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給高三放假的時候，就已經臘月二十幾了。

        今年的冬天跟往年比起來，似乎變得更冷了一些。人在外面走的時候，光穿著高領毛衣和羽絨服已經不夠保暖了，還得再加上毛線帽和羊絨圍巾才行。

        于慶偉和林淑珍看女兒一天到晚都窩在房間里學習，雖然很為自家勤奮上進的女兒感到驕傲，但偶爾也會害怕她學習學傻了。

        于是夫婦倆思忖再三，一致決定把于思緲從房間里拖出來，帶出去轉轉透透氣。最后的結果就是全家一起出門去買年貨。

        因為馬上就是除夕了，所以街上都是出來采買年貨的人家。

        超市里人來人往的，暖氣也很足，沒一會于思緲就熱得受不了了。剛拿掉帽子和圍巾，她就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超市里的聲音很是嘈雜，于思緲有些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正遲疑著她就又一次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于思緲回頭，便看見幾個熟悉的男生從人潮中擠了出來。

        “于思緲，還真是你啊！剛剛嘉年說是你我還不信呢。”

        跟她打招呼的是班里的數學課代表，也是經常跟路嘉年一起玩的沈瑯。

        他身后跟著的，是推著推車的路嘉年和丁澤明。

        于慶偉和林淑珍本來正在比對著貨架上的商品，聽到有人叫女兒的名字，便面帶問詢地看向于思緲。

        于思緲仰著頭剛要說話，就聽見沈瑯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了。

        “是叔叔阿姨吧！我們是于思緲的同班同學。我叫沈瑯，這兩位是丁澤明和路嘉年……”

        “哦哦。你們好啊……”

        見女兒遇見了同學，夫婦兩人也知道家長在的話他們這些小孩會不自在。想著讓女兒多跟同學聊聊天，于是夫婦倆便叮囑了于思緲幾句就去其他貨架掃蕩了。

        長輩離開后，就算是自來熟的沈瑯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而之前一直站在他后面，假裝靦腆羞澀乖寶寶的丁澤明和路嘉年這才推著推車走上前來。

        “沒想到這也能遇見，真是太巧啦！”沈瑯笑得眉眼彎彎，娃娃臉上也浮現出了兩個小酒窩。

        丁澤明對于思緲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路嘉年則走上前，懶洋洋地把手搭在沈瑯的肩上，對于思緲笑著說了聲嗨，順便恭喜了下她期末考的好成績。

        頂著沈瑯丁澤明莫名的眼神，于思緲強作淡定地對神色自然的路嘉年道了聲謝，然后便進入了讓她焦躁且窒息的沉默場面。

        從有意識起，于思緲就很少有獨自面對好幾個異性的經歷。

        平時在班級里還好，在這種場合下她只覺得渾身不適，想要立刻遁地逃走，哪怕路嘉年在都不行。

        但是她不能。

        所以于思緲只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沉默地看著他們。

        “于思緲，你是跟家人一起出來買年貨嗎？”看到于思緲點頭，沈瑯一臉的興奮，“我們也是！但是我們不知道該買些什么，你知道嗎？可以給我們推薦一下嗎？”

        “啊這……”

        “也不知道我爸媽他們是怎么想的。自己不來，讓我們幾個啥也不懂的人來買，我們知道買什么啊？”

        “沈瑯你是不是蠢？”丁澤明涼涼道：“不是帶手機了嗎？百度都不會嗎？”

        “嘿！你會你怎么也不知道啊？剛剛無頭蒼蠅一樣的是誰啊？”

        于思緲：“……”

        她有些艱澀道：“其實年貨隨便買點什么就好了……”

        “是嗎？”沈瑯疑惑地歪頭看她，“可是我想買衛龍大禮包他倆都不讓我買！”

        “你那是買大禮包嗎？你那是恨不得把人貨架都給搬空了！”路嘉年也忍不住吐槽道。

        “但我不是沒買嗎！”沈瑯一臉的委屈，“對了于思緲，你家打算買什么年貨呀？能讓我們抄抄作業不？”

        沈瑯剛想湊近于思緲的身邊，就被路嘉年眼疾手快地給一把摁住肩膀攬了回來。

        “說話就說話，沒事湊那么近干嗎？”

        “臥槽！你那么用力干嗎？很痛的好嗎！”沈瑯捂著自己的肩膀大叫。

        丁澤明則在一旁以手掩唇，掩飾性的輕咳了幾聲。

        “誰讓你沒事湊那么近？”

        “關你屁事啊！”

        于思緲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著路嘉年拍了拍沈瑯的腦袋笑罵了幾句，然后抬頭看向她，露出一個爽朗的笑。

        “不好意思啊，沈瑯沒啥惡意的，要是覺得不舒服，你說出來我幫你揍他。”

        他看到了剛剛沈瑯猛地湊近時，于思緲瞬間蒼白的臉色和僵硬的身體。

        “喂！路嘉年你什么意思啊？我是那種人嗎！”沈瑯氣得握著拳頭直往他身上砸。

        “沒、沒事。”于思緲有些猶豫，想了想她還是說，“謝謝。”

        “對了，要是你們真不知道買什么的話……”

        三個男生同時向她看來。

        于思緲咽了咽口水，道：“等下我問下我爸媽，然后發給你們可以嗎？”

