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林原口中的那個機會,很快就被他等來了。
井區往東南二百米有一處小平房,是專門給值夜班的工人準備的,磕頭機24小時工作,自然也得24小時有人看守。之前都是別的井區的工人到這來值班,打架那件事過去沒幾天,隊長就宣布他們這批新人也要輪流開始值夜了。
值夜沒什么難的,不過是換了個睡覺的地方,頂多是住宿環境差點,當晚沒法洗澡,得隨時注意外面動靜之類的。兩人一個組,互相聊聊天,一晚上也就靠過去了。
從知道這個安排后,林原心里就迅速形成了一個不成熟的計劃。
在中國,學校,醫院,野地這些場所似乎都是鬼魂出沒的高發地,并且常常伴隨著一個全國通用的恐怖傳聞,傳聞的對象從被丈夫拋棄因而含恨自殺的女子到無故慘死的可憐孩童不等。
但辛村站這片井區和其他地方不同,區別就在于,它附近真的有一個墳場。
井區周圍散落分布著大大小小七八個村子,這片墳地卻不屬于其中任何一個,是一個野墳地,據說是抗戰期間小日本殺人的地方,把一整個村子的人都屠干凈了,全部埋在了那里。相傳經常有走夜路的人經過那里會聽到凄厲的嚎叫和哭聲,更有甚者聲稱自己聽到了槍響,正是日本兵慣用的王八盒子。
當然這種說法純粹是扯淡,且不說距離戰爭都過去多少年了,就算真有日本人,估計也早被當地老百姓的怒火燒成了灰,輪不到他們出來作威作福。
只是三人成虎這個道理,不論放到什么年代都是適用的。
林原打算利用這個摸不著邊的傳說,趁寧冉值夜班的時候好好嚇嚇他。
他滿懷期待的跟朋友們分享了這個想法,等著他們的反應。
“所以你的意思是,”楊胖兒皺著眉摸了摸下巴,“等那姓寧的值夜班,咱們一起做鬼,不是,裝鬼嚇他。”
林原露出一個你懂我的笑容。
楊胖兒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林原同志,你今年20歲,不是2歲,不是說你這個招不行,但是咱能不能想個稍微高級點的,我都怕別人知道了…哎喲喂。”
林原把他的手打掉,沒好氣地說,“你懂什么,方法不在多復雜,好用就行,對付那種人,就得用這招。”
“他要是不怕怎么辦,”王川問,“不是兩個人一起值班嗎?”
“和他一組的是哪個,”林原看著王川,“是不是也是那天動手的?”
王川點點頭。
“那正好,連他一塊兒治了,”林原浮起一抹壞笑,“到時候給他下點好東西,拖他一天不就完了。”
楊胖兒還想發表觀點,宋平生開口了,“我覺得哥這方法可以。”
其實他心里完全不是這么想的,宋平生的想法跟楊胖兒差不多,覺得這法子有點幼稚,還有點蠢,不過既然是林原想出來的,那他就無條件服從。
林原賞給他一個贊許的目光,“好弟弟,跟哥一條心。”
三個人達成了一致,一齊看向楊胖兒。
“不,不是,你們看我干嘛啊!”楊胖兒這才驚覺自己已然成了屋里唯一一個反對派,他無奈舉起雙手,“行行行,我入伙兒,不過你們得保證啊,計劃什么的得好好弄,別出什么漏子,要不被人揪出來我可沒臉在這待了。”
對于楊胖兒的膽小慎微,林原嗤之以鼻,在他看來,這是他親自出馬,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有困難就克服困難,沒困難制造困難也要上。
計劃定下來之后,幾個人分頭行動,準備“扮鬼”要用的工具。
首先是能讓人拉肚子的藥,林原一個關系不錯的工友最近鬧頭疼,林原便謊稱自己最近蹲坑不順暢,托他去鎮上看病的時候順便拿幾片番瀉葉。
和寧冉一起值班的工人叫王少明,屬于跟班中地位較高的“大弟子”,按照林原的設計,寧冉值班那晚,王同志會在茅坑里度過愉快的一晚。
除此之外,還有女鬼必不可少的,白被單和擋眼長發。
白被單容易搞,倉庫里隨便撿一條就行,長頭發有點難弄,畢竟他們四個的頭發都是只比寸頭長一點,現長出來是不太可能。最后,還是楊胖兒極具創造性地提出拿拖把頭代替長發,反正屋里看外面很難看清,隨便糊弄一下就行。
林原對他的辦法給予極大肯定,并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
“我我我不行,”楊胖兒聽他讓自己當女鬼手都搖出殘影了,完了還提出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你想啊,除非世界上有飽死鬼,否則上哪找我這么富態的鬼啊。”
最后王川自告奮勇擔任了女鬼的角色,他身材瘦長,扮起來確實比一身肥肉的楊胖兒更有說服力。
冬天站上每周會來一次送菜的卡車,滿滿一車的蘿卜白菜土豆,就在食堂卸貨。林原又要了個裝白菜的紙箱子,修修補補把它剪成了日本兵戴的鋼盔樣式——當然不能和真的比,但是夜里看有個七八分像就夠了。“頭盔”做好之后,林原讓宋平生試著戴了一下,扮一個夜里一晃而過的影子,別說,乍一看還真能把人唬住。
“女鬼”有了,“日本兵”有了,接下來就該受害者登場了。
