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高三上學期結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鄧建國不知從哪拿來了一張大黃紙，說這是他為學生們準備的“金榜”。讓大家在上面寫下自己想要考的大學，然后作為他們的“題名金榜”，在教室里貼起來。

        于思緲記得，鄧建國是在大課間的時候拿著“金榜”走進來的。

        原本高一高二的時候，大課間他們要聽從校園廣播的號召，按班級排列去操場上進行跑操鍛煉。

        按照鄧建國的說法，那是強身健體，是為了他們的身體著想。

        可是到了高三，就像是默認高三生的時間緊張，所有高三的班級都不再要求進行跑操的鍛煉了。

        校園廣播依然在響著，放的是他們聽了兩年多的《追夢赤子心》，鄧建國從前門進來的時候教室里正熱鬧得厲害。

        有人聊天，有人玩鬧，有人討論題目，還有人趴在窗戶欄桿上探頭看著操場上跑操的學弟學妹們放松心情。

        總之各做各的事情，并且因為是休息時間，所以即使看到班主任的出現，學生們也沒有驚慌失措地打算安靜下來。

        鄧建國站在講臺上看著底下處了兩年多的學生，心里很是感慨。

        雖然他已經帶過很多屆學生了，但他基本都是到了高三才接的手，很少有完完整整從高一帶到高三結束的班級。

        當初，校領導就是看重鄧建國的能力，才把這個排名最末的班級交給了他，希望他能創造奇跡，把這個班教好。

        而鄧建國也沒有辜負領導的期望，真的把一個中考進來平均成績倒數第一的班級給帶成了正數第一。

        而這個學期，將會是他和他們相處的倒數第二個學期。

        “好了，安靜一下！我有事情要說。”

        鄧建國拿著黑板擦用力地拍了拍講臺，剛擦完黑板的板擦瞬間就帶起了一陣粉塵狀的煙霧。

        因為鄧建國的表情也不是很嚴肅，所以學生還是嘻嘻哈哈地笑著鬧著，但都還算老實地坐回了位子上，安靜下來。

        看到終于各回各位安分下來的學生，鄧建國撣了撣講臺上的粉筆灰，把被他卷成一卷的東西解開，在講臺上鋪平展開，然后舉了起來。

        看到他奇怪的動作，底下的學生都有些好奇，忍不住騷動起來，彼此之間開始低聲地討論。

        “我猜大家都很好奇，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東西吧？”

        鄧建國叫了幾個學生上臺幫忙，和他一起用吸鐵石把黃色的紙張在黑板上平整地貼好，然后他拍了拍手讓學生下去。

        轉過身看著底下好奇盯著他看的學生，鄧建國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再過一個月，這個學期就要結束了。下次再見，我們就要進入高考的倒計時了。”

        鄧建國雙手撐在講臺上，表情認真地注視著底下安靜的學生。

        “我知道上了高三，比起以前大家都認真了不少。各科老師包括我，布置給你們的作業跟以前比起來，也多了很多，同學們都很累很辛苦。”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我不催著你們給你們打雞血，你們也會自覺努力，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復習上面。畢竟，你們都高三了，差不多是個成年人了，也會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了。”

        “可是——”鄧建國突然停頓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可是！我還是會擔心！有些人沒有意識到高考的重要性。”

        “你們，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從各個初中匯集到這個學校，這個小小的教室的。為了這個目的，你們奮斗了差不多十二年。”

        “在明年的六月，你們會因為這個目標而奔赴一場考試。然后從這間教室離開，各奔東西。”

        “這場考試，就是高考。”

        “高考，是檢驗你們這十二年寒窗苦讀的最后一場考試。它決定著你們以后是進入重點大學還是三流院校。以后擁有的，是共同進步的同伴還是一起墮落的朋友。”

        “你們或許會不服氣。覺得哪怕是倒霉地進入了不好的學校，自己也一樣能出類拔萃，過得風生水起。但是，我告訴你們！大學，跟高中是完全不一樣的。”

        說到這里，鄧建國挺直了身子，將手背在了身后，從講臺上慢慢地踱了下來。

        “在高中，你不學習不寫作業，老師會盯著你找你談話甚至叫你家長過來。但到了大學，你學不學，是沒人會管你的。”

        “在大學，你可以上課不聽，作業不寫，就算一天到晚都在混日子，也沒人會來管你。如果是在校風不好的學校，你甚至還有可能被周圍的同學帶著染上你曾經嗤之以鼻的壞習慣。而這些，大學也不會管你。”