        “可以的！當然可以！”沈瑯歡呼道。

        路嘉年挑了挑眉：“謝謝了。”

        “對了，你有我們的聯系方式嗎？”丁澤明突然問了一句。

        “有吧。”于思緲有些遲疑，“qq上的班級群你們應該都在吧。”

        “嗯嗯在的在的。謝謝啦于思緲！”沈瑯笑瞇瞇地說。

        “好的。不用客氣。”

        察覺到她的局促，路嘉年想了想，按住沈瑯的肩膀，他微微低下頭看著她，“你隨便發就行，我們都帶手機了。”

        于思緲訥訥地點了點頭，抱著圍巾和帽子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該怎么跟他們道別。

        路嘉年便笑了一聲，跟她揮了揮手，然后扣著沈瑯離開，“那我們就先走了，拜拜！”

        “誒誒誒！就這么走了嗎？”沈瑯尖叫，“我還沒聊完呢——”

        “就你屁話多。東西買完了嗎還聊聊聊……”

        身后于思緲小聲的再見聲就這么被掩蓋在了人群的嘈雜聲中。

        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于思緲攥緊了手里的東西，正準備離開，卻在抬眸的一瞬撞進丁澤明一直盯著她的眼眸里。

        于思緲差點嚇得要尖叫出來，男生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幾秒，跟她說了聲“再見”，然后便推著推車向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走去。

        于思緲就看著他們三人如水滴匯入大海一樣，匯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

        和路嘉年他們分開后沒多久，于思緲就找到了于慶偉和林淑珍。兩人正在討論還有什么東西沒買，于思緲就上前說了剛才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啊。”

        夫婦倆雖然有些詫異為什么大人不跟著小孩一起出來買，但也沒多問。林淑珍思索了一會便說：“其實我們家也沒什么講究，就是一些干果啊糖果……”

        林淑珍一邊說，于思緲一邊記，末了她拿著手機對著林淑珍念道：“媽媽，就是這些了是嗎？”

        于慶偉便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差不多了，別的他們想吃什么就添點什么，不用一模一樣的。”

        于思緲握著手機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她把剛剛敲好的信息復制下來，點開qq班級群。

        “你隨便發就行，我們都帶手機了。”

        男生清亮帶笑的聲音猶在耳邊。

        于思緲抿了抿唇。

        既然都那么說了，那就隨便發好了。

        雖然心里想的是隨便發，然而手指卻目標明確地點向了某個頭像，把信息發了過去。

        明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很難馬上就回復，但于思緲還是對著只有自己信息的界面看了很久。

        末了她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將手機收了起來。

        說是一起出來買年貨，但是于思緲也沒幫上什么忙，只在林淑珍問她想要什么的時候拿了幾包零食，然后就跟在一旁無所事事了。

        過年期間的超市人是真的多到可怕，排隊的隊伍也是長到嚇人。于是她就被父母趕到收銀臺外面的座椅上去坐著等待了。

        等候區其實沒什么位置空著了，而且那些空著的位置基本是在幾個中年男人中間，就算還有空位，于思緲也寧愿站著等爸媽結完賬出來。

        正抱著臂發呆的于思緲突然察覺到有人在她面前揮舞著手掌，定睛一看，才發現又遇見了路嘉年三人。

        “嗨！于思緲，又見面了！”沈瑯放下用來吸引她注意的手，對她笑了笑。

        他的身后是提著大包小包的路嘉年和丁澤明，兩人嘴里都叼著根熱狗。

        再次遇見，幾人都有些意外。

        路嘉年挑了挑眉，從自己拎著的塑料袋里抽了條巧克力出來。

        “遇見兩次也算緣分了。”他不容拒絕地把巧克力塞進于思緲的手里，“這個就給你吃吧。”

        “對呀對呀！你就收下吧。”沈瑯熱情地說。

        丁澤明也拿掉了嘴里叼著的熱狗，跟著勸了一句。

        “那……那謝謝你們了。”

        “沒事。都是同學嘛！不用這么客氣。”

        于思緲拿著巧克力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攥起。

        “你們是要回家了嗎？”她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說一些顯而易見的蠢話來聊天。

        “啊對。我們已經買好了。謝謝你發的信息，我們買了超多東西的……”沈瑯對于思緲示意了一下手里拎著的塑料袋，笑嘻嘻道。

        “那就好。”她訥訥地回了一句。

        “你呢？你爸媽他們還沒好嗎？”

        “快了。他們在排隊了。”

        “哦哦知道了。那我們先走了？”

        “嗯嗯再見。”

        “拜。”一直安靜站在后面的路嘉年沖她揚了揚下巴，提著袋子正準備走，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差點忘記說了。于思緲，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啊。”

        于思緲愣住。

        “哦，對哦。我也忘記了。”沈瑯噠噠噠地跑回來，“于思緲，新年快樂啊！”

        丁澤明也走了上來，道：“新年快樂。”

        鼻尖莫名的一酸，她喉頭滾動了兩下，聲音正常的開口。

        “你們也是，新年快樂！”于思緲揮手，“拜拜。”

        “明年見咯。”路嘉年說。

        明年見。

        看著男生們提著大包小包出了超市，于思緲站在原地，在心底默默地回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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