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是該返校的日子。

        于思緲看了好幾次群消息，都沒人出來冒泡，說學校讓他們不要回去。

        拎著行李離家的時候，林淑珍拉著她的手：

        “要不還是待家里吧，反正假已經請了！阿寶你這一去，媽的心就放不下來啊……”

        “媽媽，你別擔心了。”她放下行李，抱了抱林淑珍，“爸爸昨天不是問了嗎？老師都說了，那幾個人已經被抓起來了。”

        “而且今天是爸爸送我去學校耶，媽媽你就別多想啦。”

        “可是——”

        “好了好了，別擔心了。”于慶偉也勸道，“我還會讓女兒受傷不成？今天去學校我順便跟緲緲的班主任聊聊，你就放心吧！”

        -

        因為是女寢，于慶偉不方便上樓，于是就只把她送到了宿舍樓門口。

        殷殷叮囑一番后，他才摸摸女兒的腦袋，道：“上去吧。我去跟你班主任聊聊。”

        “聊完就走了，你不用來找我啊。”

        于思緲點點頭，又上前抱了抱他，然后才轉身上了樓。

        到教室的時候，教室里人還不是很多，其中女生占多數。

        于思緲剛拉開凳子，就有人過來找她討論起昨晚轟動整個一中的捅人事件了。

        漫不經心地聊了一會，于思緲便從章佳妮口中聽到了一個消息：

        “班長說過兩天老鄧會組織一些人去醫院看望路嘉年，思緲你要去嗎？”

        于思緲整理課桌的動作一頓。

        不露痕跡地掩飾過去后，她輕聲問道：“這個是想去就能去的嗎？應該是老鄧選人的吧。”

        “沒有啊，”章佳妮思索了一下道，“好像是自愿報名的。”

        “畢竟這次事情鬧得那么大，很多人都挺關心路嘉年的。所以老鄧就專門組織人去看了。”

        “是么。”于思緲垂下眼，“原來如此。”

        “唉！雖然沈瑯他們說路嘉年傷得不重，但我還是覺得好可怕。”

        章佳妮雙手捧著臉，滿眼后怕道：

        “真不敢想象，要是路嘉年不在的話，就黎蘊一個女生，會發生什么事情……”

        于思緲安靜地聽她對自己傾訴著內心的惶恐，眼神也漸漸變得復雜起來。

        “還好有他在。”她安慰道，“而且聽說沈瑯他們也在。”

        “是啊！”章佳妮點頭，“但是當時只有路嘉年的反應最快，所以才能擋下刺向黎蘊的刀，然后把自己送進了醫院……”

        女生說著說著，眼眸突然就濕潤了起來。

        瞥到她眼里的晶瑩，于思緲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動作迅速地抽出紙巾遞給章佳妮，有些無措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你別哭呀……”

        章佳妮嗚咽了一聲，拿過紙巾擦了擦眼角。

        緩了一會，她才用帶著鼻音的聲音跟于思緲道歉：“不好意思，我比較情緒化。突然這樣子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于思緲搖了搖頭，道：“還好。”

        瞥了眼章佳妮的臉，她又遞過去幾張紙：“那你現在好一點了嗎？”

        章佳妮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

        “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代入黎蘊。”

        “但是一代入她，我就害怕得想哭。”

        她有些難過地跟于思緲解釋道：

        “一想到如果是我在那里怎么辦？如果沒有路嘉年該怎么辦？如果不是在人多的校門口而是在夜晚的小巷里……那我是不是就已經死了？”

        “只要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好可怕好可怕……”

        于思緲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想說些什么緩解一下氣氛，又覺得沒什么可說的。

        以至于最后她只能不停地在她耳邊重復道：

        “我覺得你可以轉換一下想法。比如這樣想——”

        “幸好不是你。幸好有路嘉年在。幸好是在人多的校門口……”

        明明是拙劣到極點的安慰，卻成功地讓章佳妮破涕為笑。

        臨走前，她擦干臉上的眼淚，笑著對于思緲建議道：

        “你安慰得其實挺好的，就是以后別再安慰人了。”

