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年末，對瓦塘村來而言是具有十分重大意義的。因為古老的瓦塘村，即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新村建設(shè)。

　　關(guān)于新村建設(shè)的風(fēng)，差不多從年頭就吹到了年尾。先是把村民們的興趣吊得高高得，然后又偃旗息鼓了。狼來了的游戲，鬧得次數(shù)多了，便就沒有人相信了。

　　不過這次好像是動真格的了。因為村支部書記王德貴，在大場壩里召開村民大會之后，就當(dāng)著大家的面，請上親戚朋友，噼里啪啦把自家的老土墻房房頂拔了，然后大家一起抬著條子把土墻給撞倒了……

　　王德貴的舉動讓全體村民都相信了，這次新村建設(shè)是真的要干了。只是這個新村建設(shè)，究竟要怎么建設(shè)。大家都只是聽得云里霧里的，至于具體的東西，大家好像沒有聽清楚。

　　其實，不是大家沒有聽清楚，而是王德貴也沒有講清楚。因為村“兩委”的意見都還沒有完全統(tǒng)一。

　　以書記王德貴為首的“兩委”委員都是贊成拆舊村建新村的。王書記的意見是，拆舊建新有利于今后瓦塘村的經(jīng)濟(jì)社會發(fā)展。

　　因為隨著全國社會經(jīng)濟(jì)的快速發(fā)展，西龜?shù)慕?jīng)濟(jì)也會快速發(fā)展。而大塘卻沒有一個像模像樣的樣子。就一條西龜?shù)街衅盏墓�路穿鄉(xiāng)而過，然后就是大塘到大馬的鄉(xiāng)村公路。連一個農(nóng)貿(mào)市場都沒有。

　　而瓦塘村便是大塘鄉(xiāng)政府所在地，既是西龜?shù)街衅盏谋亟?jīng)之地，又是大馬的咽喉所在，還輻射龍中、南慶、大馬、爛田壩等鄉(xiāng)鎮(zhèn)。可以說地理位置相當(dāng)優(yōu)越，發(fā)展優(yōu)勢十分明顯。

　　如果把瓦塘村的全部房子推倒重建，這樣就可以好好規(guī)劃出兩縱兩橫四條街道，再與現(xiàn)在的一縱一橫相結(jié)合，就是三縱三橫六條街道。

　　這樣一來，不僅大大地改善了面前的交通擁堵，還能夠讓家家戶戶都有住房和門市。再建設(shè)一個大型農(nóng)貿(mào)市場，把周圍的群眾都吸引到瓦塘來交易。那家家戶戶都可以做點生意。賣電器、賣衣服、賣農(nóng)藥、賣化肥、賣鋼筋、賣水泥、賣飼料、賣水果……茶館、麻將館、網(wǎng)吧、賓館、飯店、診所、藥店……王德貴給大家描繪了一幅人人經(jīng)商，家家開店的美好藍(lán)圖。

　　而以毛奇波為首的“兩委”委員卻不太贊成拆舊村建新村。先排除他們的個人利益不說。因為他們都是住在鄉(xiāng)政府背后的，也就是公路以北。

　　而此次新村建設(shè)的計劃，只有一個點。要么建設(shè)公路以北，要么建設(shè)公路以南。而公路以北，只有一組的幾十家人。而他們一半的人都是住在公路邊的。他們對建設(shè)新村根本就沒有積極性。而剩下的十幾二十戶人就，都是住在街背后，靠大孤山邊的，而且住得還很分散。

　　有好幾家的經(jīng)濟(jì)條件并不好。他們也沒有建設(shè)的積極性。而剩下的幾家，是剛修了新磚房的。這剛新修好，又要拆了重修。他們也舍不得拆。

　　這樣一來，公路以北就不作考慮了。重點就放在了公路以南。也就是瓦塘二三四組這里。這里就涉及上百戶人家了。

　　王德貴因為受了在京山州直部門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弟弟的指點。心里十分清楚，這新村建設(shè)里包含著巨大的利益。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把新村建設(shè)的指標(biāo)爭取到手。

