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逼迫
臧宓到家不久,徐氏即刻遣了人來喚她。
挑開門上的竹簾,屋子里仍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徐氏坐在窗臺前,拿銀剪剝著一顆水仙花的球莖。見臧宓進來,臉上揚起笑,招手喚她過去。
“咱們這一陣子噩運總算到了頭。今日衙中遣了人來,知會你哥哥明日回去當值。說是那無賴認錯了人,誣告了鈞哥兒。”
徐氏說著,忍不住捂住胸口,眼皮快速眨動著,將快要溢出的眼淚眨回去:“我就說他向來老實規矩,怎會做下那等事!”
臧宓聞言,抿口不語,只斂眸坐在徐氏側畔,與她一道修剪枯萎的花枝。
“鈞哥兒的事既是無妄之災,你那婚事自然是不該作數的。這一回,便是叫你爹撕破臉皮,也要與李郡守抗辯到底。他是宜城的父母官不假,可你與三郎本有婚約,怎能算是十七父母不婚配呢?等明日回徐家,問過你舅舅舅母的意思……”
徐氏說起臧宓的婚事,不由氣苦,向來溫溫軟軟的一個人,語氣竟是難得的惱怒和嚴厲。
臧宓面色平靜地打斷她,問道:“回徐家做什么?娘你不要再為我的婚事費神。我不會嫁給徐聞。”
臧宓從前總稱徐聞為三郎,這一回卻直呼其名,語氣里不復那些滿心期許的小女兒心態,徐氏一聽便皺了眉。
“三郎君子端方,又少年有為。他雖不是長子,但將來造化必然不小,聽聞在京中頗得一些名師賞識。咱們兩家知根知底,又是親上加親,你嫁給誰阿娘都不放心,唯獨三郎,有打小兒的情誼在,他總要善待你,總好過在外人家中受磋磨呢。”
“可徐家看重聲名,又是大族,人多嘴雜,一點小事便能引起軒然大波。你忘了當日舅舅還想與臧家斷絕關系?”
臧宓撒嬌地倚在母親肩頭,懇求道:“我不想嫁人。等將來攢夠錢,另買一處小房子,也不與臧鈞他們住一起……”
這是臧宓的真心話,徐氏一聽卻有些生了氣,將手中的水仙球扔在桌上,惱道:“你這孩子怎么就這么不識好歹呢?三郎才從京都回來就登了咱們家的門。他若沒那個心也就罷了,他既有心,你又不是黃花閨女,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這話說得太重,臧宓只覺心中一刺。
徐氏也自知失言,聲氣弱了些,描補道:“你可知他那樣的兒郎,肯為你做到這個份上,這世間能有幾人呢?”
臧宓先還以為在巷口看到徐聞的馬車只是眼花,此時才確認徐聞當真來過臧家。只是未曾等著見她一面,便又回了徐家。
也是,任誰見到那樣的一幕,只怕都會出離憤怒。臧宓自己都沒臉面再見他。他那樣的松風君子,合該找個品貌般配的好姑娘。再糾纏到一起,將來也只會做一對怨偶罷了。
只是只要有一線希望,徐氏怎么可能將這樣的乘龍快婿拱手相讓呢?
她數落臧宓道:“女子這一生,便如菜籽一般。撒在肥沃的土壤里,便能順遂美滿。若生根在貧瘠的泥土里,日子就要過得如黃連水那樣苦。你而今跟著父母兄弟尚且不曉得世道艱難,外頭多少女子羨慕你,你還不知珍惜……”
她教訓起人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臧宓坐了一時,便借口身子疲乏,躲回自己的小院里。
徐氏為她的將來操心得有些魔怔了。臧宓原本打算,將來等攢夠錢,自己買一戶小院子,自己梳了頭立個女戶。這個想法一說出來,立即激怒了徐氏。只怕哪日她當真要那么做,能把徐氏逼瘋了。
徐氏的態度令臧宓有些頭疼。她并不在意這一生是不是時時吃上山珍海味,能不能過著綺羅滿身,呼奴喚婢的日子。可這就是徐氏對她全部的期許了。
次日,因徐家老太太身體有恙,徐氏帶著臧宓登門看望。
她身體尚未好,氣色不佳,臉色仍蠟黃。這樣病病歪歪的模樣,又是去探外祖母的病,臧宓身為女兒,哪怕再不想登徐家的門,又怎能不照顧在側,一同前往呢?