        “……”

        -

        窗外經過的人越來越多了，教室里也逐漸熱鬧了起來。

        盡管已經在班級群里討論了差不多一個晚上，但是回到學校后，學生們還是對昨天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

        滿教室都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同一件事情。

        上課的鈴聲刺耳地響起，但對此刻正熱火朝天的教室來說，卻遙遠得好像天外之音。

        滿世界都是那么的吵鬧。

        只除了那幾個地方。

        雖然早就知道路嘉年不會出現，但是真到上課鈴聲響起，那里還是空蕩蕩的時候……

        于思緲的心情還是莫名有些低落了起來。

        跟路嘉年一樣沒有出現的，還有經常同他一起的沈瑯等人。

        對于這種情況，注意到的不只有于思緲，還有八班其他的有心人。

        “路嘉年沒來正常，怎么沈瑯他們也沒來啊？出什么事了嗎？”

        “你想多了吧？他們以前不經常踩點到的嗎？”

        “可是上課鈴聲都響了好久了，他們也沒到啊……”

        “不是說路嘉年受的傷最重嗎？怎么他們也不來？這算什么，曠課嗎？”

        “無語。路嘉年受的傷最重又不代表其他人沒受傷。你們什么腦子啊，閱讀理解能拿到分嗎？”

        “難道說沈瑯他們也受傷了，所以才不來嗎？”

        “可能吧……畢竟有刀誒……”

        老師是在上課鈴聲消失很久以后才姍姍來臨的。

        在強壓下勉強安靜下來的教室，只沉寂了一會，又開始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音了。

        講臺上祁麗娟拿著黑板擦猛拍了幾下桌子，大聲呵斥道：

        “安靜！”

        “我知道大家都很關心昨天發生的事情。但目前最終的結果還沒出來，同學們就不要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浪費時間、浪費精力了。”

        “請大家相信老師、相信學校、相信警察叔叔好嗎？”

        “結果出來，學校自然會全校通報。”

        “你們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下半年你們就要高三了，馬上就要成年了，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也要有個數了！”

        底下的學生安靜了幾秒。

        但是看著她的眼神還是如之前那般，充滿了好奇。

        祁麗娟便嘆了口氣：“有什么事情，下課再講。”

        “現在就先好好上課吧！”

        -

        講臺上，老師在嚴肅認真地寫著板書。

        講臺下，學生彼此之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有膽大調皮的學生寫了紙條揉成團，懶得一個個地傳，便直接隔著大半個教室扔了過去。

        也不管投沒投中目標人物，張揚肆意的笑都已率先掛上了嘴角。

        “哐當”的一聲輕響，從指尖旋轉著掉落的筆拉回了于思緲的注意。

        她扭頭看向窗外暗得發黑的天空。

        逐漸變大的風呼啦啦地撞擊在玻璃窗上，樹葉簌簌的聲音在偌大的校園里四處響起，顯得整個學校格外的空寂。

        對面是高一的教學樓。

        此時此刻，于思緲望過去的每個教室都是燈火通明的。

        昏黃發白的光從一個個小小的窗口里蔓延到窗外，在暗色天空的襯托下，就像行駛在大海深處的孤獨漁船。

        風雨飄零又無依無靠。

        隨著一聲悶雷炸響，烏黑的天際終于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

        豆大的雨水從裂隙間洶涌而下，瘋狂地砸向大地。

        猛烈的風吹動著飄落的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剎那間，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了沉重的風雨之中。

        無數的生命在滂沱的雨水中悄然蘇醒，熱情地擁抱著來自云上的恩賜，接受著沉痛的洗禮，煥發著生的氣息。

        狡猾的風裹著細小的雨絲，穿過未曾閉緊的窗的罅隙，悄然浸濕了她的試卷。

        柔軟的指腹輕拂過被雨水浸潤得有些濕軟的地方，于思緲凝視著寫滿文字的試卷許久，才無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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