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 135 章
沐瑾看他們一個個忙忙碌碌的樣子, 真想勸一句,過年了,好好歇一歇, 活是干不完的。
可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他估計他們沒心情也沒那功夫歇下來。反正他是打算給自己好好放放假,享受下生活。
可歇下來能做什么呢?昨天燒烤, 今天又做什么?美食項目, 他在小時候就已經開發完了。娛樂項目,只有比騎射武藝那一套。找朋友玩?他在這個世界沒有朋友。弄點新花樣出來玩玩?他折騰的新花樣讓各部尚書都沒空休年假陪家人了。歇一歇, 放過大家吧。
他又不想閑著, 閑起來容易東想西想, 會不開心, 忙起來就什么煩惱都忘了。
沐瑾索性回書房繼續畫白澤。
他在書桌前坐下, 看著沒畫完的畫作,又扭頭看向窗外陰沉沉的天空。
大過年的,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若是在他上輩子, 家里正忙著備年貨、走親戚, 爸爸媽媽會給他準備一堆新年禮物,偶爾還會組織全家旅行, 熱熱鬧鬧的, 有著數不盡的好玩的, 開心的。
他來到大盛朝后,每到年底,到次年的春天, 到成國公府送禮走門路的人絡繹不絕, 就為了升遷調任跑關系。阿爹、阿娘都忙著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幾位哥哥姐姐都有舅舅、外公家走動。他唯一走動的親戚是弦表姐家,可年齡差距大,又有君臣之別,加上阿爹有意讓他避著,真沒什么往來,感情牽扯最深的就是他現在的坐騎是太子送的,他起家的財產中有他們的遺產。
他在這個世界的親戚走動,幾乎沒有。朋友,也沒有,一個都沒有。
每到過年,所有人都很忙,只有他,閑。阿爹不讓他亂走,只能在小院和校場走動,前院都不讓去,要避開外客。
他是成國公府的嫡子,但對賴氏一族的親戚知之甚少,只知道阿爹的親兄弟都戰死了,剩下幾個堂兄弟。他的那些堂叔和堂叔的孩子們,更愿意跟已經封為世子的大哥走在一起。有一位堂叔還曾私下叮囑大哥防他,若有必要,先下手為強。他當時躲阿爹,爬到房梁上藏著,正好聽見,當場大聲嚷嚷開叫破這事,后來他的身邊再沒離過人,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一堆隨從。
沐瑾收回思緒,暗嘆口氣,感慨道“每逢佳節備思親。”他想見的親人,是一個都見不著了,能見著的親戚,是一個都不想見。
大過年的,他寧肯窩在書畫里畫畫。
沐瑾剛磨好墨,管家來報,尚郡的賴謙牧求見。
沐瑾讓問“賴謙牧是誰?”
管家回道“是老成國公的嫡親四叔,今年七十二歲,是賴氏族中年齡最大輩份最高的,今年夏天過來的,如今居住在茶鹽貿易城。他的兩個兒子早年就已經戰死了,東陵關破,三個孫子也全沒了,現在帶著兩個曾孫,一個曾孫女和兒媳、孫媳們。兩個曾孫,一個十三,一個十一,曾孫女七歲。”
沐瑾道“我出去見見。”他去到客堂,便見一個頭發胡子全白了的老頭子坐在堂中,那派頭一看就是軍伍出身,哪怕背已經彎了,仍能瞧見身上的彪悍氣息,多少能窺見幾分年輕時的勇猛。
他身后站著一個曬得黝黑的十二三歲模樣的少年郎,那挺拔的身姿,宛若青松,充滿韌勁,一看就是打小習武練出來的。
沐瑾笑著抱拳“老人家,過年好啊。”
賴謙牧問“即便改了姓,這血緣改不了,連聲四叔公都不愿稱了嗎?”
沐瑾道“不知您來做什么,我得做好隨時翻臉的準備,這聲四叔公,可叫不得。”
賴謙牧道“昨日聽聞賴琦、賴瑗、賴琬都改隨妾室生母的姓,這是將賴氏一族的臉皮都踩到了泥里,往后叫我等如何見人?”
