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里過得最迷茫的人應該就是小杰了。雖然，他的臉上還掛著笑容，但是他的心里卻很苦澀。眼看著大哥已經成家立業自立門戶了。父親似乎也把自己的全部心思投入到俊哥兒的身上去了。相形之下，自己似乎成了一個爹不疼媽不愛，哥嫂也靠不上，一天無所事事混吃混喝，可有可無的閑人。

　　小杰實在是厭煩透了這樣的生活。朋友也叫過自己去跟著他刮膩子。說是這個生意雖然苦點累點臟點，但是特別賺錢。除去材料錢，一天可以掙上二三百塊。生意好的時候一月差不多可以掙上七八千。當得上某些普通工作人員干一年的工資收入了。

　　朋友還說自己有些時候也包一些“墻面工程”來做，但是就是書讀少了，在收方算工程量的時候算不好，蠻吃虧的。要是小杰能和自己和著，以后開個公司，多招一些和自己一樣的“膩子匠”，能夠攬到的工程會更多。那樣的話，可能會掙得更多。

　　小杰也心動過。但是他很快便把自己心動的念頭打消了。覺得自己好歹也出去讀過幾年書，到頭來還混得沒有這個沒有讀過書的朋友好，還要到他手下混飯吃。自己的面子掛不住。

　　關鍵是父親又是一個特別好面子，喜歡吹牛提虛勁兒的人。在別人面前把自己吹噓得多么多么有本事。以至于有時候別人突然問到自己：“嘿。小杰啊。聽你爸說你在上海混得不錯，都當經理了哈？”小杰那個尷尬啊。實在是難以形容，就差找條地縫兒給鉆下去了。

　　所以啊。哪怕是自己去討口要飯，也不能在家門口。

　　這該考的能考的考試都考過了。但是，都沒能進入面試。事實證明，公務員考試還真不能僅靠碰運氣。你得先有相當強的實力，才能夠從那集合了各路專家絞盡腦汁編撰的考題里，在眾多的考生里，通過筆試脫穎而出，方能進入面試。然后，再經過唇槍舌戰的面試。才有機會進入體檢、考察的環節。過五關斬六將之后，才能夠跨入公務員的隊伍。

　　最后一次考試的筆試成績，過了元宵節也就要公布了。小杰心里很清楚，自己沒有什么希望了。考試競爭實在太大。簡直就是自我折磨。小杰心里明白自己是和公務員無緣了。

　　有句順口溜是這樣講的：到了BJ才知道官小，到了深圳才知道錢少，到了上海才知道穿得不好，到了成都才知道結婚太早。這些地方自己都去過了，但是在那都找不到自己人生的方向。

　　現在到底去哪里呢？去XZ吧！一個聲音在腦海里響起。為什么去XZ呢？因為那是離天最近的地方。那里有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雪山，純凈的圣湖，金色的宮殿，紅墻的廟宇、淳樸的笑容……

　　有人說：天堂在左，XZ在右。XZ被世人譽為地球上最后的凈土，只有真正踏上那里的土地，才能真正體悟生命的意義。

　　XZ對小杰的最大魅力在于靈魂的皈依。他想去到XZ，在那個安詳、淳樸、不虛華浮躁的地方，凈化自己疲憊的精神。他想穿過彌漫著濃濃的酥油味道，夾雜著牛羊肉腥膻味兒，煙霧繚繞的街道，靜靜地與身邊路過的朝圣者、僧侶、游客擦肩而過，任祈禱聲、誦經聲、風聲、雨聲飄過耳邊，靜對XZ，仰望珠穆朗瑪，把自己的靈魂獻給天堂。

　　聽去過XZ的朋友說，XZ除了雪山、美景，還有塌方、泥石流、暴風雪、高原反應……既能給你極致的美景，也能讓你喘不上氣、流鼻血、頭暈、嘔吐，甚至丟掉性命，讓你近距離接近死亡。但是小杰不怕。他想，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也就當是命該如此吧。

　　但是，對自己即將做出的這個重大決定，他還不知道該怎么向父母開口。畢竟父母的養育之恩尚未回報。這真要去了那里，生死兩說。萬一回不來了，父母怎么辦？他想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一下大哥。不過，無論大哥說什么，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他不是去聽取他的意見，只是出于尊重，去知會他一聲。至于俊哥兒那里，就算了吧。

　　小杰來到大哥家。大哥還沒有下班，只有大嫂帶著侄女在家。

　　“小杰，吃飯了嗎？”

　　“大嫂，還沒有。你吃了嗎？”

