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到辦法之前，路嘉年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遮掩自己身上的傷痕。

        不知道章昱明當時是什么想法，總之他打路嘉年的時候都是往他身上招呼，臉上倒是沒給他留下什么傷口。就是身體這青一塊那腫一團的，碰一下就疼得不行。

        而章昱明自己，因為當時路嘉年怒氣上頭，最開始的那兩下都是直接往章昱明臉上招呼。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老鄧解釋的，總之路嘉年等了許久都沒等到鄧建國來找他。

        這些天路嘉年也想明白了，章昱明當時肯定就是口嗨。

        章昱明自己也知道他說的那些話不能傳到方程程的耳朵里，不然他老早就跳出來叭叭了。

        而當時在場的其他人，有被警告的，也有專注吃瓜的，路嘉年懶得去想有沒有人告密，反正鄧建國沒找他就行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自那以后，方程程看他就是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讓路嘉年很是苦惱。

        “董文麗！你等一下！”

        終于逮到落單的董文麗，路嘉年連忙兩步并作一步沖了上來，拉著女生到樓梯的拐角。

        “干嘛！”董文麗動了動胳膊，甩掉路嘉年的手，沒好氣地問道。

        路嘉年也沒在意，只一心問她：“你知道程程最近怎么了嗎？”

        “什么怎么了？”董文麗皺眉，“程程不好好的嗎？”

        “我不是說這個。就是、就是——”

        董文麗挑眉：“就是什么？不理你嗎？”

        “……嗯。”

        “不是你活該嗎？”女生冷笑。

        “？”路嘉年一臉茫然，“為什么啊？”

        董文麗看著他迷惑的表情，又想起那個下午方程程紅紅的眼睛，深深嘆了口氣。

        “路嘉年！攤上你程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路嘉年沒有急著反駁，而是很冷靜地問她，“怎么回事？”

        “你知道那天下午，程程哭了嗎？”

        那天下午，方程程跟在董文麗的身后，沒隨她去教室，而是反拉著她去了天井坐著。

        夏季的天井，因為四周教學樓的存在，反而沒有那么的燥熱。

        董文麗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安靜地陪著方程程，直到她發現方程程在無聲地掉眼淚。

        “怎么了程程？”董文麗手足無措地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方程程一向是個漂亮乖巧的女生，就連流淚的時候也是那么的安靜美麗。

        她接過董文麗的紙巾，擦干了流出的淚水。濡濕的睫毛粘在一起，被水浸透過的眼睛格外的水潤。

        “麗麗。”方程程捏著紙巾，安靜地看著地面。

        “我感覺我被他們羞辱了。”她聲音很輕地對董文麗說道。

        董文麗愣了愣。

        “你看，明明是他們自己打架。只因為提到了我的名字，大家都以為是我的錯，讓我去解決爭端。”女生的表情很是平靜，只是聲音里充滿了困惑。

        “就連路嘉年，他說喜歡我，也只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可其他人卻一個勁地說這是告白，讓我答應他。”

        “答應什么呢？因為他說喜歡我，我就要跟他在一起嗎？因為他們可能是因為我打架，我就要去阻止嗎？”

        “好像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只因為別人這么做了，我就一定要去回應。”

        “這太奇怪了。”方程程轉過頭看著董文麗，像是想要尋找共鳴一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麗麗？”

        董文麗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為什么喉嚨干澀至極，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最后方程程對她很是溫柔地笑了一下，移開了視線看向天空。

        “算啦。”她聽見方程程輕聲的呢喃，“可能真的是我太敏感了，想太多了吧。”

        不是的。

        董文麗回過神，抬眸對上一臉茫然的路嘉年。

        才不是你太敏感、想太多。

        “路嘉年，你到底把程程當成什么了？”

        “你和章昱明，打架就打架，扯上程程干什么？怎么，你們打架要程程來背鍋嗎？”

        “不是，我當時——”

