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扎根
他們在一樓室內用餐,廚師準備好餐點就離開了,洋房里只剩他們四人。
溫南黎喝了兩杯酒,臉微微發紅,但大腦是清明的,她還沒有醉,雖然她很想喝醉,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需要喝醉的感覺,或者她需要一種理所當然的,可以暫時失去一些理性的任性的時刻。
但可惜,她的酒品和她的人一樣謹慎且規矩,她每次喝多了就只是昏睡。
聊著天的時候,孟昭問溫南黎:“趙航不在景城嗎?”
溫南黎點頭,“他在巴黎工作。”
趙航不是景城人,是溫南黎讀研究生在雜志社實習時認識的,他是商業攝影師,業界頗有名氣,高檔婚紗、奢侈品廣告、明星宣傳,都是他的工作內容,世界各地的奔波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以前真沒想到你最后會和趙航這樣的人在一起。”孟昭若有所思,又喃喃道,“不是不好的意思,趙航年紀很輕就事業有成,要錢有錢要貌有貌,只是性格呢,雖然我見得不多,但是聽你描述,感覺他和你很不一樣。”
溫南黎聞言笑了笑,沒有反駁。
孟昭接著說:“你喜歡讀書,喜歡在家待著,喜歡獨處,甚至都不太跟我們一起出門。”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著更精準的形容,然后又說:“就像是——植物,安安靜靜地待著,扎根在一個地方,不會輕易離開。仿佛每換一次土壤,就有可能失去生機。所以你選擇了去外地讀大學都讓我們很驚訝,但趙航就是喜歡不停地跑動,不停地去新的地方體驗生活的人。”
最后,孟昭補了一句:“也許是這種不同的反差,才更讓人相互吸引吧。”
溫南黎沒有回答,只是淺笑著,抬手拿酒瓶,準備再斟滿一杯。
坐在她右手邊的徐行抬手扶住了酒瓶,“你的量差不多了,少喝點。”
溫南黎握著酒瓶的手頓了頓,她沒有放回酒瓶,而是抬眼看徐行,她淺笑著說:“今天大家難得聚在一起,想多喝點。”
徐行和她對視片刻,皺了皺眉頭,然后松開握著酒瓶的手,轉頭喝自己的酒。
溫南黎怔然片刻,收住了倒酒的手,只倒下半杯。
“你結婚的時候我也很驚訝。”李唯喝得多了些,雖然還清醒著,但話開始活絡起來,“我以為我們幾個人里,你是最后結婚的。沒想到你最早結婚,還是婚禮都沒有的閃婚。”
“那你覺得誰會最早結婚?”孟昭問。
“徐行啊。”李唯抿了口酒。
孟昭認同地點點頭,“確實啊,徐行可是我們九中的校草——高中的時候,外教舉辦的活動上實實在在投票選出來的,學習也好,性格也好,父母都是醫生,自己也做了醫生,穩定踏實。”
溫南黎佯裝氣惱地問李唯:“那你覺得我最后結婚是因為我丑還是我性格不好啊。”
“那當然不是。”李唯說道,“讀書的時候,喜歡你的人太多,感覺你誰都看不上。”
過了一會,他又說:“孤芳自賞的感覺。”
“我怎么不知道喜歡我的人多。”溫南黎笑著道。
“因為你都不正眼看他們當然不知道。”孟昭看著溫南黎說,“你那個時候話少,也不愛玩笑,常常不理人,就差沒把憂郁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那個時候我覺得你簡直不食人間煙火啊,結婚這種煙火氣的事和你掛不上鉤。”李唯附和道。
溫南黎笑起來:“你們兩這種時候這么默契了。”
“你這個形象可是大家公認的,不信你問徐行。”李唯說完看向了徐行。
徐行半晌才接話,“那個時候你好像也不太理我。”
“是嗎”溫南黎放下酒杯,手在杯沿磨搓。
孟昭抬眼看了一眼徐行,徐行沒什么表情,和溫南黎一樣盯著手中的酒杯,射燈反射在杯子里,隨著酒水晃動而波光起伏。
徐行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對李唯說:“半小時后我得走了,回家休息一下,晚上還要出門。”
“又是相親嗎?”