　　“我們也還沒有。等你大哥回來才吃。”

　　“小樂樂都長大好多了哈。這小孩子還真是見風長。”

　　“來小杰。你抱著小樂樂耍一下，我去洗點兒肉來煮。”

　　“大嫂，不用麻煩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不麻煩。不麻煩，你難得下來一趟。不煮點肉給你吃，我心里過意不去。”

　　金百合把小樂樂交給小杰抱著。去廚房里煮臘肉了。

　　煮好臘肉，正在切肉的時候，木一下班回來了。

　　剛一擰開門。一股煮臘肉的香味兒便飄進了鼻子里。

　　“哇！好香啊……”話還沒有說完，便看見了小杰。

　　“大哥。你回來啦。”

　　“嗯。小杰，你怎么下來了啊？”

　　“哥，你怎么說話的啊？小杰沒事兒就不能下來耍了嗎？”金百合嗆聲。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哥。我就是想你們了。下來看看小樂樂。”

　　“吃飯啰。”

　　“報告。”木一突然喊了聲報告。

　　“什么事啊？”

　　“難得他二叔下來了。可不可以申請買兩瓶啤酒啊？”

　　“哦。可以可以，我說多大個事兒。快去買吧。”

　　“大哥，我去買吧。”

　　“嗯。你坐到。我去買。”

　　木一匆匆，跑下樓去買了兩瓶啤酒一瓶鮮橙多回來。金百合把小樂樂放到床上去了。

　　“來來來。我和小杰和啤酒，你喝鮮橙多。”

　　“算了，我還是喝湯吧。鮮橙多里有防腐劑。吃了怕對小樂樂不好。”金百合還很忌口。

　　這三杯啤酒下肚，小杰便準備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大哥。

　　“大哥啊。兄弟有件事情想給你說哈。”

　　“什么事情？你說吧。”

　　“你看我一天在家白吃白喝，又不做事。再這樣呆下去，只怕是要呆成一個廢人了。”

　　“小杰。話也不能這樣說。你還幫過我們呢。”金百合安慰小杰。

　　木一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小杰，示意他繼續說。

　　“我就在想，等成績出來了。爸媽也該死心了。我準備出去闖一闖。”

　　木一點了點頭。“你準備去哪里闖呢？”

　　“還沒有想好。我也走了好些地方。但是，都不太喜歡。找不到那種可以一直呆下去的感覺。總是在一個地方呆上段時間，心里便產生了厭煩，就想離開。”

　　金百合默默地給小杰夾了菜。

　　“謝謝，大嫂。來大嫂，我敬你一杯。從你到我家來，一直對我們就像親兄弟一樣。”

　　“應該的啊。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啊。對你們，當然就是對親兄弟啊。”

　　“我哥這個人脾氣不好。但是他心很好。只是，他說話太直接了。很多時候，我明知道他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對的。但是，就是讓人聽了受不了。”

　　“我那還不是為了你好。如果連自家兄弟，我和你說話都還需要拐彎抹角，那還叫什么親兄弟呢？良藥苦口利于病啊。”木一激動地說到。

　　“你看你，又來了。人家小杰說得沒有錯。你說話就是很難聽。明明就是一句關心人的話，偏偏就說成了責罵人的話。你叫人家怎么受得了啊？”

　　“好好好。我錯了。我以后不說了。好吧？”

　　“不是叫你不說了。該說的，還是要說。自家兄弟不說。那誰還去說他呢？只是啊，你要換一種柔和一點兒的方式去說。那樣，大家才容易接受。”

　　“就是。大嫂你說得對。我哥這人就是太直了。”

　　“那你準備去哪里闖呢？”木一又問。

　　“我想去XZ。”

　　“XZ？”

　　“XZ？”

　　木一和金百合同時驚呼到。

　　“嗯。XZ。”

　　“XZ那么大的。你打算去XZ哪里呢？”

　　“先去LS吧。”

　　金百合問：“去旅游？還是去做生意？”

　　“應該不算是旅游吧？我準備在哪里呆上一段時間。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人生路究竟該怎么走。等想明白了，我也就知道該怎么走了。”

　　聽小杰這樣說。木一便陷入了沉思。XZ，木一沒有去過。但是，中果莊，木一呆了三年。LS的海拔高度有3650米，可比中果莊瓦拉多鄉的2700米，高了差不多1000米。

　　那里的自然條件是非常的惡劣。在高原缺氧的環境下，一個小小的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人的性命。去旅游呆上幾天，就當是看看風景，放空心情。可真正要呆下去，在那里生活，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而且，那里是核心雪區。萬一有個什么風吹草動怎么辦？