　　而縣上，也正在為“新農(nóng)村建設(shè)”選擇打造樣板而苦惱。因為縣上的財力有限。根本不可能幫每家每戶修房子。只能說是哪個村愿意站出來建。

　　那就好，縣上給你一定的資金幫扶，比如修路的錢，還有路燈之類的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的錢縣財政給你承擔(dān)了。還有自來水管、入村電線、網(wǎng)絡(luò)改造，也由縣財政承擔(dān)了。然后每家每戶再象征性地給一些補(bǔ)助。村民拆舊建新主要還是考自力更生。

　　政策的大方向基本上就是這樣了。那這里面還有什么利益呢？

　　這也是全體村民都想不通的地方。他們覺得無非那家的房子大一些，土地多一些占得好處多一些。至于村干部些，最多就是在工程建設(shè)上撈點兒好處。但是，自家房子自家建設(shè)，他們也撈不到什么好處啊。

　　王德貴想了兩套方案。第一就是由他們幾個承頭組建一個瓦塘村新村建筑公司。把大家的房子統(tǒng)一起來修建。這樣確實是可以賺到一筆錢。

　　但是，很快這個方案就被否決了。原因是，如果成立了公司，那就會讓村民們覺得他們在這里面撈了好處。這樣的話，萬一以后工程質(zhì)量上出了點兒什么問題。先不要說什么工程質(zhì)量終身負(fù)責(zé)制的問題。單是村民們的唾沫星子都要把大家淹死。

　　他們想到了另外一個方案。這個方案實在是太妙了。簡直就是妙不可言。既沒有任何風(fēng)險，還能夠快速賺到錢。不過，這得借助村“兩委”的力量。

　　于是，最后便出現(xiàn)了開村民動員大會之后，王德貴便組織人火速把自家老土墻房子推到的一幕。

　　許多村民都被王德貴描繪的幸福藍(lán)圖吸引了。各個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就把房子推到，馬上就把新街新房修起來。

　　木德錢也動心了。自己的心愿里，還是有這么一個心愿。那就是，他還是想和別人一樣修間大磚房來住。遇到這樣千古難遇的好機(jī)會。木德錢自然是想要把握一番的。

　　而俊哥兒和小杰也是很擁護(hù)的。唯獨木一不知道這個消息。為什么呢？因為木德錢和俊哥兒、小杰商量了之后，大家都決定把這件事情瞞著木一一家。

　　為什么木德錢會做出這么一個不可理喻的決定呢？因為村里明確了，現(xiàn)在是以土地為標(biāo)準(zhǔn)。你的土地夠修兩套房子你就修兩套房子，你的土地夠修三套房子你就修三套房子。

　　每家的房子，可以是老子來修，也可以是兒子來修。不論你是有工作的，還是只是農(nóng)民。不區(qū)別身份。如果你的土地能夠修兩套房子，但是你只修一套房子，剩下的一套房子的土地你不能私自賣給別人來修建，只能賣給村里，由村里統(tǒng)一組織修建或者賣給其他人來修建。

　　至于賣給誰來修建，這個就是村里的權(quán)利了。村民無權(quán)干涉。不過，同等條件下優(yōu)先滿足本村人。

　　木德錢私下問了問王德貴縣上的補(bǔ)助有好多錢。王德貴告訴他可能是每家補(bǔ)助4.7萬元。修一套是補(bǔ)助這么多，修十套也是補(bǔ)助這么多。縣上沒有更多的錢了。

　　木德錢又問，如果多余的土地賣給村里可以賣多少錢？王德貴告訴他要分土地的好壞，如果位置好的可以按20萬一畝，如果位置偏僻一些的價格就要少得多。

　　木德錢就說自己的那些地呢？王德貴告訴他，如果你帶了這個頭。好說好商量，好的壞的全部都按20萬一畝給你算。

　　木德錢心里算了算自己的土地，再算了算縣上的補(bǔ)助，這樣一算下來，也差不多有十幾萬了。差不多也可以把房子修起來了。

　　他心里默默地打定了自己的如意算盤。便老練地告訴王德貴自己還需要回去和娃兒些商量一下。王德貴便催促木德錢：“老木啊，大家都說你莫得錢。其實他們不曉得你聰明得很。我都佩服你。我這個人你曉得的，很少有人值得我佩服的。你是一個。回去好好考慮一哈哦。不花一分錢就住上大磚房哦。”