徐行無奈地笑了笑,點頭說是。
“不怪阿姨著急,你也該談戀愛了,上次戀愛是幾年前來著?三年還是四年了。”
“那你自己呢。”徐行白他一眼,“你倒是沒斷過戀愛,也沒見你認認真真和誰談超過半年。”
“至少我在努力的過程,還能跟我父母有個交待。”
大家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
孟昭喝得多了點,開始趴在桌子上半睡不醒地休憩,溫南黎往她身后的落地窗看,雨停了,殘留的雨水掛在玻璃上,不緊不慢地垂落,而屋檐的滴水則不假思索地掉落,滴答作響。
徐行順著她的視線也往外看,天色依然昏沉,青黃不接的銀杏樹隨風搖曳。
溫南黎叫了代駕,中途順路送了孟昭回家,到家洗了澡后,頭發還沒有干,她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趙航打來電話的時候是下午5點,巴黎的早上10點。
“你在睡覺嗎?我是不是叫醒你了。”趙航聽出溫南黎的聲音有些疲倦的沙啞。
溫南黎抬手揉揉眼睛,等了片刻讓自己清醒,“今天喝了酒,不小心睡著了。”
“孟溪的忌日嗎?你們聚餐了?”
溫南黎點頭,然后意識到這是打電話,又回了一句“嗯。”
電話對面片刻沉默后才開口:“我下個月5號有空檔,可以去景城把手續辦了。”
溫南黎打開免提,然后翻看手機上的日歷和自己的課表,“那天我有課,別的時間有空嗎?”
趙航說等他確認一下,片刻后說,“那就要21號了。”
溫南黎猶豫了一會,“離婚證應該很快吧?”
“我也是第一次辦吶,不清楚。”趙航話語里帶了笑意。
“不然還是5號吧,我下午有兩個小時空閑,去領個證應該差不多。”溫南黎翻著日歷說著,然后在5號添加了一個待辦事項提醒。
“那先定5號,如果有什么變動我們再聯系。”另一邊趙航的電話里有人在跟他說話,聲音有些急切,沒等溫南黎回答,他就說自己有事要忙,匆匆掛了電話。
溫南黎放下滴聲掛斷的電話,往后仰靠在沙發靠墊上,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她又坐起身,翻開微信,點開和父母的聊天對話框,上一次對話記錄是外公家翻出的舊照片,兩年前溫南黎的父親被診斷出肺病后,就和她母親搬去了外公家所在的縣城居住,為了方便照顧外公,也為了縣城更好的空氣更適合她父親養身體。
那個時候也是溫南黎決定回景城工作的契機,又恰好有景城的大學給她工作機遇,是負責教大學的公共英語課,規律且穩定的工作。
雖然溫南黎大學起就很少回景城,但并不是因為她不喜歡景城,相反,除了景城和外公家的縣城,這世上可能再也沒有能讓她感到安全自在的地方。
孟昭沒說錯,她就像一株植物,扎根在一個地方輕易不會離開,讓她在異鄉生活,如同讓她換一處土壤扎根,每一次都需要漫長的適應,所以她從未真的適應景城以外的地方。
趙航,他鄉的生活,對她來說都是意外,也都是挑戰。
這兩者到今天她都放棄了。
“我覺得我逐漸成為你的負擔了。情緒上的,感情上的,生活上的,不得不違背你真心而去應付的負擔。”
決定離婚前,趙航是這樣跟她說的,他說他覺得她在這段婚姻里并不快樂,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長期的異地,他工作的奔波,后來他發現這是他自欺欺人的借口,因為他發現她不快樂的原因可能甚至都與他無關,而他的奔波,和她不得不長時間獨處,反而可能是讓這段婚姻還能繼續的原因。
“你并不愛我,南黎,你喜歡我,但這遠遠不夠。”
溫南黎反駁他,說不愛是不會結婚的,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草率的人。
他們的婚姻危機可以歸咎為很多原因,孟昭口中的那種截然不同,可能是真正的核心。她不愿隨他世界漂泊,而他也無法為她扎根于一個地方。他們本就不屬于同一個世界。或者他們的喜歡或者愛,都遠遠不夠。
決定離婚前,他們已經一年未見面了——變相的分居,這種長期異地的婚姻關系很難界定,但他們心里很清楚,這段感情這段婚姻結束了。
溫南黎沒有告訴父母他們決定離婚,當初結婚的時候她也只是打了一個電話要戶口本,他們不太給予她生活的建議,對她采取放養,她與生俱來的安靜和無趣,也根本不需要父母對她嚴苛的管教,反而希望她生活得再自由一點,再冒險一點,但她的婚姻還是嚇了他們一跳,彷佛一個極到另一個極,可是也沒有反對,只是問了趙航的情況,飛去上海見了他一面。
短暫的激情,愛情的歡愉,溫南黎和趙航是擁有過的。
但這遠遠不夠,遠遠不夠讓溫南黎因此放棄所有熟悉的土壤,重新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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