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婚禮，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就是一場大型社交會。

        很多人打著拓展人脈的心思，早早到場，一堆一堆彼此忽悠著。

        策劃公司請的最專業的化妝團隊。

        此刻，韓樂樂與化妝師妹妹大眼瞪小眼。

        “完了？”韓樂樂問。

        “嗯。”化妝師妹妹無比艱難地咽了咽嗓子，“給你化妝太沒有成就感了。”

        “別這么說。”韓樂樂寬慰她，“我是男生，自然比不過女生繁瑣。”

        化妝師妹妹沉痛地給他普及知識：“你知道上個月綜藝選秀《少年請就位》里的儲瑜嗎？”

        “知道。”韓樂樂很少看綜藝，可鋪天蓋地的宣傳，讓他想不認識這位新進流量小生都很難。

        化妝師妹妹說：“那你覺得他的妝容如何？”

        韓樂樂回憶下見過的宣傳照，很認真地給出評價：“很自然，看不出化妝的痕跡，就是美顏修圖有點過，人都變形了。”

        “嗯。”化妝師妹妹同意，“他先用洗臉儀清潔底層毛孔，然后爽膚精華保濕，之后乳液隔離打底，遮瑕粉底修容眼線眼影高光唇線唇彩，全套下來，才出來的效果。”

        “而你！”化妝師妹妹痛心疾首，“只香皂洗了把臉！就結束了……”

        為了今天一場硬仗要打特意帶來的三個助手，一個舉著化妝刷，一個捧著多層化妝箱，一個隨時準備補位。

        三臉懵逼排排站。

        腦子里只有個問句。

        我今天是來干什么的？

        韓樂樂聽著化妝師妹妹叭叭叭一頓貫口把新進小生賣了個底掉，覺得她非常有潛力去天橋底下說個相聲。

        他笑瞇瞇地說：“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化妝師妹妹：“……”

        三個助手：“……”

        韓樂樂發質柔軟，簡單吹過更顯清爽，換好衣服，計劃的兩個小時，只用掉一半。

        騰出來的時間無事可做，韓樂樂拉著化妝師妹妹雙排，外加三個拉拉隊。

        第二把，在韓樂樂以0/15/2的成績，完美成為大后腿的戰局下被對方推掉自家水晶。

        “還打嗎？”化妝師妹妹非常不想再開第三局。

        韓樂樂是個游戲黑洞，但他臉皮厚，完全不在乎被隊友噴，用他的話說，打游戲最重要的是開心。

        他點頭直接按下匹配鍵。

        等待配隊，偏廳門被推開，進來個應侍生。

        隊伍還沒排到，韓樂樂點了取消。

        應侍生臉上掛著職業微笑：“韓少爺，典禮快開始了，沈少讓我過來接您。”

        周松要負責和策劃公司協調現場，昨晚便和他說過，今天有應侍生帶他去指定房間。

        韓樂樂收起手機，隨著應侍生出門。

        沒拐兩個彎，他聽見嘈雜的人聲，大概正廳離這不遠。

        應侍生推開左邊的房門，又是一個偏廳。

        這山莊里的房間怎么這么多？

        韓樂樂心想。

        “您先在偏廳稍等。”應侍生說，“我去告知沈少您過來了。”

        韓樂樂應聲“好”，看著應侍生關上了房門。

        偏廳一人沒有，沙發上放著女士皮包和衣服，折疊屏風立在屋角，擋出一片區域。

        后面有聲音傳出。

        韓樂樂后知后覺地發現不對。

        這間屋子明顯是來參加婚禮的女賓休息室。

        應侍生為什么把他引到這間偏廳？

        要說等候典禮開始，不應該帶他去閑置的偏廳，或是特別準備的房間嗎？

        帶這來？

        韓樂樂心里嗤笑，真應了張小池的話，有人來找事了，但怎么不換個新鮮點的劇情？

        他邁步往屏風后面走，都送上門了，不看看出軌對象漂不漂亮，多辜負對方一番心意。

        屏風后面大單人沙發上，蔣夢琴低頭研究撕爛的連衣裙哪個是破洞，哪個是袖洞。

        神情過于認真，沒注意目標人物已經到了跟前。

        韓樂樂觀察了她一會兒，女生皮膚白嫩，小腿纖直，將過肩膀的頭發做了空氣燙，染成淺栗色，瞧上去故意抓亂了幾分。

        “需要幫忙嗎？”韓樂樂好心提醒。

        “啊。”蔣夢琴抬頭，與韓樂樂彼此行了個注目禮。之后如夢初醒，慢半拍地把衣服抱在胸前。

        韓樂樂挑眉。

        別擋了，36d。

        還不錯。

        幾秒鐘過去，韓樂樂見對方沒反應，決定好人做到底，“你是現在叫，還是我先出去，等你穿好，我進來，你再叫？”

