歌賦……
以往徐氏總拿她打趣,笑她連復雜的針法都琢磨不透,卻要為徐三郎豬鼻子插蔥,裝相。
那時臧宓總又羞又惱,嘆恨母親小看她。可而今看著滿墻琳瑯的書,臧宓只覺有些心灰意冷。她讀過那么多書,終歸也過不好這一生。
——連寫書的圣人也過不好這一生呢!臧宓自嘲一笑,起身往箱籠邊,打算為劉鎮(zhèn)備兩樣薄禮。
自從學刺繡以來,臧宓每愛收集各種布料。棉麻綾羅和各色綢緞,每樣總要添置一些。劉鎮(zhèn)未必會接受她哥哥的禮,也未必會要她的錢,若如此,兩匹布并不貴重,于他也是必須,興許他就接下了呢?
因臧宓每年總要費些心思給徐聞做幾樣東西,或是衣裳鞋襪,或是香囊扇墜,帶鉤腰封之類,因此箱籠中倒也有幾匹布顏色正合適劉鎮(zhèn)。
臧宓揀了一匹藏藍色細棉布的,一匹石青色緞面的,疊得整整齊齊,收在包袱里。
原以為今日天色已晚,怎樣也要到明日才能宴請他,誰想不過一個時辰之后,臧鈞便遣人來后院喚她出門赴宴。
臧宓心下有些生疑,小嶺村離城中并不算近,道路又泥濘,劉鎮(zhèn)緣何來得這般快呢?只是思及騎馬自然遠比走路快,這驚訝也不過一瞬而逝。
雖劉鎮(zhèn)不過一介鄉(xiāng)野村夫,地位微賤,午后又剛分別,為顯鄭重,臧宓仍喚了小丫頭進來,重新梳洗妝扮。
她昨日一身形容狼狽至極,后來又一身破衣爛衫,那身新衣裳顏色又俗艷,想來在他心中留下了極壞的印象。哪怕往后再見不著他,臧宓不愿他往后憶起自己,便是那樣一副倉惶可憐的樣子。
許是為挽回一點自尊,臧宓親手描畫了眉眼,為掩飾略為憔悴的面色,難得掃了淡淡的胭脂,點了絳唇。
她向來很少盛裝打扮,便是昨日去見郡守李承勉,衣裳顏色也素凈。這一回為見劉鎮(zhèn),外頭的大衣裳竟挑了件垂絲海棠色的浮光錦,衣襟袖口皆以金線刺繡,淺白色月華裙上暗紋的芙蓉萱草華美精致。
這一身穿著如春光明艷嬌柔,臧宓換好,又覺過于盛重了些。她連見徐聞也不曾這般著意打扮。原想著再換一件,只身邊的小丫頭一意攛掇她,外頭哪家的小娘子都穿得明媚嬌俏,這樣穿其實也尋常,并不算扎眼。
直到下了馬車,在臧鈞的陪同下進入攬月居,臧宓才覺得或許穿錯了衣裳,有些后悔。
攬月居是宜城名氣稍遜醉賢樓的酒樓,此時正是人流如織的時段,來往的客人每見到臧宓,目光總要往她身上掃。
曾經(jīng)旁人的關(guān)注令臧宓覺得更有自信,可而今她哪還是從前,心里頭總帶著若有似無的不安,總覺得那些眼光里多了些異樣,有不動聲色的譏嘲,也有蠢蠢欲動的不懷好意。
臧宓下意識想拿東西遮住面頰,只是大庭廣眾,豈能扭捏到用包袱遮擋面頰?天氣又涼,并不適宜執(zhí)扇。這令她心中多了幾分彷徨無措的不安,才走出幾步,便忙拉住臧鈞的衣袖,退縮道:“我忽有些不適,想先回家去。”
臧鈞聽她此言,面色一變,隔著衣袖,用力抓住臧宓的手腕,不悅道:“昨日你出爾反爾,得罪那一位,致使大禍臨頭。若今日仍臨陣怯場,又得罪劉鎮(zhèn),你可知又會惹下怎樣的禍端?你若一早說不見他,我又何必……!”
見臧宓身子有些瑟瑟,眼中霧氣瀲滟,臧鈞又抿了口,只是態(tài)度堅決,軟了聲氣,寬慰她道:“來都來了,你略坐一會。他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人,我陪他喝兩杯,便與你一道家去。總不能這樣言而無信,到底失禮得罪人。”
臧宓聽他提起劉鎮(zhèn),心中又才安定些許,想著總不能往后都要這樣躲著不肯見人,到底硬著頭皮,一路埋頭踩著臧鈞的腳步,跟著到二樓預先定下的廂房里。
直到房門關(guān)上,將熙攘的人聲關(guān)在外頭,臧宓僵硬緊繃的身軀這才漸漸松弛下來,在桌案下首的位置坐了。
“我到外頭去迎一迎他,你就在此等著,不要隨意出門走動。忠伯就在外頭,你別怕。”
臧鈞進屋之后,只隨意掃了眼屋中環(huán)境,見墻上掛著雅致的書畫,案上香爐里燃著清淡的熏香,墻角一只精巧的陶甕,種著蒼翠的青竹,陳設(shè)并無甚可挑剔之處,交待臧宓之后,便轉(zhuǎn)身往廂房外去。
臧宓見門上果然有個影子,瞧著似家中老仆忠伯,一顆心也漸漸放下。
只是,她卻再想不到,臧鈞所等之人,并不是劉鎮(zhèn),而是郡守李承勉。
為確保臧宓能乖順聽話,不要再負情任性,臧鈞早在房中的香里做了些手腳。這一次,無論如何,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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