沐瑾心道“原來是為這事而來。為了點臉皮來找三哥、五姐和六姐的麻煩?”他心頭不爽,臉上卻是浮出笑容,叫道“四叔公,好人啊。”
賴謙牧料到他會翻臉罵人,甚至可能會把他趕走,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沒頭沒腦地一句,不解地問道“何意?”
沐瑾道“尚郡賴氏一族有份欠條在我手里。那是當初用來買清郡沐氏祖業的,一個銅板都沒給,全打的欠條,要不,您把那賬還了?這肯定能找回一大波臉皮。還有我阿爹,這會兒他正帶著那幾個細作和細作生的孩子回尚郡。您把這事兒處理了,臉皮肯定又能找回不少,還能替我們這些做兒女的解決樁煩心事。”想仗著輩份高捶人?捶阿爹去啊。沒他那些操作,他們幾個能改姓么!
賴謙牧的臉色陰沉,問“什么意思?什么細作?”
沐瑾道“你不知道嗎?我二哥的幾個外室中有三個是細作,最久的養在身邊十來年了,孩子都九歲了。那孩子的媽和舅舅都是東陵齊國的細作,我阿爹和二哥都知道,但為了孩子,把他們留下了。另外兩個就還好啦,一個是英國公府的,一個是陳王的,好歹是大盛朝的。”
賴謙牧驚怒交加,聲音差點把房頂掀了,“細作?東陵齊國的細作?那東陵關到底是怎么丟的?”他的三個孫子在那一戰全沒了!他問道“此話當真?”
沐瑾道“你去兵部找沐堅,他一早就查出來那是細作,特意知會過我二哥和我阿爹。后來派人去追殺細作,折了好多人手都沒成,我阿爹把他們帶到我跟前,逼我保他們,下令讓沐堅撤人,甚至不惜為我斷絕父子關系。”
“我三哥老實,從京城帶回尚郡的三萬大軍,叫大哥調走了,留他在家坐冷板凳。我五姐和六姐,一個十三歲,一個十五歲就來我軍中謀前程。四叔公,親爹不護他們,我得護,不是我們對不住賴氏,是賴氏對不住我們。”
賴謙牧聽不下去,轉身就往外走,去兵部。
少年喚了聲“曾祖!”又朝沐瑾跪下,重重地叩了個響頭“大將軍,兵部重地,我們進不去,煩請通融一二。”他阿爹就是折在了東安關,他要親自去問問。
沐瑾知道清郡沐氏的人有多不待見姓賴的,盯敢著他們去未必能見到沐堅,讓管家備筆墨。
他瞧見少年的神情,對他說道“那細作,沐堅盯得緊,應該是沒傳回多少有用的消息,反倒是送了不少假消息回去。”
少年“嗯”了聲,不置可否,等到筆墨送來,看到沐瑾在紙上寫下“帶他們去見沐堅”蓋上將軍信印,再次朝他重重地磕了個頭,雙手接過信,飛快地出府,去追趕曾祖父。
沐瑾望著少年飛奔離開的身影,問管家“你說賴氏一族還有多少他們這樣的?”
管家說“不多了。東陵呂國以前跟尚郡多有交戰,賴氏一族也是死傷慘重。經過二十年休養生息,倒是添了不少人口,但隨著東安關破,跟著賴瑭一起沒了。現在族里剩下的就是這些還沒長大的孩子和婦人了。成國公府沒了,尚郡讓衛國公府占了,他們也成了無根浮木。”
沐瑾想到四叔公那中氣十足的模樣,這少年也像是有出息的,道“賴氏一族的凝聚力還在,過上幾年,等這些半大的孩子長起來,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更何況我軍中還有不少賴氏子弟。”這就是數百年豪族的生命力。他們很快就會在他的地盤扎下根,依然是赫赫有名有勢的大族。
他必須得把經濟和教育牢牢抓在手里,將底層晉升的通道鋪設好,才能出征,要不然,最后仍逃不過被豪族架空的局面。
他都改了姓,二十多萬大軍在手,四叔公還能來擺長輩的譜!且人家不是拎不清,是手底下真的有人,瞧這架勢,怕是還會去找他阿爹算賬。
沐瑾挺感慨的。
過年,人多事多,畫畫都不安靜。沐瑾索性等吃過晚飯沒人上門再畫,他穿上披風,步行溜達回長公主府。
明明已經放了年假,長公主府外的馬車卻比平時還要多,都快塞不下了,且都是帶著禮物來的。
沐瑾瞧見有幾張熟面孔,是他軍出來的,傷退,當了官。他走過去,問“這是干嘛呢?”