        蔣夢琴回神，尷尬笑笑，“你先等等，我業務不太熟練，沙發上坐會兒，好了叫你。”

        韓樂樂被對方的率直詫異到，轉身靠在屏風外與她嘮嗑。

        “幫人出頭？”

        蔣夢琴套上裙子：“我媽收了錢。”

        韓樂樂：“你還是個聽媽媽話的好孩子啊。”

        “不是。”蔣夢琴翻了幾次面，總算把衣服穿上，“我最近手頭緊，讓她分了我一半，我可不打白工。”

        對方貌似沒有隱瞞的意思，韓樂樂打開話匣子。

        “知道是誰讓你們干的嗎？”他問。

        蔣夢琴從屏風后出來：“人直接找的我媽，我沒見到。”

        “后面還有什么環節？”

        “不知道。”蔣夢琴回答干脆，“我只負責你進來以后拉住你。”

        “不怕認錯人？”

        “提前看過照片。”

        “最后一個問題。”韓樂樂說，“你不怕此事敗露，我老公報復你們？”

        蔣夢琴像看傻子一樣看他：“敗露不是必然的？你都和男人結婚了，難道對女人還有興趣？”

        說的好。

        韓樂樂高中時，閱片無數，可從沒興奮過。他自我解釋沒有真愛的運動，缺乏激情，索然無味。上大學后，去公共浴室，他陡然驚醒，不是沒遇到真愛，是他喜歡18厘米。

        蔣夢琴擺弄下裙擺：“接下來干什么？”

        韓樂樂這位新手村居民，在電視劇小說中見過不少類似橋段，真身上陣，還是頭一次。

        他雙手抱胸回憶劇情：“理論上我抱著你，你努力掙扎，搭配嗯嗯啊啊。”

        “我們先試戲一次？沒問題再正式開拍？”蔣夢琴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小臂互疊平舉，來回轉動上半身，順便還踢了兩下腿，“撞疼你了，說話。”

        見這架勢，韓樂樂懷疑下面他們要扮演的不是曖昧橋段，是仇人互毆。

        停下動作，蔣夢琴雙臂前伸，呈半抱姿勢，“來吧。”

        韓樂樂硬著頭皮上前，后悔剛剛沒直接離開。

        兩人雙臂互搭，下一秒，蔣夢琴突然奮力“掙扎”，韓樂樂毫無準備，重心不穩，身子直直向后倒地。手下意識尋找支撐物，拽著蔣夢琴的胳膊，兩人在地毯上摔了個滾地葫蘆。

        韓樂樂后腦不輕不重磕了一下，瞬間有點眼花。

        “沒摔著吧？”蔣夢琴撐起小臂，跨坐在韓樂樂身上，聲音緊張，“我學過兩年柔道，剛沒控制住力道。”

        幕后人比他倆這臨時演員還不敬業，找個會柔道的女生。

        是誰占誰便宜？

        韓樂樂揉揉后腦勺，氣笑了：“幕后人給你們的錢，能分我一半嗎？”

        “噗嗤”

        蔣夢琴笑得肩膀一聳一聳，“一半太多了，三七分行不行。我七，你三。”

        “二八吧。”韓樂樂討價還價，“我八，你二。”

        “你才二。”蔣夢琴不想和他貧，直起上身，準備起來，“還來嗎？”

        尾音還沒落，偏廳門猛地被推開。

        “琴琴！”尖銳的中年女高音直穿耳膜，“你們在干什么？”

        韓樂樂被叫的腦瓜子嗡嗡的。

        “啊呀，快把夢琴拉起來。”高跟鞋聲混成一片。

        韓樂樂站直拽拽皺了的西裝，掃視一周，來了四五個人，每個人臉上表情各不相同。

        “快讓媽媽看看。”收了錢的蔣母浮夸地拉著女兒檢查，“裙子怎么破了，是不是他對你動手動腳？別怕，和媽媽說，在場的阿姨都能為你做主。”

        跟回休息室的幾位都是成了精的富家太太，打眼衣衫整潔的韓樂樂，再看看衣服明顯不是扯破的蔣夢琴。

        不用問，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但是，真相不真相的不重要。沈家這種大家族，總是要看名聲的，只要一口咬定是韓樂樂圖謀不軌，沒準老爺子一氣之下，這男狐貍精便嫁不進沈家門。