        “還有！”董文麗懶得聽路嘉年辯駁，直接打斷他的話，“你好端端地跟程程說什么我喜歡你？啊對，你確實跟章昱明證明了你不是膽小鬼，那程程呢？”

        “程程被當成笑話一樣，聽你表白，又聽你說什么‘我才不是告白，我只是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罷了’之類的屁話……”

        “我真是服了！什么豬腦子啊你！”

        路嘉年低著頭，垂眉斂目沉默地聽著她罵，等董文麗終于發泄完安靜下來，他才說話，開口的第一句就是道歉。

        “對不起。”

        董文麗頓了頓，有些不太自然。

        “你跟我道什么歉啊？受傷的又不是我。再說了！你要道歉就自己去跟程程說。反正我是不會跟她說你一句好話的。”

        路嘉年點點頭，靜默片刻，他又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董文麗：“……”

        “哎呀！煩死了！你說完了沒？說完了我要回去寫作業了！”

        “嗯。說完了。謝謝。”

        “……”

        路嘉年和董文麗離開了后又過了一會，于思緲才慢吞吞地從樓梯上下來，朝教室走去。

        她不是故意要偷聽別人講話的。

        只不過今天二樓的飲水機不知為何壞了，她跑了好多地方，才在高一那邊接到了滿滿的一杯水。

        回來的時候碰巧撞上路嘉年鬼鬼祟祟地拉著董文麗站在拐角，正想下去，就聽見女生怒氣沖沖地對著男生一頓罵。

        于思緲站在樓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怕發出聲音打擾到他們，便只好蹲在一邊，打算等他們罵完再走。

        可誰知道，后面越說越隱私了。

        于思緲說不出聽到路嘉年沒告白的那一瞬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雖然沒在一起，但是也說出了喜歡吧。

        正常人應該都會收回自己的那一點隱秘心思吧。

        于思緲抿了抿唇，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回到了教室。

        進座位又是強行擠了進去，但這次于思緲沒有發火，只是沉默地把后桌男同學的課桌拉回原位，然后冷冷地掃了一眼葛藝洋，坐回位子上。

        葛藝洋正若無其事地低頭看著卷子。

        “緲緲你干嘛去了？這么久才回來。”葉蕾回過頭好奇地問道。

        上課鈴響的時候于思緲才進教室，現在老師還沒來所以葉蕾就大膽地轉過身問她。

        “二樓的飲水機壞了，我去高一那邊才打到的水。”

        于思緲低著頭把水杯塞進課桌里，順便問道：“這節誰的課？要講的試卷發了嗎？”

        “怪不得呢。”

        “老鄧來了老鄧來了！”

        有一直盯著外面的學生小聲提醒道，葉蕾連忙轉了回去。

        “物理試卷老早就發了，你找找看。”

        “嗯。”

        -

        窗外的日光逐漸西斜，天色漸漸變黑。

        隨著夜晚的降臨，冷白的燈光一個個的亮起。

        不知不覺中，原以為會很漫長的補課時光就這樣走到了盡頭。

        “這次回去，大家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但也不要太過放松了。到時候回來我們還要摸底考的……”

        鄧建國還在講臺上講著放假的注意事項，底下的學生就已經自顧自地低著頭，小聲談論起這七天該怎么玩了。

        “算啦！不想出去旅游了。上次出去回來補作業補得我累死，怕了怕了……”葉蕾側著身子小聲地跟于思緲抱怨道。

        “緲緲你呢？你要出去玩嗎？”

        于思緲搖了搖頭，仔細清點著手上的試卷，“我沒打算出去。夏天太熱了，我哪也不想去。”

        “那每天都待在家里不無聊嗎？我好怕無聊的……”葉蕾撅著嘴趴在于思緲的桌前，“哎呀你別數了。反正試卷那么多，寫都寫不完。你還點它干嗎？”

        于思緲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別鬧。”