那人認出沐瑾,抱拳行禮,道“見過將軍,回將軍,過年了,來給殿下和將軍送孝敬。”
沐瑾側目“孝敬?送禮送到我這來了?”
那人見到沐瑾神色不太對,不敢說話,低下頭去。
沐瑾想了想,進府,只看到蕭灼華身邊的一個掌事在負責收禮和做登記。他看了眼正堂沒人,便去蕭灼華的院子,在書房找到蕭灼華。她正對著一份名單勾勾劃劃做標記。
沐瑾湊過去,問“是什么?”
蕭灼華說“賞賜年夜飯的名單,得提前安排廚房備好。”年夜飯那天,她很可能跟沐瑾在沐府陪沐真,沒時間安排。
年夜飯!沐瑾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年味。他搬來椅子在書桌旁坐下,道“辛苦了。”
蕭灼華看他一眼,繼續根據今年的考核勾畫。她的筆落在謝娥的名單上,遲疑兩息,劃掉了。貿易城的紕漏,連罰俸祿帶扣獎賞,還是沐瑾罰的。之前擬的名單有她,現在只能劃掉。
沐瑾見她劃掉一堆名單,道“今年的年夜飯能省不少。”
蕭灼華道“有刪的,還有要添的。工部和刑部原是劃掉的,但……趕工,想是過年還在衙門。您上下嘴皮一碰,大家就得忙翻天。”她忽地一醒,問“有事?”
沐瑾想說沒事,猶豫一瞬,說“外面,好多,送禮的。”
蕭灼華知道沐瑾討厭送禮那一套,說“這個不許禁,留著。”
沐瑾問“為什么?”
蕭灼華說“以前京城時,許多人家會派人盯緊哪家哪戶在年節時,收到什么賞賜,是添了還是減了,以觀察父皇是什么心思。我知你不喜這些,可人情世故總還是要有的,且哪家勢盛,哪家勢衰,從人情往來上最能體現。”
沐瑾道“我阿娘的勢也很大啊,她府里都沒有。”
蕭灼華說“母親早就放了話,現在我是沐氏一族的當家主母,她不管族中的事,禮都送到我這來了。母親這會兒在工部,盯著工部出太廟建造圖。工部今年別說放年假,夜里都得趕工,我給他們過年的薪俸翻雙倍。”
沐瑾的目光落在蕭灼華身上,一字一句道“當,家,主,母。”是有這派頭了。
當年他倆剛成親那會兒,蕭灼華還是個啪嗒掉眼淚的小姑娘,現在已經有女強人氣質了。他想了想,說“蕭灼華,我發現你好像變了?之前那股害怕、戰戰兢兢的勁兒沒有了。”
蕭灼華頭也不抬地繼續修改著名單,回答道“第一個入太廟的開國皇后,想是不需要再害怕什么。”即便她將來跟沐瑾夫妻不睦,哪怕厭棄她,甚至夫妻反目,只要她不造反,他便不能廢后,在她死后,還得捏著鼻子把她的神位放進太廟。后位,一直都會是她的。
沐瑾震驚了,心說“大蘿卜還把你給釣上了啊!”他都不知道該說蕭灼華可愛還是該說她現實了。
他有點無語,掏心掏肺掏肝地對她,給了那么多的兵,比不過一句進太廟來得有安全感。沐瑾有點受傷“你壓根兒沒信過我。”
蕭灼華說“現在信了。”
沐瑾呵呵兩聲,坐在旁邊看她忙。處理朝堂上的人際關系、彎彎繞繞,他就是個新手小白,得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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