        他不在，自家女兒才有機會。

        韓樂樂心知肚明她們打什么主意，也不出聲解釋。

        蔣母哭天抹淚，好像她女兒被人始亂終棄，再也嫁不出去了。

        她收了錢，自然要把事情鬧開。

        “我要找沈老爺子評評理。”蔣母邊嗷嗷，邊用帕子抹抹干打雷不下雨的眼角。

        眾人好心拉扯：“蔣姐姐，事情可不能鬧大了，夢琴的名聲重要，以后她還要嫁人的。”

        蔣夢琴翻了個白眼，男人都能嫁人了，誰還在乎女人原不原裝。

        她退出包圍圈，拉著韓樂樂往沙發邊站了站，將寬闊的主戰場讓了出來。

        “令堂沒進娛樂圈真是可惜了。”韓樂樂對蔣母的演技發自內心的賞識。

        蔣夢琴不知從哪掏出來一袋棒棒糖，嘴里叼著一個，把開口的袋子伸到韓樂樂面前，“你若有資源渠道，我可以帶我媽去試個鏡，勝任角色，惡婆婆，刁岳母，陰險后媽。保證演的入木三分，讓觀眾隔著屏幕都想打她。”

        韓樂樂滿臉震驚鼓掌：“了不起，了不起。”

        偏廳的動靜終于把沈老爺子和沈默引來了。

        沈老爺子年歲不小，身子卻硬朗。

        “吵什么？”沈老爺子沉聲。

        沈家地位太高，蔣母本能敬畏，斂去臉上擠出來的哭哭啼啼。

        “老爺子可要為我們家夢琴做主。”實在哭不出來，蔣母只能扭曲五官來表達悲痛。“小孩子不懂事，昨晚上玩太晚，今早犯困，躲在休息室不肯跟著我給主家見禮。”

        她先賣了波好孩子人設。

        “我想著沈家的院子，不能出什么事，便由著她獨自在屋。”蔣母繼續，“幾個太太陪我回來拿東西，一推門，就見著我家琴琴衣衫不整的和韓少爺抱在地上。”

        沈老爺子眉心微不可查地擰了擰，他不喜歡沈默娶個男人，但自認一雙老眼還沒昏花到看人不準。

        “此事若屬實，沈家必定給你交代。”沈老爺子沉沉浮浮大半輩子，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對蔣母說的話，基本不信。

        幾個富太太覺察出沈老爺子可能想將事情化小，機會難得，就此放過，再想在韓樂樂身上做文章，恐怕希望渺茫。

        幾人開始七嘴八舌的幫腔。

        有好事的湊過來看熱鬧，八卦這個東西不分階層，他們不是和沈家有生意往來，便是依附沈家。沈默娶個男人，怎么說也是斷了一條和沈家更上一層樓的通道，對韓樂樂，他們只有落井下石，紛紛開始議論。

        “姑娘裙子還破著，應該不是假的。”

        “我就說嗎，一個男人，怎么能和一個男人結婚呢。”

        “需求解決不了，憋不住，可不得外面找。”

        “讓個登徒子進沈家，將來指不定弄出幾個私生子。沈家臉都得讓他丟盡了。”

        “趁著現在婚禮還沒成，勸勸老爺子，取消吧。”

        這些不堪入目的話，飄進沈默耳里，沈默火氣從心而起，他沉著臉，聲音里透著寒意：“諸位，我沈家的事，還輪不到各位置喙。”

        沈老爺子一語不發，面色也是不好看的。

        有人察言觀色出來打圓場：“沈少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們也是為沈家好。沈家家大業大，稍有不查，讓小人鉆了空子，毀了沈家的名聲，對我們這些個靠沈家吃飯的也有影響。”

        另一人說：“姑娘被欺負了是事實，如果他沒做過，姑娘怎么不出來給他澄清？”

        沈默被他們說的煩躁，直接喊停，抬臂指著屋角的攝像頭：“調監控。”

        蔣母聽了，馬上急了，她怕監控拍出來的是她女兒硬拉著韓樂樂，到時候百口莫辯。

        “不能調監控。”蔣母聲嘶力竭，“放監控給所有人看，我女兒的顏面還要不要了。”

        說著，嗷嗷哭，“我女兒還沒嫁人，這視頻傳出去，還有哪家的公子肯娶她。”

        已經往安保室走的應侍生停下腳步，猶豫地看著沈默。

        沒有視頻，光憑一張嘴，怎么也解釋不清。

        蔣母只收了一半定金，有人要她毀了韓樂樂的名聲。事成支付剩下一半，若是連帶著沈默婚禮也辦不成，報酬加倍。

        蔣母看著周圍人幾乎都站在她這邊，覺得事情馬上就成了，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仰。

        圍到偏廳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眼瞅著典禮開始的時間所剩無幾。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個……我能自證清白一下嗎？”

        所有人看向聲音的主人。

        韓樂樂舉著手機晃晃，屏幕停留著播放軟件。

        他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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