到了計劃實施那天,林原瞅準時機把番瀉葉煮的水加到王少明的缸子里,然后眼瞅著那倒霉蛋在接下來的半天里表情扭曲地跑了四趟廁所,最后干脆請假回了宿舍,林原就知道這事成了一半。
那日晚飯之后,林原他們宿舍的燈亮到了十一點半,一直到其他屋子燈都滅了,遠遠看去,黑漆漆的平房區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處光亮。
屋里面四個人嚴陣以待,不像要去裝鬼嚇唬人,倒像是要參加有去無回的敢死隊行動。
“再對一遍,”林原招招手,把三個腦袋拉近了說,“咱們過去之后就在周圍晃蕩,不要離門太近,防止他突然出來…”
“外面有鬼他還敢出來啊?”楊胖兒打斷他。
“保不齊,”林原說,“人在害怕的時候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反正到時候敲窗子叫喚什么的都行,你們自由發揮,就是不能讓他湊近了細看,不然咱幾個全露餡兒。”
“露餡兒怎么辦?”楊胖兒再次壓低聲音問,仿佛他們現在就在現場執行任務。
“那就把你壓在那!”林原提高嗓音,“你拖住他,我們仨回來。”
楊胖兒被懟了,不滿地嘟囔一句。
“我有點緊張,”王川被楊胖兒傳染了,也不自主地降低音量,“我以前沒干過這事,現在心跳的好快。”
王川頂著一腦袋拖布,表情凝重地說出這話,實在有點可笑,林原嘆了口氣,“那你就多喘幾口,到那就別喘了,誰家鬼還會呼氣的。”
王川聽他的,趕緊又深呼吸幾口,力求把那股緊張勁兒壓下去。
其實林原也并非拿著十二分的把握,畢竟這事他是第一次干,賭的就是寧冉那孫子心里有鬼,可萬一人家心里沒鬼…那就只能他們這些假鬼落荒而逃了。
唯有宋平生,頂著一張模范標兵的臉,面不改色心不跳,林原暗想,這小子是真能沉得住氣。
手下如此氣定神閑,老大自然不能露怯,等王川終于喘勻了氣,林原手一揮,宣布小隊正式出發。
平房區最后一盞燈熄了,四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溜出房門。
正值隆冬,外面北風呼嘯,刺骨的冷。
這里到井區有差不多兩里的路,四個人為了暖和,緊緊擠在一起走。其中最難熬的要數王川,他為了追求上鏡效果,只穿了一件單棉衣,凍得牙齒都在打顫。
好不容易到了井區,值班室燈還亮著,但是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干嘛,楊胖兒壓著聲說了句,“好家伙,睡的夠晚的。”
四個人各就各位,預備接下來大顯身手。
寧冉這會兒還沒有休息,他半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著一本雜志。
當然他看的不是什么正經貨,光是封面上衣不蔽體的金發女郎就暴露了雜志的性質,那時大陸很少有這種東西,是他托一個朋友從香港七拐八拐給帶回來的。寧冉平常不敢在宿舍露出來,怕被人告到書記那去,只能趁值班或者沒人的時候偷偷翻幾頁。
內頁上的女郎一個比一個惹火,正當寧冉對著一個胸比他腦袋還大的小妞流口水時,窗戶那里突然發出了幾聲響動,像是什么生物從外面經過,隨后傳來規律的三聲“咚咚咚”。
井區這片到了晚上除了值班的工人不會有外人來的,何況這么冷的天就算是動物也該冬眠了。寧冉倒扣著把雜志放下,走到窗邊往外瞅了一眼——黑咕隆咚一片,什么也沒有。
他小聲罵了一句,重新回到床上。
外面的聲音貌似不肯放過他,還沒等他坐穩又來了,還是不多不少的三聲,但比剛才更加急迫了。
寧冉鞋都沒穿又沖到窗戶跟前,依舊什么也沒發現。
窗子的右下角缺了一塊玻璃,被人用報紙將將堵上了,此時在寒風的摧殘下,無比配合地發出凄厲的哀嚎。
一道影子從窗外忽地飄過去,寧冉猛地回頭,余光只抓住了最后消失在窗沿的發絲。
“我□□祖宗,”他終于受不住了,開始破口大罵,“哪個龜兒子裝神弄鬼嚇唬老子,滾出來!”
回應他的只有愈加尖銳的風聲。
寧冉獨自站在屋里喘著粗氣,眼睛死死盯著窗戶,可是剛才那個鬼影之后,就再沒有動靜了,那些駭人的傳說他當然是知道的,只是今晚之前,他從來沒拿這些無稽之談當回事過…
“操。”寧冉罵了聲,準備找個趁手的東西出去看看,今晚不把這事解決,他是別想睡踏實覺了。
然而屋里一件能當作武器的物件都沒有,他轉了好幾圈,抄著唯一一把快要散架的凳子出了門。
“嚯,還真出來了。”楊胖兒躲在暗處用氣聲說。
林原視力極佳,他看到寧冉拎著凳子繞房巡視了一圈,再次回到房門口時手甚至在微微發抖。
真他媽見鬼了,寧冉想,什么也沒看見,放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錯覺。
他回到房內,快速鎖上了門,并決定除非油井爆炸否則天亮前他不會出屋了。
就在這時,頭頂的燈泡突然滅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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