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也擔心你”
溫南黎是被家里的門鈴聲吵醒的。
她躺在沙發(fā)上，迷糊著睜開眼睛，客廳燈火通明，打開的電視正在播廣告。
門鈴聲停息了片刻后，又響了起來。
她猛然從沙發(fā)上爬起來，慌亂地踩著拖鞋去了門口。
她打開門后，看到徐行站在門前，扶著門檻氣喘吁吁，他看著溫南黎，眼神里似乎是在確認她是否安然無恙，待確認她似乎沒有大恙后，他的表情從慌亂恢復到平靜。
他身后跟來幾個穿著小區(qū)安保制服的人，他們看到溫南黎，又看了眼徐行，說道：“業(yè)主您好，這位先生說是家里人聯(lián)系不上你，要求上樓來看一看。”
“沒關系，他是我朋友�！睖啬侠杞忉尩�，然后沖著對方訕訕地笑起來：“我沒什么事，只是睡著了�！�
那邊見沒什么問題，便一行離開了，
溫南黎讓徐行進了家門，然后關上了房門。徐行站在門庭沒繼續(xù)往里走，顯得有些舉足無措。
“你怎么來了？”溫南黎摸了摸頭發(fā)，發(fā)現(xiàn)頭發(fā)有些亂糟糟的，也不自在起來。
徐行解釋道：“你媽媽說聯(lián)系不上你，打了十幾個電話也沒接通，所以她很擔心你，就叫我?guī)退齺砜纯�。我問了孟昭，她說你們喝了點酒很早就散了�！�
他低頭看溫南黎面上除了微微泛紅，沒什么別的異樣。
“噢，是我媽呀。”溫南黎抬手揉了揉額頭，無奈道。
她看到徐行不自在地站在門口，便又說：“你進來坐會，也不用換鞋，我家里沒收拾�！�
徐行沒有拒絕，往里走，就近坐在了餐廳的凳子上，溫南黎去廚房里倒了一杯熱水然后遞給他。
徐行還有點微微地喘，額頭上有細微的汗珠。他看溫南黎在看他，便說：“我跑得有點急。你媽媽說很擔心你�！�
他停頓一下后又說：“我也擔心你�！�
說完便捧著水杯喝水，彷佛在試圖把最后那句話藏進水杯里。
溫南黎愣了愣，沒有回應，而是轉頭去沙發(fā)上找到了手機，她按了按開關鍵，發(fā)現(xiàn)沒有反應。
“我可能是靜音了，好像也沒多少電了，可能她打著電話就沒電了�！睖啬侠枰贿吔o手機充電，一邊對徐行說。
“你用我的手機給她回一個吧�！毙煨袚芡ㄋ龐寢尩碾娫�，然后把手機遞給她。
溫南黎接過電話，聽到電話里擔憂的詢問聲，她趕忙接話:“媽，是我�！�
“我沒事，我是手機沒電了，然后睡著了�！睖啬侠杩肯蛏砗蟮牟瓦吂�，一邊說，一邊沖徐行尷尬地笑。
“你以后不要不接電話呀，我真擔心你，還以為你”電話對面頓了頓，溫南黎媽媽的聲音很大，徐行也聽見了，他低下頭，看水杯里映著的燈光。
電話里接著說：“沒事就好，就是麻煩人家徐行了。”
“嗯。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沒事嘛，你不要這么敏感，草木皆兵的�！睖啬侠枵f著，聲音越來越小，“媽，我回頭跟你說吧�！�
溫南黎掛了電話，電話界面轉到了最近通話，她看到上面顯示的倒數(shù)第二個通話，是下午18:13的岳珊。
她把手機遞給徐行，歉意地說：“我媽真是的不好意思，耽誤你今天的事情了。”
徐行愣了一下，然后說：“沒有�！�
溫南黎還是站著，徐行坐在她右手邊，兩個人半晌沒有說話。
“你今天喝得多嗎？”徐行打破沉默。
溫南黎搖頭，又說：“不過沒吃多少東西，可能有點上頭�！�
“最近還是睡得不好？”
溫南黎頓了頓，“有點�！�
“沒跟梁醫(yī)生聊？”
“我沒那么嚴重。”溫南黎看了一眼徐行，徐行一直在看她。
她垂下眼，重復道：“真的。沒那么嚴重。”
正在充電的手機終于有了反應，亮起了光，顯示著開機畫面，溫南黎拿起來，輸入密碼，看了一眼顯示的時間：21:46。
“你不用擔心了，都耽誤你的事情了，你走吧。”
徐行沒有說話。
溫南黎又看一眼時間后說：“你去忙吧，別耽誤你的事�！�
“我說了我沒有事情被耽誤�！毙煨械恼Z氣沒有情緒，他說得不緊不慢，好像是漫不經(jīng)心，但溫南黎聽出了一分惱怒。
“今天你說你有事，所以不能赴李唯的約�！睖啬侠璧恼Z氣也透著別扭。
徐行看著溫南黎說：“是，但是忙完了。所以現(xiàn)在沒有事被耽誤。”
又是片刻沉默。
“岳珊挺好的。性格好，活潑外向，又很合群�！睖啬侠柰回５卣f，話是真的，但言不由衷。
“是嗎。”徐行還是看著溫南黎，語氣里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慍怒，“但跟我有什么關系。”
溫南黎轉過身去，對著餐邊柜，隔絕開徐行的眼神：“你不是和人家在約會嗎？什么叫有什么關系。”
徐行收回視線，過了一會才開口，語氣里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情緒。
“你說的對，現(xiàn)在是以朋友和同事的身份見面，也許以后會發(fā)展成不同的關系�！�
