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云臺寺生活了二十余年的檀黎，自然懂得這些治療的法術。
  都是聞空方丈曾教給他的。
  方丈希望他以后能普度眾生，救贖世人。
  卻也親口同他說過一句話。
  那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聞空方丈知道他身世凄苦，知道他有資格去恨世人，卻還是希望他能停留在光明的世界中。
  因為墮魔并不是一種解脫，而是把自己往更痛苦的地方推了過去。
  一入深淵，要想出來便更難了。
  可終究……檀黎還是入了那深淵。
  當對方把手收回后，楚墨低頭看了眼。
  傷口里的妖氣已經消除殆盡，就連受損的皮肉也愈合了很多。
  方才還在往外流血，這會兒卻像馬上就要好了一樣。
  他一臉驚訝地挑眉：“佛子原來這么厲害啊，什么都會？”
  “……”檀黎轉過身，背對著他：“昨日我以為，這傷不至于如此。”
  是他高估了這人的修為，也低估了那炎月蛟的威力。
  只是一道傷口而已，竟會發展的越來越嚴重。
  楚墨：“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一開始以為很快就能好。”
  好吧，其實他早知道了，就是故意等著檀黎來給他治傷罷了。
  不這樣的話，怎么能讓對方看見自己衣衫半解的模樣呢？
  他坐在床沿，望著對方挺直的背影，緩緩勾唇。
  “佛子大人，你說話就說話，干嘛轉過身去呢？”
  “……”檀黎原本已經開始往門那邊走，聞言，腳步微頓。
  “因為，非禮勿視。”
  留下這句略為冷淡的話，便出去了。
  楚墨這才把衣服給拉了上來。
  “哎，我又不是女子，講什么非禮勿視？”
  輕笑著調侃完，才起身。
  ……
  人界的人對于檀黎，還是不怎么敏感。
  他們只聽說云臺寺被滅，卻不太知道，兇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當初檀黎剛出生，被送到寺里那會兒，知道的人倒是多。
  但如今已經過了二十余年，早就沒那么多人關心這些了。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云臺寺的佛子就是當今的皇子。
  所以當楚墨和檀黎走在路上，周圍的人只是驚訝于他們的氣質和樣貌，卻認不出他們二人身份。
  見到一身素衣，眉心紅蓮印記，手持佛珠的檀黎，倒知道他是個出家人。
  凡間也有不少帶發修行的僧人，一點也不奇怪。
  “你體內的魔氣都穩定了么？”
  楚墨走在他身邊，用傳音術問道。
  檀黎側眸看他一眼，淡道：“嗯。”
  “那就好。”楚墨牽起嘴角。
  見檀黎不急不緩地走著，他看得出來，對方對進宮這事兒，并不著急。
  也是，這家伙向來也不是個急性子的人。
  做什么事之前，都是有條不紊的。
  不過，看對方就這么在繁華的人流里走著，他突然領會到了什么。
  “你該不會是因為第一次來，所以想好好看看這里吧？”
  他想到后，便直接問出了口。
  聞言，檀黎又看了他一眼。
  雖未回答，但也算是一種回答了。
  不錯。
  帝京是他的出生之地，自降生那天起，他便被送去了云臺寺。
  而后的二十余年，他再未有機會回來過這里。
  這次過來，他的確是想將這里看一看，然后再進宮去。
  畢竟日后，這里可能就不復存在了。
  他只是打算在這地方消失之前，好好看上一眼。
  這便是一個大魔頭……在毀滅世界之前的想法。
  楚墨不由感慨，他還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心路歷程。
  不過，怎么感覺好像也沒毛病？
  假如他是檀黎的話，大概也會有這種想法？
  天下那么大，但這里對他的意義，始終是不同的。
  這里是他生命的開始，卻也是……他悲慘命運的開始。
  若不是投生在了皇家，他原本也許會擁有一個幸福的人生，而不是現在這樣。
  楚墨望著他眉間那枚紅色胎記，心想。
  “我記得，你是來這里游玩的。”
  檀黎目視前方，倏而道。
  “呃……”楚墨搖了搖手里的折扇，笑了：“是啊，但誰說游玩不能和自己的同伴一起了？”
  “同伴？”
  檀黎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瞥他一眼，神色極淡。
  “我不覺得，你我二人是需要同伴的人。”
  “那你這是在趕我走了？”
  楚墨驚訝地眨眨眼，隨即長嘆一聲。
  “……行吧！既然這樣，那我不纏著你了！”
  還真是說話算數，剛一說完，就轉頭離開了。
  人流如織，熙來攘往。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檀黎緩緩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前方不遠處，是一家賭坊。
  賭坊門口，正圍著一群人。
  聲色嘈雜，不時有一名男子的哀嚎聲傳來。
  “別打了……別打了！”
  那被圍在正中央挨揍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模樣狼狽至極。

  一直捂著頭，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
  嘴里還不停嚷嚷著：“我真的有錢！馬上就有錢了！只要再讓我進去賭兩把，保證能把欠的錢還上！”
  賭坊管事人直接無視了他的話，只給打手們又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再多用點力。
  “呵呵，你覺得像你這種人，我見得少了？錢都沒還還想繼續賭？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管事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一腳踢在了那人胸口。
  “啊！！”
  殺豬般的慘叫，絡繹不絕。
  這家賭坊很有名，背后還有皇室宗親撐腰，自然無所顧忌。
  況且本就是這家伙欠錢不還，占理的也是他們。
  先將人揍一頓，揍個半死不活的，再逼對方想法子還錢，是他們賭坊的常用手段。
  不把人往死里打，怎么會怕？
  “求求你們……別打了！饒了我吧，我一定趕緊還錢！”
  男子一邊哀嚎一邊求饒，見四周圍了不少人過來，連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人群。
  “救命啊……殺人啦！！”
  可大伙兒都是看熱鬧居多，誰會出手救他呢？
  這種自作孽的賭徒，又有誰會同情他？
  就在這時，男子眼神猛地一亮。
  因為他看見了那位路過的，一襲白衣的出家人。
  對方一看就是那種慈悲為懷，不會見死不救的……
  所以，他滿懷希望地沖檀黎的方向喊道：
  “——大師，救命！！”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順著他喊的方向齊聚過去。
  大師？
  見到路過的檀黎時，不管男女老少……幾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們真的有一種……仿佛見到神佛下凡的感覺。
  這個人，他真的是凡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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