從前臧家母女登門,雖不及貴客,但與府中上下相處十分融洽。可這一回,徐氏卻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蕭氏借口侍疾,只待在婆母院子里。直到母女兩個進了老太太的院子,坐在茶水間等了許久,蕭氏才著丫鬟來將二人請進間壁的小花廳。
“春時寒熱交替,最難將息。你身子病病歪歪的,又哪里用你親自跑來一趟。”
蕭氏喝著茶,面色有幾分疲憊。
徐氏用帕子捂住嘴,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笑道:“我自幼沒了姨娘,也是母親一手帶大。她身體有恙,我心里自然擔憂的。”
二人閑話一陣,徐氏終于將話題扯到了徐聞身上:“三郎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他年節下尚且在京中未歸呢,這個時節又沒甚大事。”
蕭氏笑道:“這孩子出息,在年前的射策考試中取高第,如今將往虞縣任縣令。這一回只是順道在家中歇兩天,隔兩日便要出發去虞縣。”
縣令雖只是七品官,但徐聞尚未滿十七,這般年紀,將將入仕便得了這樣的實職,前途自然無可限量。
聽蕭氏如此說,徐氏心頭更熱絡了幾分。只是臉上的笑尚未漾開,蕭氏隨即卻潑了一盆涼水下來。
“我從前總怕他過早曉事,沉湎于女色,身邊一概不許丫頭伺候。這回去虞城,倒是可以安排兩個通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徐氏面上的笑僵硬了一下,隨即有些訕訕地望臧宓一眼:“阿宓精擅廚藝,針黹女紅樣樣不在話下……”
臧宓本坐在靠著外墻的花窗底下,此時聽徐氏語氣卑微,像賣弄貨郎架上滯銷的玩意兒般將她推出去,心中郁著一口氣,忙起身道:“娘,我想去看看外祖母。”
“婆母好容易才睡下,你進去瞧,又鬧得她不安生。不若吃過午飯,等老太太醒了,想要見人時你再看看?”
蕭氏放了茶碗,臉上雖笑著,話頭怎么聽卻怎么有些膈應人。
臧宓自知她母親總念著徐聞,無疑是自取其辱。而今徐聞前程錦繡,舅母更看不上她,哪怕她曾再喜歡徐聞,都不可能放下自尊,一輩子看人臉色,仰人鼻息地茍活在這個處處透著鄙夷的家里。
“我父親也臥病在床,需要人熬藥煮飯。今日既時間不湊巧,只得下回再來瞧外祖母她老人家了。”
她從前未曾有過當面被人下面子的時候,這一時心里怨徐氏總想不開,人家分明瞧不上她,卻看不清眼色,拼命推著她往上湊。
話說到這個份上,眼見臧宓當先出了門,徐氏心里氣得發苦,只得拖著病軀,一邊咳,一邊往外走。
臧宓走出幾十步,心中氣也漸漸消了,隱約聽見徐氏的咳嗽聲,心下又不忍,頓住腳,等在前頭一處月季花架下。
不妨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聽著像是徐聞。臧宓此時不想見他,忙閃身躲在林木蔥郁處。
那頭徐二郎與徐三郎兩兄弟聯袂而來,因未料到臧宓就在附近,二人談話也無顧忌。
“臧姑父教子不嚴,又妄圖以美色迷惑李郡守,這才釀下禍事,倒害得你清白聲名受了牽累。再想不到他家家風如此不正,姑母哪還有臉求母親讓你娶她?”
徐聞只冷笑一聲,“女人家那些心思我素來懶得猜。不過是貪慕徐家的錢財和權勢。她既然求,看在從前的情分上,我又怎能拒絕呢?”
徐二郎急道:“你既曉得她母女的盤算,又怎么偏要去背那綠頭龜的名聲?”
“不過是個妾,就如放在案頭的花觚梅瓶。將來一輩子鎖在后院,也全了當初的婚約……”
兄弟倆走遠,臧宓仍蹲在花叢中,咬著手指,眼眶發紅,卻忍著沒落一滴淚。
徐聞恨她,她卻不恨他。不過是有緣無分的人,因了一場風雨,他仍高高在枝頭,而她已零落在塵泥。
這日回了臧府,臧宓再未出門,日日在房中做針線。徐氏起先以為她開了竅,是為徐聞裁新衣,做新鞋。可待察覺那衣裳鞋襪都比徐聞所穿大出許多,臉色立時沉了下去。
偏巧,這日劉鎮果真遣了媒人上門來提親。
那樣破落的人家,又是聲名狼藉之輩,徐氏險些沒背過氣去。當即拿了剪子,搶過臧宓針線簍里才做好的新衣,兩下將那衣裳剪得稀爛。
“他當初放你回來,這是大恩,你父親哥哥自會重謝他。若你對他動了心思,除非我斷氣,否則往后就別認我這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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