　　木德錢笑瞇瞇地回去了。

　　夜里木德錢就和海萬秋商量。這個事情一定不能告訴木一一家，不然他來插上一腳就要把全盤計劃打亂。

　　海萬秋問木德錢，那個大雜種家不用考慮了。那你只修一套，以后俊哥兒和小杰怎么分呢？現(xiàn)在俊哥兒已經(jīng)成家了，娃兒都生了。小杰還沒得著落。

　　木德錢倒是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告訴海萬秋，他已經(jīng)有考慮了。現(xiàn)在家里的經(jīng)濟(jì)狀況已經(jīng)很惱火了，大家都修得起房子，他木德錢掙了一輩子錢，要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修不起房子，那豈不是讓人笑話嗎？

　　但是，家里確實是沒有錢了。不過，也不用擔(dān)心。他已經(jīng)想到了一條基本上不用花錢就可以把房子修起來的妙計。

　　海萬秋聽完木德錢的“妙計”，也覺得實在是妙。兩人商量好了。第二天便和俊哥兒開會商量。

　　俊哥兒對父親的決定沒有什么意見。反正這些都是大人的財產(chǎn)，大人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其實他的心里明白著呢，這樣一來自己不花一分錢就有大磚房住，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他也從父母的口中聽出來了，這個房子以后跟大哥家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了。至于小杰啊。俊哥兒也想得很清楚。

　　他建議父親先不要學(xué)別人修兩樓一底，那樣經(jīng)濟(jì)負(fù)擔(dān)太重。就先修一樓一底。樓下就是1間大門市，可以拿來做生意，1間廁所套豬圈，1間廚房。樓上就設(shè)計成6個房間。1間是客廳，1間是父母的臥室，1間是自己的臥室，1間是以后孩子的臥室，1間堆放糧食，1間用來掛臘肉堆雜物。

　　把基礎(chǔ)打好一點兒，以后萬一小杰回來了，他要在這里住就再在上面重一層就是了。至于門市，以后父母歸天了，他和小杰平分。按照市場價，要門市的個就補(bǔ)一半的錢給不要門市的個。

　　木德錢和海萬秋見俊哥兒和柳玉潔都是這個態(tài)度。和自己心里想得也差不多。這屋里的思想便統(tǒng)一了下來。

　　木德錢便給小杰打電話，把家里準(zhǔn)備新村建設(shè)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也俊哥兒買了線路面包車的情況說了一哈。

　　小杰聽到父親這樣說，心里也很高興。畢竟自己一個人在異地他鄉(xiāng)，父母弟弟還能想到自己。便也很支持家里拆舊建新。

　　木德錢并沒有給小杰提到以后門市怎么分配的問題。他更多的是抱怨木一家的無情無義，對家里不管不顧。又說小杰買車還借了高利貸。

　　這小杰那聽得這句話呢？忙問借了多少錢的高利貸。木德錢便告訴他借了3萬，現(xiàn)在連本帶利怕是要4萬了。

　　小杰便說今年自己生意好，是小賺了一些錢。但是，他正準(zhǔn)備另外找一個堂口，自己去單干開一個飯店。多的錢也借不了給家里。先借4萬給俊哥兒把高利貸還了。

　　至于這個錢呢，先就不要他們急著還自己了。等以后自己結(jié)婚買房什么的，需要用錢的時候，再還也不遲。

　　木德錢趕緊把小杰要借4萬給俊哥兒還高利貸的話傳給了俊哥兒。

　　俊哥兒那真是一個感動啊！趕緊接過父親手里的電話，給小杰聊了起來。

　　聊了幾句，相互鼓勵了一番。小杰便告訴俊哥兒自己要去忙生意了。等今天忙過了。明天就去給小杰打款。喊小杰把父親的銀行卡開戶銀行和卡號用短信發(fā)給他。

　　俊哥兒便說發(fā)自己的卡號，直接打到自己的卡上可以不？而小杰卻說什么都一定要打到父親的卡上。

　　俊哥兒見小杰一定要堅持把錢打到父親的卡上，心里便有些不悅。他覺得，小杰這樣做明顯是信不過自己。但是，轉(zhuǎn)念又想到，只要他借錢給自己就可以了。管他打到哪個的卡上。

　　其實，小杰為什么要喊俊哥兒把父親的卡號發(fā)給他呢？他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畢竟那是4萬塊錢啊。兄弟一場，見他危難，自己又有這個能力幫他一把，為什么不幫他呢？