        “不然到時候你找不到卷子，可別問我了。”

        曾經有一次放假，她們仨一起去圖書館寫作業，葉蕾看于思緲和秦婉婉半天沒寫完，對了對作業數目才發現她把試卷給落在學校了。

        放假期間學校沒人，她們也不想為了份試卷跑去學校翻墻，最后葉蕾只好借她們的試卷又重新打印了一份。

        “不問就不問。”

        葉蕾佯裝生氣地轉了回去，然后拿出自己的試卷開始點，“緲緲，等下你把便利貼也借我對一下。”

        于思緲把各門作業的數量都寫在了便利貼上。

        聽到葉蕾的話，于思緲失笑，無奈地搖搖頭，“知道了，對完就給你。”

        -

        班主任講完注意事項后，就開始催著他們轉移教室了。

        因為學校對高三學生的重視，所以每屆高三的學生都要搬入厚德樓，以此來隔絕其他人對他們的打擾。

        進入新環境的新奇心情已經被一趟又一趟地搬書給磨去了大半，好多男生搬完還沒歇息多久，就開始幫班里的女生搬了。

        “謝謝謝謝——”

        于思緲剛對一個男生道完謝，轉身準備抱起剩下的東西，一個聲音便響了起來。

        “我來吧。”

        于思緲愣了愣，抬頭。

        是路嘉年。

        男生額上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浸濕，軟軟地搭在額前。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將那本就已經沒了型的頭發給蹭得微微卷了起來。

        “不用不用！”

        看路嘉年準備上手抱書，于思緲連忙擺手拒絕，“就這一點了，我自己可以的……”

        “沒事。都是同學嘛，舉手之勞而已。”

        男生直接把書抱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于思緲無法，只好跟上去道謝。

        “謝謝你啊。”

        “緲緲幫幫我！”秦婉婉的一聲救命叫停了于思緲的腳步。

        路嘉年聞言側頭對她笑了笑：“于思緲，你別擔心。我知道放哪里的，不會給你搞丟。”

        “有人叫你就去吧。”

        于思緲猶豫了下，又說了聲謝謝，便停在原地，看著路嘉年抱著她的書大步離開，消失在了教室外面。

        “緲緲——”秦婉婉又叫了一聲。

        于思緲收回視線，轉身朝著秦婉婉走去：“來了！別叫魂了。”

        收拾好一切后于思緲便背著包，跟秦婉婉她們一道回家。

        校園兩旁的行道樹，在陽光下仿佛鍍了金一樣，閃閃發亮。

        “好神奇啊。七天以后，我們就變成高三的老學姐了。”秦婉婉拉著葉蕾的手，突然很是惆悵地說了一句。

        于思緲推著小型行李箱跟在一邊，聞言她抬眸看了一眼秦婉婉，又看向旁邊的籃球場，沒有說話。

        “那豈不是說又有新的學弟學妹進來了？”葉蕾倒是很興奮，“就是不知道這屆學弟學妹們質量高不高，長得怎么樣，有沒有特別好看的……”

        “你！”

        被葉蕾天馬行空的想象破壞了心情的秦婉婉氣結，狠狠擰了葉蕾一把。

        迎來她的痛呼后，秦婉婉也沒心思惆悵了，于是就跟著葉蕾一起開始幻想起小學弟的風采來。

        秦婉婉不惆悵了，于思緲倒是被她的這一句給帶起了些許的傷感。

        這次放假回去以后，再回來他們就真的要升上高三了。

        就好像只是一眨眼，高中的時光就這么過去了三分之二。

        只要再經過短短的一年，他們這些被外力所聚集在一起、為各自未來而努力奮斗的人，就要各奔東西了。

        所以——

        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一點。

        哪怕最終還是無法進入同一個大學，也要用盡全力變得像那個人一樣，優秀到閃閃發光。

        推著行李箱離開學校時，于思緲轉過身看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校碑，在心底暗暗地對自己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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