        “無論你是上進還是墮落，只要你的期末不掛科，都無所謂。甚至就算你掛了科，也可以申請重考，頂多就是成績單上難看些罷了。”

        走到了教室的后端，鄧建國轉了個彎，從另一側開始踱。

        “大學就是這么個自由的地方。但是，為什么我說高考很重要呢？”

        “因為高考，決定著你將來能進入哪所學校！”

        “在高考上，向來都有‘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說法。你的分數越高，就越有選擇的余地。”

        “高考分數高，你就可以進入那些985、211。哪怕分數夠不上，你也可以降一降要求，選擇其他的大學去讀，甚至有些學校還會拿錢讓你去讀他們學校。”

        說到這里，教室的角落隱約響起了細碎的笑聲。

        鄧建國掃了一眼沒理會，繼續踱步道：“但是，如果你的分數不夠高，那就是人家來選你了。”

        “你可能會進入一個不是很好的學校。如果這個學校的校風不好，周圍的同學也都以混日子為主，剛開始進去的你可能還躊躇滿志，但是幾個月后、幾個學期以后呢？你能確定自己不會被人同化，能一直堅持自我努力學習嗎？”

        “再往壞的地方想一下，你甚至還要交大筆大筆的學費，才能保證自己有一個學校讀。讀了幾年后出來，你發現自己花了這么多錢不僅沒學到什么東西，甚至因為這個學校，都沒什么公司要你。那時候的你，該怎么辦？”

        “你們想過嗎？”

        終于又回到了講臺上，鄧建國拿起一支馬克筆在講臺前站定。望著下面徹底安靜的學生，他徐徐開口：“而現在，你們還在高三，距離高考還有200多天的時間。”

        “你們還可以努力，還可以改變。無論是多掌握一個題型還是多記住一個知識點，你們都還來得及。”

        “我希望，多年以后的你們，回想起高三的這段時光，除了覺得辛苦和累以外，還有滿足和驕傲。而不是空留遺憾和悔恨，幻想著能不能再重來一遍。”

        “而這張紙——”鄧建國轉身，拿著馬克筆在黑板上貼著的黃色大紙上開始寫字。

        “我希望你們能在上面，寫下自己兩百天后將要去往的大學，然后在大學旁邊簽上自己的名字。”

        八班金榜。

        鄧建國在黃紙上寫的是這四個大字。

        因為鄧建國之前練過字，所以平日的板書看起來就比其他老師來得賞心悅目。而現在使用馬克筆在紙上落字，他的字也顯得格外的大氣磅礴。

        寫完自己想寫的，鄧建國就把筆收好，轉過身來面對著學生。

        “等你們都寫完以后，我會把它貼在教室的后面，讓你們時時都能看得到。畢竟要是到時候沒考上，丟臉的可不是我哦！”

        “總之，我希望——”

        “這張寫了你們夢想和名字的‘金榜’，能成為真正的‘金榜’。”

        “唯愿諸君，明年六月，金榜題名！”

        -

        寫字順序是按組來排的先后。

        于思緲是第一組，輪到她的時候她腦子一片空白。拿著水筆上去的于思緲看著僅有部分位置寫了字的黃紙，手心緊張得直冒汗。

        “于思緲？”

        身后有人小聲地催促著她。

        于思緲咽了咽口水，拼命地在腦子里搜刮著大學的名字。

        清華北大？不行不行。

        上交復旦？不行不行。

        一時之間她竟然想不出一個能讓目前的自己配得上的大學。

        “你快點行不行啊？”身后的人抱怨道。

        于思緲舔了舔唇，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才勉強想到一個不那么出名的學校，顧不上再考慮其他，于思緲動作迅速地寫完后就從講臺上飛一樣地逃了下來。

        或許是鄧建國之前的講話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大家都意識到了這件事的重要性……

        總之在別人排隊上去寫字的時候，底下坐著的其他人都很安靜，沒像平時一樣總會在教室的某個角落聽到小聲交談討論的聲音。

        鄧建國雙手抱胸地站在前門，倚著門框望著教室。

        他的表情很是平靜，嘴角卻微微上揚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寫字的人一個接一個，沒寫的人表情很凝重，寫完的人表情還是很凝重。

        逃回座位的于思緲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平復下自己躁動的心情。她的眼眸低垂，凝視著面前厚厚一疊貼滿了錯題的錯題集，緩緩地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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