　　但是，隔了這么遠(yuǎn)。在江湖上闖蕩了這么久。為了錢，兄弟反目成仇的人他見多了。他之所以執(zhí)意要打到父親的卡上，便是要讓父親以后幫著自己把錢討回來。自己這是借過俊哥兒的錢，并不是送給他的。自己也是辛辛苦苦，一滴汗一滴淚掙來的。

　　木德錢是最高興的。美好人生即將來臨。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要住上自己的大磚房了。而且你看，小杰和俊哥兒也很團(tuán)結(jié)，相互照顧，相互幫扶。那像木一那個雜種，實在是太自私自利了。算了算了，不去想了。

　　第二天小杰便把4萬塊錢打到了木德錢的卡里。打了錢之后，他還特意打了個電話給木德錢。

　　“爸爸啊。錢我已經(jīng)給你打過來了。這個錢我是借給你的哈。你拿到錢又借給俊哥兒去還高利貸哈。這個高利貸是吃人的老虎。我們家從小就受夠了它的害處。不是我說你們。不要總想著一口吃個大胖子，什么事情都要一步一步來啊。跑快很了還有摔一跤呢……”

　　“曉得了。曉得了。你放心，俊哥兒是不會給你賴賬的。這個錢就算以后他不還你，我還你總可以了吧。”

　　聽到父親這樣說。小杰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我不是那個意思。”

　　“對了。修房子的事情，千萬不要給你大哥家提哈。萬一哪天他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問你的話。你就說什么都不知道哈。”

　　“好的。知道了。你們多保重身體哈。我去忙了。”

　　“你也保重身體哈。照顧好自己哦……”

　　木德錢把錢取出來拿給俊哥兒去把高利貸還了。這塊壓在父子兩人心頭的巨石總算是給卸了下來。

　　俊哥兒忙著跑車?yán)�客掙錢。木德錢忙著賣飼料掙錢。海萬秋忙著催肥過年豬。柳玉潔忙著領(lǐng)小海月。

　　很快元旦節(jié)過去了。瓦塘村新村建設(shè)也終于取得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村民同意了。轟轟烈烈地倒房行動開始了。

　　木德錢和海萬秋也請了些親戚朋友幫著拆房子，倒房子。

　　由于房子拆了，俊哥兒和柳玉潔也帶著小海月搬到縣城，柳玉潔娘家的老屋去住了。木德錢和海萬秋投靠了上塘的三叔家。

　　拆下來的瓦片折價賣給了大馬的彝族老鄉(xiāng)。條子和樓板還暫時留著在，以后修磚房支模的時候還用得著。過年豬是不能趕到別人家屋里去的。在西龜?shù)囊?guī)矩里是不吉利的。所以提前把過年豬給宰了。

　　木德錢他們拿了一半給俊哥兒，自己留了一半。糧食什么地都暫時搬到三叔家去放著了。

　　而村里有些經(jīng)濟(jì)實在困難，又不想把自己的土地賣給村里的人，還是堅持對抗著村里。不過他們很快就受到了王德貴的打擊。

　　謾罵數(shù)落都是輕的了。打耳光也是正常的了。最后他們便修了一道圍墻把那些不聽話的人家隔離在了新村之外。其實就是擋住了他們的正常出行，迫使他們不得不繞道而行。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讓這些不聽話的人屈服。

　　等木一去金家大路耍，聽到岳父問起自己，瓦塘新村建設(shè)了。木一才知道瓦塘在搞新村建設(shè)。

　　想到要搞新村建設(shè)，那老房子肯定是要拆除的。木一趕緊帶上金百合和小樂樂去瓦塘。想再拆除去前再去看上一眼老房子。

　　那里可是自己童年的記憶，那里可是自己對家的眷念……

　　只是，那里已經(jīng)變成一片廢墟了。什么都沒有了。

　　木一的心里，不免浮起一些憂傷。連一絲絲念想都被現(xiàn)實擊得粉粹了。

　　木一找到父親，問他拆老房子這么大的一個事情怎么都不給自己說一聲。

　　木德錢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有什么說頭呢？大家都拆了，我能不拆嗎？我自己拆自己的房子，跟別人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父親的話給了木一沉重的一擊。在父親的心目里，木一已經(jīng)成了“別人”。居然是別人了，還厚著臉皮站在這里做什么呢？難道要等著“吃晌午飯”嗎？

　　木一一家只好悲傷地離開了瓦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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