溫南黎啞然，她低著頭，看到餐邊柜上放著的老友記水杯里有一層灰，她把杯子拿起來，徒手去抹里面的灰塵。
徐行起身，發(fā)出凳子與地面摩擦的噪音。
“我先走了。你媽媽讓我這幾天都來看看你，我明天下班了還會過來。”
溫南黎轉過身，“不用了�！�
“我答應了阿姨。”徐行沒有看她，繼續(xù)朝著房門的方向走。
“我跟我媽說一聲，不麻煩你了�！睖啬侠韪锨叭�，然后停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
上一次在徐行家里的時候，溫南黎就聞得到，他身上有不知名柔順劑或者香皂的味道，和他身上從前的味道很像，但又不一樣，可能是醫(yī)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在里面，又或者是因為他新家里用的海鹽味的無火煙熏。
徐行停下腳步，停留了片刻，然后轉過身來。
溫南黎感到他的身影籠罩著她，玄關的燈很亮，剛好在他的頭頂，燈光從他的身上灑下來，他的面孔卻在陰影里。
徐行抓過了溫南黎的左手，把她緊緊攥著的毛衫袖子擼上去，在小臂的中間，有幾道狹細的疤痕清晰可見，它們重疊在一起，新長出來的粉色的皮肉微微凸起。
溫南黎慌張地把手往回收，但徐行的手抓的很緊，她沒有掙脫開，或者說，她的慌張讓她使不出力。這些疤痕徐行應當不知道，她也不想讓他知道。
徐行看著她的胳膊，沒有說話，她的手臂很纖細，不到一把就可以握住，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溫南黎繼續(xù)掙脫，徐行慢慢松手，讓她的手臂從他溫熱的掌心里慢慢脫離。
“南黎，曾經(jīng)我以為是因為我，所以你沒辦法幸福，所以我放手了。但是為什么我放手后，你依然不幸福呢？”
關門聲后，徐行離開了。
溫南黎愣在原地，覺得剛才徐行說的話像是她的幻覺，好像他從沒來來過，餐桌上冷掉的熱水，門口留下的鞋子帶進的塵土，和胳膊上殘留的溫度，都像是幻覺。
她把袖子往下扯，遮住開始微微發(fā)涼的胳膊，繼續(xù)用手攥著袖子。玄關的燈閃了閃，然后依然亮著。
感到難過是錯誤的，不感到難過是錯誤的，絕望是錯誤的，感到絕望也是錯誤的。她不該這樣脆弱，也不該是毫不動搖。她應當為孟溪的死痛苦難過，但又不配為此如此不堪一擊。
她在自己設立的怪圈里，自怨自艾，又自我厭惡。
她要學會自我原諒，她需要的從來不是孟溪的原諒，因為那些年少時的怨恨責怪，就像孟昭說的一樣，總會因彼此的成長而消弭。
困步不前的人從來只是她自己。
溫南黎打開看微信未讀的信息，里面除了她父母的，還有孟昭的，她因為徐行的電話而擔心她。
她回復她：“我沒事，我媽找不到我，聯(lián)系了徐行。我只是關機了。”
“那就好。”孟昭回復的很快。
“她上次誤刪了聯(lián)系人，只有徐行的號碼了�！睖啬侠璩读酥e，她知道她媽媽聯(lián)系徐行，是因為擔心她生病復發(fā)，而除了他們只有徐行知道她的病情。
過了一會孟昭才回復：“難怪呢。”
然后兩個人都沒再提起。
徐行上車之后，在車上坐了很久，街邊停車的地方能看到溫南黎住著的那棟樓，他往上數(shù)第19層，不知道數(shù)對了沒有，窗子里還是通明的燈火。
他撥通了岳珊的電話。
“我到家了，剛準備發(fā)消息給你�！痹郎涸陔娫捘沁呎f。
“岳珊。我有話想跟你說，本來今天要當面說的�！毙煨邪咽謾C換到右手。
岳珊沒說話，徐行也跟著沉默了片刻。
徐行開口，語氣認真地說：“我現(xiàn)在和以后都只可能把你當作朋友和同事�！�
“南黎說的不對，我不是慢熱的人，我可能是個行動上很遲鈍的人，但是喜歡和不喜歡我心里很明確，而這些都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己沒有準備好去喜歡別人�！�
電話里有片刻安靜。
“徐師兄，你喜歡南黎姐吧？”岳珊是在提問，但口吻里卻并沒有疑問，似乎答案顯而易見。
徐行沒有否認：“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跟你說清楚�！�
“不要道歉。不喜歡一個人也不是什么錯啊，對吧。就像喜歡一個人一樣，你和我都沒什么錯�！�
岳珊換了口吻，語氣輕松地說：“不要覺得面對覺得尷尬就好，我依然是你的朋友和同事�！�
話落，岳珊又帶著笑意玩笑道：“況且，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徐行頓了頓，然后跟岳珊一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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