　　“你想好了嗎？”木一很嚴肅地問小杰。

　　“大哥，想好了。”

　　“你可知道，雪域高原的危險？”

　　“知道。不過，我想我的身體素質好。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那萬一呢？”

　　“沒有萬一。就算有了萬一。你們也不要來找我。估計來找也找不到。就讓我留在那里。只是爸媽就只能拜托你和俊哥兒了。”

　　說到這里，小杰和木一的喉嚨都有些發哽。

　　“大過年的。你倆說什么呢？快吃菜。快吃菜。”金百合趕緊把話題岔開。給兩人各夾了些菜。

　　“大嫂。我是說認真的。去了XZ，畢竟是高原。風險肯定是有的。雖然我們都堅信自己不是短命的人。但是，畢竟風險就擺在那里在。有些話，我還是要給大哥說在前頭。”

　　見小杰的決心已經下得很堅定了。木一也不好再勸他。

　　“來我們先喝酒。”

　　兩瓶啤酒怎么能解渴呢？

　　“大哥，酒喝完了。我再去買幾瓶上來。”

　　“不喝啤酒了。喝點兒白酒吧。”木一的心里已經涌上了濃濃的離愁。他既為自己沒有本事給弟弟謀份差事而內疚，又為小杰的決定擔憂，但是又無能為力，無法改變。

　　“好吧。聽大哥的。咱兩兄弟好好喝一場。”

　　“小百合，去把那壺白酒提出來。”

　　金百合見此情景，也不好阻止丈夫。便去廚房，把一壺白酒提了出來。給兄弟二人，各滿上一碗。

　　兄弟二人，端起酒碗，也不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干了這滿滿的一碗白酒。木一的感覺，那便是血直往腦殼里涌。

　　而小杰僅僅是有了醉意。他見大哥已經醉了。便起身告辭。

　　木一見小杰要走了。起身準備送送小杰。只是還沒有走到大門口，便只覺得天旋地轉，暈了過去。小杰幫著大嫂把大哥抬回臥室，這才離開了大哥家。

　　出了大哥家，外面真冷。冷風直往衣領里鉆。小杰不禁將衣領拉緊了許多。念念不舍地沿著縣城的街道逛了一圈。心里默念到：別了西龜縣城。

　　回到大塘，小杰又圍著村子轉了轉，才回家。

　　回家之后小杰便把自己的決定給父母和俊哥兒說了。大家都很意外。但是，也無可奈何。

　　“你大哥知道了吧？”木德錢問小杰。

　　“知道了。我就是從大哥家吃了飯回來的。大哥酒量不好。還喝醉了。”

　　大家見小杰已經鐵了心，也不好說其他的話。畢竟要出遠門了，有些忌諱。便只能囑托小杰好好照顧自己。

　　母親大人一邊幫小杰收拾行李，一邊抹眼淚。

　　“你不等成績出來了嗎？”父親大人，還是忍不住提了句。

　　“不了。爸，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就在那里了。”

　　臨出門的時候。小杰還是忍不住說了句：“爸、媽，你們二老要多保重身體哈。該吃的吃，該喝的喝，病了要及時去看醫生，及時吃藥，不要拖，把小毛病都拖成大問題了。”

　　木得錢哽咽著說：“小杰啊。這一出門，便是山遙水遠了。一個人，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哈。遇到合適的人，就不要錯過了哈。”

　　小杰用力點了點頭。

　　“小杰啊。出門在外不要逞強哈。媽盼著你平平安安地回來。媽還沒有給你娶媳婦呢。”

　　俊哥兒走向前去抱著了小杰。故作堅強地笑著說：“二哥到了XZ找個藏族姑娘哈。到時候，咱們在XZ也就有親戚了。”

　　“要得！借你吉言。你在家里多照顧哈爸爸媽媽哈。遇到了喜歡的女生就勇敢地上哈。不要想二哥有沒有結婚什么的。到時候二哥給你封個大紅包。”

　　“要得啊！”

　　“爸、媽，你們就不要出來送我了。有俊哥兒送送我就可以了。”

　　來到大塘街上，俊哥兒買了兩瓶啤酒，和小杰一人喝了一瓶。

　　“俊哥兒。我走了。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不要沖動哈。爸媽說的不對的，你就當耳邊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多和大哥商量。要多吃點兒飯，長胖一點兒。照顧好自己。”

　　“好的。二哥。你也照顧好自己。我們等你回來。”

　　車一開動。兄弟兩人各自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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